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深夜打車遇害事件持續引發社會關注。5月11日，滴滴公佈自查進展稱，嫌疑人劉某華使用的賬號歸屬於其父親，正常通過了註冊時的三證驗真，系違規借用其父順風車賬號接單。滴滴同時表示，自5月12日零點起，順風車業務在全國範圍內下線，停業自查整改一週。
▲5月11日下午，滴滴宣稱順風車平臺業務全國停業整改一週。 滴滴出行微博截圖
疑犯跳河地傳發現遺體
10日晚，平安鄭州發佈通報稱，鄭州順風車案嫌疑人劉某華作案後棄車跳河，現警方正在相關區域全力展開搜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平安鄭州”在這條通報下評論道。
5月11日下午4點左右，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在航興路跨南水北調總乾渠大橋附近看到，搜捕現場已被封鎖，鄭州市紅十字水上義務救援隊的20餘名隊員，正在搜捕打撈犯罪嫌疑人劉某華。搜索打撈地，便是此前警方通報的犯罪嫌疑人落水地。
重案組37號探員在現場看到，橋下水流相對平緩。據現場安保人員透露，水深7米左右。約20名救援隊員身著潛水衣，乘坐橡皮艇，在附近水域行駛並下水打撈。他們在水下發現了一把20多釐米長的斧頭，斧身有鏽斑，刀刃鋒利。目前，尚無法確定這把斧頭是否與本案有關。
有媒體報道，11日晚，搜捕人員在水中發現了一具遺體。但該遺體是否嫌疑人，仍需等待進一步鑑定結果。
對此，鄭州市公安局航空港分局的一名副局長拒絕回應。
▲5 月11 日下午4 點左右，鄭州市紅十字水上義務救援隊的隊員在搜捕劉振華。 新京報記者 雷燕超 攝
嫌犯借父親賬號接單 人臉識別未被觸發
5月11日下午，滴滴公佈鄭州順風車案自查進展，稱順風車平臺業務全國停業整改一週。
公告中稱，滴滴公司在針對鄭州順風車案件的自查中發現，該接單賬號歸屬於嫌疑人父親，且正常通過了滴滴順風車註冊時的三證驗真、犯罪背景篩查和接首單前須進行人臉識別等安全措施。嫌疑人系違規借用其父順風車賬號接單。
同時，滴滴原有的夜間安全保障機制不合理，導致在該訂單中針對夜間的人臉識別機制沒有被觸發。此外，嫌疑人在案發前，曾有一起言語性騷擾投訴記錄，客服五次通話聯繫不上嫌疑人，由於判責規則不合理，後續未對投訴做妥善處理。
鑑於以上問題，滴滴公司決定決定自5月12日零點起，順風車業務在全國範圍內下線，停業自查整改一週;其他平臺業務對全量司機全面審查，用一切手段清理平臺上可能的人車不符情況;運營及客服體系全面整改。
滴滴公司表示，再次向受害者家人以及公眾道歉!感謝大家對滴滴的監督和幫助，我們將及時公佈詳細的整改進展。
四問順風車管理
平臺如何審核司機?
滴滴順風車註冊車輛可不在本人名下，同一輛車三人使用
即使採用真實的證件通過審核註冊，也無法避免由其他司機接單。一位經常搭乘順風車的公司白領孟云云(化名)告訴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自己有一次打了順風車，來接她的車輛號牌和滴滴軟件上顯示的不一致，司機說家裡有兩輛車，用另一輛註冊的順風車，用這輛拉活兒。
由於時間緊迫，孟云云無法核實司機的身份和車輛的歸屬，還是選擇了乘坐，“一路上緊張死了”。這次發生了空姐被殺事件，孟云云表示，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再也不敢搭乘了。
而審核相對嚴格的快車，也會有車主想方設法鑽空子。姜源(化名)曾在上海多次搭乘滴滴快車，“來的全是安徽的車”。上車後司機還告訴姜源，如果有回訪，務必告訴客服，來的車是和滴滴上呼叫到的同一個滬牌。
5月11日，重案組37號探員登陸滴滴出行APP進入順風車接口發現，認證成為順風車主需要先選擇註冊車輛的品牌、車型以及顏色;之後上傳證件信息，包括上傳本人駕照、本人或他人的行駛證，最後提交平臺審核。
其中對於車主要求包括符合機動車駕駛條件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駕齡需在一年以上;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三證真實有效，凡吊銷、暫扣或註銷狀態的證件，不允許註冊。駕駛證的準駕車型在C2、C1及以上等。
重案組37號探員注意到，“選擇車輛品牌”項目的備註顯示：“本人或他人名下車輛均可”。滴滴順風車也對“車輛不在本人名下如何註冊”等情況進行說明，註冊的車輛可以不在本人名下，只要提供車輛所有人姓名、車牌號、行駛證註冊日期、行駛證照片即可。
而滴滴順風車的賬號綁定規則顯示，一個賬號只能綁定一個駕駛證。一個賬號最多可以同時註冊兩輛車。同一輛車最多可以被三個人使用。
與此同時，重案組37號探員進入嘀嗒出行順風車頁面，嘀嗒順風車對於註冊車輛車型要求不低於當地出租車配置的轎車，SUV,MPV，車齡15年以內，車況良好。對於車主要求70歲以內，且3年內無交通違章的重大事故。嘀嗒順風車也對駕駛證照片與APP內頭像、駕駛證性別與APP內性別、行駛證車輛品牌與APP內車輛品牌進行認證。
怎樣保障乘客安全?
