05.19 欲望的漩涡(现代故事)

金钱,情爱,家庭,事业……

一个走进大都市的懵懂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卷进了一场——欲望的漩涡

1.误入黑窝

贯城河边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有个小伙子,背个大背箩,躲在一堆砖头后边,双手抱着脑袋,在伤心痛哭。

小伙子名叫陈平,今年20岁,来自高寒贫困的山区,山里人大都是粗皮糙肉,黄脸黑牙,偏偏他却长得眉清目秀,挺拔英俊,一表人才。乡亲们说他是天生奇人,他爸对他更是期望无限,勒紧裤腰带送他进城上了高中。陈平也争气,直到高中毕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不知是什么原因,高考竟然落了榜。他不甘心,第二年再考,差了5分没考中;第三年又考,却连个专科线都没达到。他爸绝望了,怀疑他是投胎来“要债”的怪物,于是开口就骂,动手就打。陈平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就跑到城里来打零工,背着个大背箩,给人背米背菜,掏灰敲煤。

干这又脏又苦的活,得喊,得抢,陈平一时抹不下高中生的面子,一天下来,一分钱也没挣到。第二天他在菜场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在喊“大背箩”,他跑去一看,竟是他高中时最敬重的赵老师,他顿时羞得扭头奔到这工地,为自己的命运伤心地哭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有个矮墩壮实,长着个红红酒糟鼻子的汉子,走到他背后,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恶狠狠地骂道:“死背箩,你一大清早到老子的工地上哭丧啊?快滚!”

陈平慌忙爬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酒糟鼻一看他的脸,顿时惊奇地咦了一声,接着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阵,又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陈平被捏得啊哟一声张开了口,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酒糟鼻咧开大嘴,边笑边说:“小背箩,干这个一天能挣几个钱啊?想不想换个好工作,嗯?”

陈平嗫嚅道:“想啊,做梦都想。”

“那你跟我走。包吃包住,月薪1000元,还有提成。怎么样?”陈平眼睛一亮,随即摇摇头,说:“哪里有这种好事?你别逗我了。”

酒糟鼻哈哈大笑道:“你真是个乡下娃儿,难怪不知道我吴仕仁!我吴某人从来说话算话,不逗人玩。你愿意,马上就跟我走!”说着,又飞起一脚,把陈平的背箩踢飞到十几米外的河里。

陈平吓得脸色发白,一时弄不明白这个吴仕仁是啥来头,也不敢多问,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上了小车。车子约摸开了十多分钟,来到一座花园别墅前停下。陈平一看,这是一座欧式建筑,门前书有“怡情谷山庄”几个金字。院内植满花草树木,还有一个情趣迷人的喷水池。二人一进山庄大门,就有人把陈平领去理发、洗澡,给他换上了西装皮鞋,然后把他带到吴仕仁面前。

这时,吴仕仁正和一个年轻秀美的女郎坐在沙发上说笑。那女郎一见陈平,双眼惊喜地一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吴仕仁见了打扮一新的陈平,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对女郎说:“怎么样,小丽,我的眼光不错吧?”

女郎撇撇嘴:“那当然,吴哥的眼睛不光看女人毒,看男人也毒啊!”

吴仕仁得意极了,哈哈地一阵大笑,对陈平说:“从今天起你就上班了。”他指指女郎,“这是周小丽经理,你的工作就由她安排。你要照这里的规矩办事。做得好,有奖励;要是做不好呢,你就有苦头吃了!”

吃饭时,好久不见肉腥的陈平撑了个肚儿圆。晚上,陈平被带到二楼一间小房间里,说是他的住处。屋里灯光朦胧,里面放有一张大床,床前放着两双拖鞋,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墙上贴着几张**男女相拥的图画。一台彩色电视机对着大床,正在播放着一对男女在床上翻滚的画面。看着电视画面上那两个光溜溜的肉身子,陈平顿感心跳、脸臊,头皮阵阵发麻。就在他张皇失措时,突然听见卫生间门轻轻一响,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披浴巾的女子。陈平吃惊地一看,只见那个女子约摸三十来岁,黄发细眉,嘴唇涂得血红,两眼发光,荡声喊着“小宝贝”,朝陈平扑来。陈平终于明白,吴仕仁给他安排的“工作”是什么了!他又惊又怕,猛地推开那女人,转身就往外跑。

过道里灯光幽暗,两边包间里传出男女放浪的调笑声。陈平蹑手蹑脚下了楼梯,贴着墙根绕到大门边上。刚一探头,突然从黑暗处冒出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彪形大汉,扑过来扭住了他,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吴仕仁面前。

吴仕仁冷笑一声,比了个手势。两个大汉对着陈平就是一顿暴打,打得他口鼻流血,昏死过去。两个大汉用冷水把他淋醒过来,吴仕仁走到陈平面前,弯腰问道:“死背箩,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份工作,你到底干不干?”