一鍵報警功能被摺疊;報警成本較高
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瞭解到，乘客在搭乘順風車時若出現突發惡性事件，可以選擇一鍵撥打報警電話。
重案組37號探員在搭乘順風車時發現，車輛行駛後，乘客若有事想聯繫客服，可以點選頁面上的“聯繫客服”選項，但點開後是機器人客服，可以解答“如何取消訂單”、“乘客無法發單”等問題。
而上述工作人員提到的報警功能則被摺疊到“更多”選項中，點開後有“投訴”和“緊急求助”兩個選項，在“緊急求助”選項頁面顯示，滴滴將保留錄音證據、實時位置、通知緊急聯繫人。頁面下方顯示，“僅限生命財產安全收到侵害、嚴重威脅時使用。必要時，我們將為您接通110報警。”
重案組37號探員試用了“緊急求助”功能，點開後滴滴軟件開始錄音，乘客可以選擇給緊急聯繫人發送短信，但由於記者此前並未添加過緊急聯繫人，所以無法發送行程信息。與此同時，滴滴顯示已上傳實時位置。
重案組37號探員隨機詢問了幾位曾使用過順風車服務的朋友，均表示不瞭解有緊急報警這個功能，記者搭乘的順風車主也表示，自己從未聽說過這個功能。
上述順風車平臺工作人員透露，一鍵報警功能成本較高，使用一次要花費50元左右，由平臺承擔，平時會有一些乘客出於好奇點著玩兒。
不知是否由於費用原因，這個可能救命的功能被摺疊了起來，也不知道鄭州空姐事發當晚是否使用了該功能，重案組37號探員向滴滴公司的工作人員求證，截至發稿，未獲回應。
個人信息是否安全?
司機可看乘客信息、還可對乘客外貌進行評價
社交媒體上，有網友表示，“無辜空姐的死，順風車產品經理絕絕對要負責任!”他的理由之一是，順風車主在接單時，可以看到該乘客以前乘坐順風車時車主給該乘客的評價。
他貼出的滴滴軟件評價頁面截圖顯示，對一位乘客的評價包括“不化妝也漂亮”、“安靜的美少女”、“聲音甜美”等描述外形的語句，甚至還包括“美女下車時絲襪容易走光看的想入非非”等略顯“猥瑣”的評價。
5月11日，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體驗了順風車，在結束行程後，乘客可以在滴滴軟件上和順風車主互相評價，重案組37號探員在順風車主的軟件端頁面上看到，滴滴默認可供選擇的評價語中包括部分對外貌的評價，如“天生麗質”、“笑容甜美”、“聲音甜美”、“嫻靜溫柔”等。同時，順風車主還可以在下方“聽說你還想誇誇我?”的部分選擇自行輸入評價語。
重案組37號探員搭乘的順風車主給記者手動輸入了“美女”等評價，而此評價記者當時並無法看見，需要對車主進行評價以後才能看見。
除了外貌信息，順風車主還能看到乘客的年齡段、行業類別等信息，這些信息是由乘客在滴滴軟件的個人信息頁面自行填寫的，乘客可以選擇不填或填寫錯誤信息。
一位男性順風車主告訴重案組37號探員，自己只接女性乘客，在決定是否接單時，會看以往車主對乘客的評價，“醜的不接”。
5月11日下午，重案組37號探員聯繫了滴滴順風車客服，要求將自己此前順風車訂單中車主對自己的評價刪除，客服僅表示會將問題記錄，相關工作人員會進行處理，到底能否刪除則未置可否。
另據媒體採訪，對於滴滴軟件中默認提供的“天生麗質”等評價標籤，滴滴順風車客服表示無法刪除。
是否符合現行管理規定?