陈平抹抹嘴上的鲜血,倔强地说:“不干!打死我也不干!”

“死背箩!”吴仕仁把烟头往他脸上一扔,铁青着脸吼道,“在贯城,还没有我吴仕仁收拾不下的人呢!来,拉到地下室去,先关他几天!”

两个大汉刚要上来拖人,却被周小丽止住了。她笑着说:“吴哥,算了吧,这小子又不是女人,牛不喝水你还能强按头不成?”吴仕仁说:“不行!这小子给脸不要脸,我要他知道点厉害!”吴小丽说:“这种便宜钱不挣,偏要去当‘大背箩’,我看这小子生来是个贱命!他不干,就让他滚吧。你看他这个倔样,弄不好要闹出人命来,事情就麻烦了。”吴仕仁听了有些犹豫,周小丽把身子往他身上一靠,柔声说:“吴哥,你想想,他要是个女人,你还可以像当初对我一样,来蛮的。可他是个男人,你能把他怎样?这小子太倔,你硬把他留下来也是个祸害,还不如积点阴德,让他滚吧!”吴仕仁也笑了,他摸摸周小丽的脸,说:“我不来蛮的,你能有今天啊?好吧,听你的,就让这小子当他的大背箩去吧!”

两个大汉拖起陈平要走,周小丽让他们等一下,进屋拿了一个塑料袋出来,啪地扔到地上:“把他这两件破衣服也拿走,别放在这里招晦气!”

两个大汉把陈平架上车,驶到离城不远处的公路上,把他扔下车后扬长而去。陈平挣扎着走回他住的那家“背箩店”,打开周小丽扔给他的那个塑料袋,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想不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卷成一个小圆筒的3张百元大钞,里边还夹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陈平望着纸条,心头一热,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在心里牢牢地刻下了周小丽的身影。

2.初尝“爱情”

陈平养了几天伤,又来到贯城河边,从河里捞出被吴仕仁踢进去的背篓,重新背着它走街串巷了。为了生存,他已经能毫不羞愧地大喊大叫,甚至和被的“大背篓”争抢揽活,也知道在什么地方才容易找到活干了。

这天中午,他避过保安的眼睛,晃进了一个豪华小区。他在花坛前,看见一只硕大的花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一阵之后,便往高空飞去,它飞到一家住宅的三楼窗台上,一头扎进了一株艳丽的茶花中。这时,一个小女孩爬上窗台,想捉那只蝴蝶,可手够不着,小女孩就往前移动身子。陈平暗叫一声不好,赶紧纵身奔到窗下,只听“哇”的一声,小女孩果然从窗台上扑落下来,幸好陈平及时赶到,伸手接住了小女孩,身子被压得往下一蹲,倒在了地上。就在小女孩坠下的同时,窗口发出一声尖叫:“娇娇!”紧接着一个女人从楼梯上咚咚地冲了下来。

这女人约摸三十五六岁,矮胖,圆盘似的脸上眯着一双小眼睛,整个人就像才出炉的面包,臃肿蓬松。女人奔过来抱起小女孩左看右看,发现只是脸上擦破了一点皮,这才又惊又喜地一边亲吻着小女孩,一边连声地向陈平道谢。

陈平咧嘴笑笑,却站不起身来。原来刚才小女孩下坠的力量太大,他下蹲时把腰扭伤了,一时动弹不得。胖女人连忙叫来保安,把陈平背到了自己家里。

胖女人叫王芬芳,是个做服装批发的个体户。半年前,和她患难了十年的丈夫因为有钱了,就嫌她长相不佳,另寻新欢去了,离婚时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和一个女儿。王芬芳也够难的,既要照顾女儿,又要做生意。女儿娇娇才四岁,平时放在幼儿园全托。这天是周末,就把女儿领回家,正在厨房里做饭,没想到娇娇会被一只蝴蝶引上窗台,差点丧了命。

王芬芳特地找了个骨伤科医师上门给陈平疗伤,又是推拿按摩,又是火罐针灸,两天下来,陈平就能自由行动了。对王芬芳的热心照顾,陈平很不好医师,第三天,他对王芬芳说:“大姐,我身子好了,该走了,谢谢你的照顾。”王芬芳问他:“你走,你走哪里去?”陈平低头无语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背着背箩满街流浪,他还能到哪里去?

王芬芳说:“如果你除了背大背箩,没有别的事做,我想请你帮我照顾铺子。管吃管住,每个月500元底薪,另加提成,你看行不?”

陈平一听,又惊又喜,他嗫嚅道:“这、这当然好了,可、可是,我怕我干不好。”“你干得好!跟我打工的那些人,顶多是个初中生。你文化高,人机灵,肯定比他们强!”

陈平正式上工的第二天,王芬芳就带他到省城进货,熟悉行情,又让他在门面上看了几天,然后拿了一万元现金给他,让他独自到省城去补点新货回来。陈平的身上第一次揣着这么多钱,又兴奋、又紧张。到了服装城,他没有径直去找王芬芳的那些老客户,而是一个人在里面溜达,把他认为合适的服装的款式、质地、价格暗暗记在心里,进行比较。他见别人打货,就凑上去问这问那。直到下午,他才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脚,买一个盒饭填了肚子。等他押着进好的货从省城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进来的这批货十分走俏,没出三天就销完了。

月底,王芬芳把他叫到家里吃饭,笑盈盈地递给他一个红包。陈平打开一看,是10张簇新的百元大钞。他捧着钱,激动得双手不停地颤抖起来。王芬芳笑着问:“你上次为啥不拿着那一万块钱跑了呢?”陈平吃惊地说:“跑?为啥要跑?”

“对于你,那是多大一笔钱啊!说实话,我当时也是冒险试试你的,我想,要是你拿着钱跑了,也没啥,你救了娇娇的命,这钱就算是对你的报答。你要是回来了呢,那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从下个月开始,二号铺面就归你管理了,你要为我尽心!”王芬芳说罢,端起酒杯,“来,小陈,咱姐弟俩干一杯!”

陈平酒量很小,几杯酒下肚,脸就红了,头也昏了,身子直发飘。王芬芳两眼迷蒙地盯着他,越看越动心,她突然扑到陈平的怀里,伸出双手把他搂住了。她这一搂一抱,使陈平身上的原始野性猛然迸发,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王芬芳肥胖的身子……

3.初识肖云

长到20岁,陈平从未接触过女人,王芬芳的身体让他感受了女性身体的魅力。但一清醒过来,顿时深感愧疚。之前,他一直视王芬芳为大姐,他感激她,尊敬他。他以为是自己酒醉后一时冲动强暴了大姐,因此一直耷拉个脑袋不敢正视王芬芳。而王芬芳得到了他,却是心满意足。她见陈平一脸羞态,忍不住扭动肥胖的身子,咯咯笑着,又搂住他狂吻了一阵。此后,她让陈平住到家里来,亲手安排他的生活起居。她用各种名牌货精心打扮他,带着他出现在各种场合,把他当着身上的一件贵重饰品到处炫耀。陈平成了王芬芳的情人,但陈平认为他依然是个打工仔,为了多得到点提成,陈平把全部心血倾注在发展服装生意上。

有次清仓盘存,陈平发现王芬芳的库房里有一批价值好几万元的涤纶布匹,已经成了无法处理的死货。他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办法来。一天,他读报时看到几则资助贫困山区办学的新闻,脑子里灵光一闪,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兴奋地把计划对王芬芳说了,却不料王芬芳连连摇头说:“那些布料虽然是死货,但把它加工成校服,还得花一两万元的加工费。这么白白把几万元送给学校,不是发疯么!”陈平费尽口舌,王芬芳就是不肯答应。直到最后陈平说用他一年的工资做抵押时,王芬芳才勉强同意。