順風車的性質有別於網約車，合乘只能分攤成本
去年8月15日，北京市交通委員會運輸管理局出租汽車管理處副處長李松做客首都之窗直播時曾表示，順風車的性質有別於網約車，屬於合乘。在順風車的收費問題上，為了對合乘行為和網約車行為進行明確的區分，作為合乘服務的提供者他只能和合乘者分擔合乘部分的出行成本，只能收取燃料費和道路通行費，除此以外不能收取其他費用。如果收取的費用高於這個標準的話，不再是合乘行為，就屬於網約車的盈利行為。
不過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在使用滴滴順風車時發現，該平臺還存在著可能誘導乘客加入運營的行為。在“車主”一欄的上方，用醒目的紅色字體標示了“月賺1500元”的字樣，而在“邀請車主”一欄後也標註了“立得20元”的信息。
對此，北京市法學會電子商務法治研究會會長邱寶昌認為，順風車的性質就是不以盈利為目的，司機在順道的同時，還滿足了其他人的搭車需求，平臺上出現這樣的宣傳語顯然與其交通模式相違背。
“我們要區分商業行為和違法行為，滴滴平臺上關於成為車主‘月賺1500元’的表述，是一種商業誘導，但還談不上違法。”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教授朱巍表示，順風車其實屬於分享經濟的範圍，這種分享經濟的概念在不同的時期也會變化，允許其帶有商業行為。
追訪
“空姐打車被殺案”嫌犯劉振華素描
這幾天晚上，河南鄭州中牟縣張莊鎮崔莊村的村民李麗(化名)，都要格外小心地檢查房門是否反鎖。
村裡人都聽說了，李麗家的鄰居劉振華很可能殺了人。李麗是個中年婦女，生性小心。坐在村口，她邊將針線穿過鞋墊邊說，“誰知道他會不會晚上回來跑到誰家去。”
劉振華這個名字，是在一夜之間突然傳開的。
5月10日，空姐打車被殺案見諸媒體後，涉事的“滴滴出行”叫車平臺發出100萬元懸賞令——尋找順風車司機劉振華。
▲犯罪嫌疑人劉振華。圖片來自網絡。 網絡圖片
當晚，鄭州市公安局官方微博發出通報，稱“2018年5月6日凌晨，我市航空港區發生一起命案，受害人李某珠(女，21歲，山東濟南人)在搭乘網約車途中被害，網約車司機劉某華(男，27歲，鄭州航空港區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經專案組調取事發地附近多路監控，順線追蹤，顯示嫌疑人劉某華作案後棄車跳河，現警方正在相關區域全力展開搜捕。”
今天上午，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探訪了嫌疑人劉振華所在的張莊鎮崔莊村。劉振華的父親告訴重案組37號探員，“他(劉振華)騎摩托車撞倒西華縣一個人，撞成植物人了”，後來私了了。
包括劉振華鄰居在內的多戶村民稱，劉振華性格孤僻，見到同村的人從來不打招呼。他幾年前曾結婚，但後來妻子出走。
曾騎摩托撞人
崔莊村不大。舉目望去，泥濘的土路上，雜草遍地，叢林間不時傳來鳥叫。村民們的房屋並排而立，多為石棉瓦搭建的簡易房。
▲崔莊村多為石棉瓦搭建的簡易房。新京報記者賈世煜 攝
據崔莊村村民介紹，前些年，村民們因為拆遷暫時搬到這裡，算是過渡。當時每家每戶都得到了一些拆遷補償，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幾乎家家都有私家車。
劉振華的家，位於崔莊村的一條街上。上午，他的家門緊閉，但未上鎖。鏽跡斑斑的鐵門上，貼著一張紅底黃字的“愛”。旁邊是被扯爛的半副春聯，上書“福音常臨”。
▲劉振華家門前。 新京報記者 賈世煜 攝
出事前，劉振華是一個還算新手的滴滴司機。“跑了有兩三個月。”劉振華的父親說。
跑滴滴所用的車輛，是劉振華的第二輛車。前述與劉振華年紀相仿的村民說，那是一輛白色的江淮汽車。根據警方通報，嫌疑人劉某華作案後棄車跳河。