经过反复比较,陈平选定了一所离城不远却很贫困的小学作为捐赠对象。校长听说要给全校学生捐校服,眼都笑眯了。他把已经失学的学生也算进来,凑了个900人的名单给陈平。陈平找到一家濒临倒闭的服装社,以每套8元的低价订做了900套校服,然后给《贯城日报》的新闻热线打了个电话。听说有这么大的一项捐赠,报社很快派了一位女记者前来采访。

女记者名叫肖云,飘着一头乌亮的披肩长发,充满青春活力。两人一见面,都禁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面对肖云的提问,陈平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从捐赠助学的意义讲到企业的经营理念,说他们打算在全市推出一个校服计划,对贫困小学,他们实行捐赠;对有一定支付能力的学校,他们收点成本;对条件较好的城区学校,他们才在提供最优产品的前提下,赚取一点微薄的“阳光下的利润。”肖云边听边挥笔在采访本上飞快地滑动,不时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提出一两个新的问题。王芬芳妒忌地坐在一边,眼里不住地向陈平发出警告。采访结束时,肖云笑笑说:“小陈老板,可以谈谈你个人的经历吗?”

“这个,这个,”陈平支吾着说:“暂时无可奉告。”

“六一节”前夕,市教育局局长主持了陈平在小学举行的捐赠仪式,《贯城日报》刊载了肖云记者的文章,还配发了陈平的照片。陈平一夜之间成了知名人士,在肖云的帮助下,陈平拿到了一所城区小学的2500套的校服订单。他把订单转给浙江的一家服装厂,一进一出,轻轻松松为王芬芳赚了好几万元。生意做得越是顺利,陈平心里越是寂寞,他有很多话不能和王芬芳说,但又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述的人。

一天晚上,陈平壮着胆子打电话约肖云到“雅园”喝茶,没想到肖云很爽快地答应了。包间里灯光暗红,萨克斯管的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悠远轻柔,肖云灿烂的笑容令他心头突突乱跳。他俩喝着咖啡,漫无边际地聊着,彼此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陈平拿出一只精美的真皮坤包送给她,肖云微笑着收下了,这让陈平心头感到振奋。

他俩聊了许多话题,但只要一触及陈平的身世,他就巧妙地绕了过去。当肖云问到那天她采访时坐在陈平旁边的胖女人是谁时,他说,那是他的表婶,他们合伙做生意,她的资金雄厚,是“董事长”,他管具体业务,是“总经理”,说得肖云掩口而笑。

两人聊到很晚才离开“雅园”。出了门,肖云伸出手和陈平轻轻一握,然后转身飘然而去。陈平呆站着,怅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就在这时,王芬芳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人家早就走了,你还呆站着做啥?”

4.被逼成婚

第二天清晨,王芬芳精心地做好早餐,然后才唤醒陈平。在生活上,她对陈平周到细心,关怀备至。在她的潜意识里,陈平是情人,也是儿子,他从骨子里爱他,认为陈平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现在突然冒出个年轻靓丽的肖云,使她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想了一夜,觉得马上和陈平办理结婚登记,拴牢陈平。

陈平一听要办理结婚登记,惊得连连摇头说:“不、不、不!”王芬芳见他断然拒绝,顿时大怒,一怒,说出的话就难听了:“你以为你现在活得有点人模狗样了是不是?你忘记了你当初只是一个大背箩,连一块钱一天的店子都住不起。不是我收留了你,你能有今天?”陈平苦着脸说:“王姐,你对我好,我、我这辈子都感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但正式结婚,我……我觉得我俩不合适。”

王芬芳冷笑说:“我知道,你嫌我老,嫌我长得不好看,是不是?可是,你也不想想,我要是年轻漂亮,能轮到你这个大背箩?”

不管陈平这样苦苦哀求,王芬芳就是不答应。她开出的条件是:要么和她结婚;要么把这几年来吃的、穿的、住的、用的等等费用全部结清,然后走人。陈平知道,如果按她的方法算账,他这两年不仅是白干,相反还要欠她好几千块钱。可他哪里有钱还她呢?陈平被她逼急了,忽然想出一个办法。听人说,男女结了婚,财产就是夫妻共有的,反正现在没钱还她,不如答应和她结婚,以后再找机会离婚,这样就能得到她的一半财产,那时自己再创业就有了资本。这么一想,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提出了一个条件:“姐,那咱俩办个结婚登记就行,不必举行什么婚礼了。”王芬芳听了满口答应。

三天后,王芬芳拉着陈平办了结婚登记手续。两人拿着结婚证回来,王芬芳又对陈平说:“虽然我是二婚,可一生也就是第二次,而你却是第一次,结婚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我找人算过了,后天就是好日子。我已经在山味楼订了20桌喜宴,请柬昨天就送出去了。我还专门找人给那个肖记者送了一张。你看看要不要通知你家里来人?”

陈平知道中了她的圈套,只好苦笑着说:“你说怎样办好,就怎样办吧。我家里就算了,反正,他们早已不把我当人了。”

婚礼办得很热闹,肥胖的王芬芳身穿婚纱礼服,坐在敞篷花车上,一脸幸福地依偎在陈平身边;清秀的陈平面部僵硬,似笑非笑,像个蜡人。婚礼车队在街上缓缓驶过,这对一老一小,一俊一丑的奇特新人引得路人纷纷注目,窃窃私语。王芬芳请来的摄影师们不停地跑前窜后,用手中的器材录下这场婚礼的每个细节。

晚上,当身心疲惫的陈平终于在床上躺下时,王芬芳拿出一张纸给他,嘴里说着:“有些事,我想得先让你明白,免得你胡思乱想,生出事来。”

陈平展开一看,是一份财产公证书。原来,王芳芳早就把她的财产做了公证。这就是说,将来如果陈平和她离婚,她的财产半点也没有他的份。陈平的算盘彻底落空,气得双手颤抖,脸色惨白,恨不得一把将身边躺着的这个丑女人掐死!而王芳芳这时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把自己肥胖的身子贴上来,柔声细语地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离开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的财产不就是你的财产么?我……我不能没有你呀!”

5.故人重逢

婚礼过后,王芳芳在经济上对陈平实行了严格限制,每月只给他300元零花钱。王芳芳说:“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我全包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你身上有点零用钱就行了。男人有钱就变坏,这种事我见得多了。”陈平一再领教了王芳芳的招数,已经不想和她再争了,他的心开始冷了。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陈平对肖云的思念日益强烈。那天晚上在“雅园”的亲密聊天成了他灰暗生活的一缕阳光,温暖着他的心灵。一天,他鼓起勇气拨通了肖云的手机,听到嘟嘟的振铃声,他心头突突直跳,可是半天没人接听。他停了一阵再拨,肖云的手机却关了。他明白了,他在肖云的心目中已经完蛋。他捏着手机呆了半天,走过来对王芳芳说他头痛,想出去走走。王芳芳白了他一眼,说:“也好,你顺便带娇娇出去玩玩。”

陈平牵着娇娇在大街上乱逛,娇娇不停地拉着他买这买那,小口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嘴里含着根冰棍儿边走边吮。走到南关桥头时,娇娇又站住了,拉着陈平的手边摇边说:“叔叔,我要,我要苹果。”陈平回过头去,见一个身形苗条的少妇站在一只背篓前在叫卖水果,不时用眼睛扫描着四周,提放突然出现的城管人员。陈平走了过去,少妇见了他,堆上甜甜的笑容招呼道:“大哥,称几斤苹果吧,不甜、不脆,不要钱。”陈平没说话,两眼直愣愣盯着她。少妇被他看得气恼起来,说:“这位大哥,你买不买?你不买请让开,别挡着我的生意!”

陈平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发颤道:“你、你不认得我了?”

少妇仔细看了他两眼,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陈平眼里闪出了泪花,慢慢念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少妇浑身一震,惊讶地瞪大了眼:“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大,大……”

陈平含泪笑了:“我就是那个大背箩陈平。你、你怎么干起这个来了?”