這名村民說，劉振華的第一輛車是一輛黑色轎車。在劉騎摩托將人撞成重傷後，為了賠錢，黑色轎車被賣掉了。
劉振華的父親向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確認了撞人這件事，“他騎摩托車撞倒西華縣一個人，撞成植物人了”，“私了下來連醫藥費二三十萬。”他說，至今家裡還有40多萬欠賬。
買第二輛車是分期付款。“見月的兩千多塊錢是我給他出。(但當初)他分期付款買車，我連去都沒去，我都不知道。”
根據滴滴公司的通報，劉振華接單的賬號歸屬於他的父親，且正常通過了滴滴順風車註冊時的三證驗真、犯罪背景篩查和接首單前須進行人臉識別等安全措施。嫌疑人系違規借用其父的順風車賬號接單。
今日下午，重案組37號探員在劉振華家見到了他的母親。劉振華的母親看起來神智不太清醒，她至今還不知道劉振華出事的消息。
劉振華的母親說，這幾天劉振華不在家，她今天下午去縣城找劉振華，但是沒能找到。
性格孤僻
包括劉家鄰居在內的多名村民透露，劉振華小名劉飛(音)，系家中獨子。從外表上看，劉振華寸頭、瘦臉，看起來很精神。村民們說，劉振華非常孤僻，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俺娃還一直有著病，焦慮症帶抑鬱症”，劉振華的父親說。
一位與劉振華年紀相仿的村民說，村裡一起長大的孩子都不和劉振華玩。劉振華在張莊中學讀過初中，但未讀完就輟學了。
▲劉振華家的小院。 新京報記者 賈世煜 攝
劉振華的名字被披露後，他在多個社交平臺的信息被相繼曝光。
在劉振華的社交資料中，他的網名叫“上將軍”，26歲，興趣是俯臥撐和健身。最近在玩的遊戲是一款槍戰遊戲。在這款遊戲中，他軍銜32級，擁有19支槍械。
在QQ空間中，他曾曬出多張與一女子的親密合影。但一名村民對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表示，不認識照片中的女子。村民們說，劉振華曾在數年前結婚，但後來妻子離開了他。
“他結婚又離婚了，就是不正經幹，人家給他離婚了。”劉振華的父親說。
早有暴力傾向
今日上午，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見到了死者李某珠父親的朋友吳先生。距案發時已過去幾天，聽到劉振華棄車跳河的消息，他仍難掩悲憤。
吳先生說，據警方透露，李某珠的身上捱了二十多刀，胸部、肺部等到處都是。被發現時，李某珠下身赤裸，身上還有精斑。
▲受害者李某珠。 網絡圖片
在多位認識劉振華的村民眼中，劉振華的暴力傾向早已有之。
崔莊村一位村民說，劉振華曾經打他父母，“成天給他爹打得沒處兒跑，還打他娘嘞。莊裡沒人敢拉架，誰拉他罵誰。問他爹要錢，還限時間(必須給)，不給就打。”
在崔莊村，多名村民表示，劉振華曾揚言要砍他堂叔。劉振華家和他的堂叔家原本相鄰。兩家鬧矛盾後，他的堂叔將家搬到了村西邊。
重案組37號探員今日上午來到劉振華堂叔家，但他家大門緊鎖。一位鄰居說，劉振華的堂叔好幾天都沒見人影了。
“那回他(劉振華)爹說，他掂著刀(要)殺他叔嘞。”一位與劉振華家曾經相熟的村民說。這名村民解釋，矛盾起因是因為堂叔家喂的小雞，吃了他家的飯、一口麵條。
這位村民與劉家有些親戚關係，還曾參加過劉振華的婚宴。與劉振華的堂叔一樣，她家也曾與劉振華家相鄰。但因怕劉振華找事，遂搬家到其他地方。
新京報記者 賈世煜 雷燕超 徐天鶴 王婧禕 裴劍飛 陳維城 潘佳錕 實習生 趙煒 李潔禕
編輯 滑璇 張太凌 校對 王心 範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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