原来,这个少妇就是“怡情谷”的“经理”周小丽。她本是山里妹子,因为家里穷,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几年前,她进城到一家酒店打工,因为长得漂亮机灵,被常来这里请客吃饭的吴仕仁看上了。吴仕仁是建筑大老板,当地人称“二哥”,没费什么事就把周小丽弄到了手。为了掩人耳目,他让她做了“怡情谷”名义上的经理,实际上只是他的一个玩物。一年前,吴仕仁为垄断建筑砂石市场,叫打手绑架了一个砂石场老板,没想到下手太重,把人给打死了。人命关天,**机关一介入,就把吴仕仁的老底全兜翻了。后来,吴仕仁被判了死缓,家产全部没收。周小丽也因涉嫌参与组织淫秽活动被拘押了半年。由于她是被胁迫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教育,就释放了。出来后,她就靠卖水果赚几文小钱维持生活。

在周小丽租住的小屋里,她流着泪诉说了自己的遭遇。陈平想到自己,也禁不住流下泪来。两人如同老友重逢,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周小丽问陈平现在做些什么,他只说在做服装生意,这小女孩是表婶家的孩子,两人谈到天黑,陈平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过了几天,陈平想法偷出了王芳芳的房产证,用它作抵押,向一个老板借了两万块钱,在新街菜市场租了一间铺面,然后找到周小丽,让他搬进来开水果店。

没想到周小丽谢绝道:“我现在穷,但我是自由人,我不欠谁的,也不想再欠谁的了。等我有了钱,再租铺面也不迟。”陈平发急道:“周姐,你错了。不是你欠谁的,是别人欠你的太多了!我能够在城里呆下来,混到眼前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啊!不是你让吴仕仁放了我,又悄悄给了我300块钱让我养伤,我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哪!你现在比我困难,我帮帮你都不行吗?”

周小丽仍然摇头说:“你的好意我领了。可是用这么高的租金租铺子开水果店行吗?做亏了,我可还不起这么多钱呀。”陈平流泪道:“周姐,我们都是穷山沟出来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不相帮,还有谁来帮我们?我现在帮你一把,也是为了我的将来啊!租这个铺子卖水果,看起来不划算,但这儿地段好,生意肯定会火。如果你不放心,就算是我投资,你经营吧。我相信从这里起步,我们将来一定会创出自己的一份基业!”

周小丽终于被陈平的真诚打动了,搬进了铺子。陈平把租房余下的4000元钱给她作了流动资金,一有空就跑过来帮忙。因为整个菜市场只有这一家水果店,生意格外的好,当月结算,净赚了近千元。周小丽不由从心底佩服起陈平来:怪不得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大背箩”变成了服装老板,他确实精明过人啊!

这天是周小丽的生日。她没手机,就用菜市场的公用电话给陈平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他。没等天黑她就关了店门,在生日蛋糕上插了25根蜡烛,然后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又高兴,又伤心,一个人呆坐着流起泪来。这时,陈平进来了,他一见这情景,夸张地“哇”了一声,扭头就走。周小丽忙起身拦住他,问:“你想跑哪去?”陈平笑道:“周姐过生日,我哪能空着手来?”她瞪他一眼,嗔道:“知道我是姐,就听我的。你坐下,给我点上蜡烛!”陈平坐下来,激动得手发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25根蜡烛全点亮了。周小丽拉灭了电灯,娇艳的脸庞在烛光中更显得美丽动人。陈平拍着手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她伏下身子,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两颗心在剧烈的跳动。接着,陈平的脸被一双温热的纤手捧住了,一个热吻伴着泪水印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双手一用力,把周小丽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这一夜,陈平第一次没有回到他那个“家”。

6.棒打鸳鸯

第二天陈平一进门,就见王芬芳眼眶上蒙着一周青紫,怒冲冲地一声断喝:“你,昨晚上哪去了?老实讲!”陈平说:“遇上几个老同学,聊了一夜。”王芬芳哼了一声:“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为什么把电话关了?”“我、我的手机没电了。”王芬芳上前一把从陈平腰间取下手机,一开机,就显出了电池满格的标识。她冷笑一声,按出了一个电话号码:“你说不说实话?不说,我打过去了?”见陈平不做声,她就按了回拨键。手机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喂,找谁啊?”王芬芳的脸抽动了两下,问:“请问你贵姓?怎么称呼?”“怎么称呼?你这人有毛病啊,我这是公用电话!”对方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

王芬芳愣了一下,把手机还给陈平,柔声说道:“以后有事不回家,先说一声,免得我放心不下。昨晚我急得一夜没合眼,好几次想打110呢!”

陈平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这以后,他和周小丽来往时特别小心,呆不上多久就找个借口匆匆离开。他几次想向周小丽说出真相,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见周小丽水果店的生意在稳步上升,心里的信念便日益强烈,他决定:等攒够本钱,就离开王芬芳,彻底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转眼到了服装换季的季节,王芬芳让他去温州进货,这一去就是七八天。他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周小丽,不料水果店的门关得紧紧的,周小丽不知去向。

他呆呆地立在店铺前,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头有说不出的凄苦。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那一个信封塞给他,说:“这是那个水果店大姐给你的,她让我亲手交给你。”陈平顾不上说声谢谢,就忙不迭地拆开了信封,信上写着:

平弟: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当王芬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她是你的妻子时,我真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瞒得那么紧。作为一个女人,我理解王芬芳的一片苦心,也懂得你的痛苦。

她要我保证从此不见你的面,我答应了。所以,你不要找我,我是不会再见你的。即使真的见了面,也是白添痛苦。

赊本和存折,我交给王芬芳了。你做的事,竟然没有一件能瞒过她!她说她早就知道我和你的事了,所以才叫你去温州进货,然后再和我谈判……不过,我感觉到,她对你的爱是真的,为了你,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你还是安心跟她过吧……

陈平看着信,那眼泪止不住就汩汩直下,打湿了信纸。他暗自发誓:只要周小丽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就一定要找到她!

看着陈平回来,王芬芳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说:“怎么晚才回家,是找周小丽去了吧?”陈平见她把话挑明,也就无所顾忌了:“是,是去找她了,怎么样?”王芬芳轻蔑地说:“找到了?谈得很开心吧?”陈平咬着牙说:“算你狠!我服你了,怕你了!”

陈平说了这几句话后,就低着头收拾衣物。王芬芳一见,吃惊地问:“你、你想做啥?”陈平拎起包边往外走边说:“不做啥,离开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母老虎!”王芬芳急了,像只皮球就地一滚,跪在地上抱住了陈平的双脚,说:“陈平,你别走,你别走,我、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你啊!”陈平冷笑道:“为我?为了让我一辈子当你的奴隶?”王芬芳哭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离不开你啊!”她抽泣着从身上掏出几张存款单,“你看吧,这些是我为你存的钱,整整15万,存单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我今天把它拿出来,本来是想让你知道,只要你安心和我过日子,和周小丽断绝往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我可以把我的财产重新公证,这样我的财产房子,还有那些铺面,都有你的份啊!”

陈平愣了一阵,还是用力掰开王芬芳的双手,义无反顾地跨出了大门。王芬芳扶着门框,绝望地号啕大哭。

7.人海茫茫

陈平租了间小屋住下,一边打零工,一边寻找周小丽。虽然他现在又成了穷光蛋,但毕竟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大背箩”了。他有了相当的阅历,挣的钱虽不多,但除了生活还有点结余。只是,两个月过去了,没有见着周小丽的半点影子。

王芬芳来找过他几次,苦苦哀求他回去,都被他拒绝了。他虽然承认是王芬芳改变了他的“大背箩”命运,但他和王芬芳实在没有爱情可言。周小丽才是他的真爱,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真正的男人。

又过去了两个月,他走遍了大街小巷,仍然没有发现周小丽的半点线索。猛然间,他想起了肖云:要是能通过报纸寻人,不就容易多了吗?

他一连几天跑到报社,这天,终于见到了肖云。当肖云听完他的诉说,惊讶极了,她想不到这里边的故事竟是这样的奇特!她对陈平的遭遇充满了同情,深深地被他对周小丽的痴情所打动,决定尽心帮他们的忙。

一周后,肖云用本报记者的名义在《贯城日报》刊出了一篇社会实录:《一个大背箩的罗曼史》。虽然文中隐去了真实的姓名,又在许多细节上做了技术处理,但足以让人们回忆起那场曾经轰动全城的奇异婚礼,而周小丽智救陈平的细节则被渲染成一段传奇。文章的最后,希望知情读者帮助陈平找回他深爱的周小丽。

因为这片文章,那天的《贯城日报》被抢购一空,三个主人公的命运,成了街头巷议的话题。不出肖云所料,第三天就有人打来电话,声称曾经见到过一个女子,与她文章中写的那个非常相像。第四天中午,一个匿名电话打进来,准确无误地告诉她:周小丽现在就在城郊的一个小酒店当服务员。

肖云兴冲冲赶到那家小酒店,老板却告诉她:周小丽两个小时前辞职了,不知去了哪里。肖云正在惆怅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陈平有重要事情找她,请她马上赶到。没等肖云多问,对方就挂断了电话。肖云满怀疑团,赶紧按那女人说的地址打车过去,很快找到了陈平住的那间屋子。门前站着一个矮胖的女人,衣着华丽,圆盘似的脸上挂着泪痕。肖云一眼就认出她是王芬芳。看着她那胖得变了形的身体,肖云觉得,这个富有的女人其实非常可怜。

王芬芳勉强挤出笑容,说:“肖记者,你来了。你看到周小丽了吗?”

肖云明白了:“那个电话是你叫人打的?”

“是的。”王芬芳平静地说:“她在那里打工也是我安排的,我对她很好。你在报上写文章,帮陈平找她,我知道这事瞒不过了。起先,我想找人把她杀了。可是一想,即使杀了她,陈平还会去找别的漂亮女人,杀了她也没用。我是生得丑,但这不是我的错。我的前任老公把我蹬了后,老天爷把陈平送到了我的怀里,我爱他,从心底里爱他。因此,我死也不会把陈平交给别的女人。可是,他总是嫌我老,嫌我丑。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我的方式做了。”

肖云一听这话,心徒然一紧,忙问:“你,你把陈平怎么样了?”

王芬芳努努嘴:“你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肖云推开门,满屋是一股呛鼻的气味,只见陈平双手紧捂着脸,一股黑血从指缝中溢出,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肖云尖叫一声,退了出来。王芬芳惨然一笑,说:“他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我用生石灰沤瞎了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就不会嫌我老、嫌我丑了。现在,你报警吧,肖记者。”

肖云又惊又怒,马上拨打了“110”。

这件奇案轰动了贯城,王芬芳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8年有期徒刑,陈平不知去向,而肖云被妒忌她的同事泼了污水,说她假公济私,其实早就和陈平“有一腿”了,肖云一气之下,辞职去了深圳。

半年后,滨河公园的墙根下多了一个年轻的算命瞎子,他面前铺着一块红布,上面写着“天罡命里,祸福先知”八个大字,红布上摆着一个签筒。瞎子相貌清秀,不像很有“道行”的样子,所以找他算命的人寥寥无几,一天也难得到几文吃饭的钱。

这个瞎子就是陈平,他养好了伤,但双眼已瞎,丧失了劳动能力。王芳芳原来的如意算盘是弄瞎陈平的眼睛,让他靠她养一辈子。然而陈平发誓不再用王芳芳的一分钱,拒绝了王芳芳的经济补偿,为了糊口,只得在街头算命,蒙几个吃饭钱,苦度光阴。

这一天,陈平感觉到有个女人在他的摊位前站定,连忙举起签筒试探道:“大姐,抽一支签?”

女人吃力地弯下粗笨的腰身,抽出了一支竹签。陈平用拇指在签上摩挲一阵,咧嘴笑道:“大姐好运!上上签!我可要多收你一块钱啦!你是要问行人,财运,还是婚姻?”

女人迟疑了一会,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婚姻。”

陈平一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他来不及多想,张口就念:“金风玉露欲相逢,银河鹊桥雾重重,一朝日出阴霾散,喜看孟光迎梁鸿。”

念完,陈平朝女人摊出了一只手掌:“上上大吉。大姐,瞎子沾你的光啦!”女人的眼泪涌了出来,把一张票子放在瞎子的手心,然后挺着个大肚子转身离去。

陈平摩挲着手里的票子,心头一惊:是一张百元大钞!他猛然猜到刚才抽签的女人是谁了,那是他苦苦寻觅的周小丽啊!陈平猛地站起来,冲女人离去的方向就要喊,可他的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又木然地坐到地上,他知道自己又瞎又穷,不能再去拖累小丽了。

突然,那串熟悉的脚步声又走了回来,陈平听得真真切切,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缓慢犹豫,但最后还是走到了他的摊前,紧接着,一只女人的手伸了过来,在陈平的脸上轻轻抚摸着。

陈平一震,眼泪从两只深陷的眼眶中流了出来。许久,他才低低地唤了一声:“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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