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道光皇帝的這項改革若成功,可能避免鴉片戰爭之辱

八旗士族之冠

在史家衚衕緊東頭兒臨近出口的位置,有一座高門大院分外炸眼。寬敞大氣的廣亮大門對面是照壁,門裡是影壁。仔細看去,大門上方的門板上還雕著吉祥圖案。走進大院,二道門不是尋常人家的垂花門,而是穿堂門;到了第三道門才是垂花門。俗話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這座宅子卻是“大門不出,三門不邁”,前院生生多出一道門來,可見這院裡得多敞亮,而與之相配的,是正房的高大。

道光皇帝的這項改革若成功,可能避免鴉片戰爭之辱

史家衚衕5號院二進穿堂門

這是史家衚衕的5號院,如今早已是老百姓居住的大雜院。可這番派頭,在帝制時代,絕非普通人所能居住。果然,這宅子的故主甚有來頭——有“滿洲科舉第一家”稱號的索綽絡家族。

同大多數滿人一樣,索綽絡氏的祖先早年也是征戰沙場的戰士。清軍入關時立有軍功,從此時代劃在內務府正白旗管轄。隨著清朝形勢逐漸穩定,中原地區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當年縱橫馳騁的索綽絡家族也漸漸放下了大刀,拿起了毛筆。傳到索綽絡·德保,已對博大精深的漢文化傾心仰慕,於是這位飽讀詩書的滿人也學起了漢人,參加科舉考試,一舉在乾隆二年(1737年)考中進士。

此後德保執掌考務多年,後升為翰林院掌院學士,使索綽絡氏家族從軍功門第轉而為書香世家。他還歷任兩廣總督、漕運總督、閩浙總督、禮部尚書,是名副其實的大僚。從德保開始,索綽絡家族四代皆有進士,包括德保兒子英和、孫子奎照和奎耀、曾孫錫祉,這在滿洲貴族極為少見,這也就難怪《清史稿》要稱之為“八旗士族之冠”了。

然而,在索綽絡家族四代進士當中,榮耀最極的當屬德保之子英和。他23歲時考中乾隆五十八年(1793)癸丑科二甲進士(一甲即狀元、榜眼和探花;二甲次一等,一般為50名以內;三甲再次一等)。英和歷仕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從1793年入仕至1840年卒,官至軍機大臣、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加太子太保銜,為清朝中後期重臣。

大清重臣英和

英和自幼得到父親德保的家學培養,“少有俊才”,5歲即認字,9歲能拉弓射箭,12歲能寫詩,在一眾八旗子弟當中可謂鶴立雞群。

這引起了乾隆第一寵臣和珅的注目,他多次提出欲將女兒嫁給英和。而英和的父親德保或許是出於遠見,或許是鄙薄和珅的為人,竟然不願與他攀親家,婉言謝絕了和珅的提親。和珅的奸險為人自不待言,為此,德保在朝堂沒少受到和珅的毀謗,但他都毅然堅持了下來。

道光皇帝的這項改革若成功,可能避免鴉片戰爭之辱

史家衚衕5 號院,為大學士德保、英和父子兩代翰林宅院。大門外有照壁,廣亮大門的門楣上有五福臨門圖。

乾隆帝駕崩後,嘉慶皇帝懲辦了和珅一族,其時德保也去世多年。為褒獎德保不懼權貴的德行,嘉慶特賜諡號“文莊”。而英和也憑著自己的才幹,加上嘉慶皇帝對其家族的好感,仕途一路高升。

英和平生最風光的日子,大概是50歲生日那天嘉慶皇帝給他慶壽。

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三月的一天,在一次召見中,嘉慶對英和的次子奎耀說:“你父親今年五十歲了,我記得是四月十四日。”

等到了四月初,英和覲見聖上,嘉慶又說:“之前我問你兒子,知道你今年五十歲了。朕欲賜詩賀你,你到時準備迎接使臣吧。”

到了生日那一天,英和帶著兩個人兒子來到皇帝所在的香山靜宜園宮門,靜候恩典。內務府官員遂頒出宸章、匾額、壽佛、玉器、綢緞等賀禮,還有一隊鼓樂奏樂,接著是宣讀御題詩,英和父子叩頭謝恩。得到皇帝賜壽,在當時朝內的大臣中無人受過此等曠典。可見,當時的英和所受皇帝器重已極。

英和並沒有辜負皇帝的眾望。四年後,他以自己的遠見卓識,向世人證明了“滿洲科舉第一家”絕非徒有虛名。

“漕糧海運”,成為史家衚衕5號院最為輝煌耀眼的一幕。

漕糧海運:傳統精英的輓歌

道光四年(1824年)冬天,洪澤湖決口,漕運河道受阻。協辦大學士英和提出,要解決漕運危機,唯有“暫僱海運”,得到道光帝、琦善和江蘇巡撫陶澍等人的支持,於道光六年(1826年)二月開始,先後僱用3000多艘商船陸續將江蘇的漕糧全部海運,到九月漕糧全部轉運入北京通州,完成了清朝歷史上的首次漕糧海運。

什麼是漕運,什麼又是漕糧呢?原來,在中國古代,國家要利用河道,用貨船把糧食調運到首都或其他指定地點,用以宮廷消費、百官俸祿、軍餉支付和民食調劑;遇到水道不通的地方再改為陸運,多用車載。這就是漕運。漕運的糧食,當然也就叫漕糧了。

自唐宋起,隨著中國經濟重心和產糧中心的逐漸南移,用南方的糧食供給北方成為國家的重要戰略。在交通尚不發達的古代,利用河道水運糧食無疑是一種相對省時省力的方法。因此,唐、宋、元、明、清歷代均重視漕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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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元代,就已經通海運了

但作為維繫帝國統治的經濟命脈,漕運有一個致命罩門——黃河和淮河的淤堵。當時黃河、淮河一帶氾濫頻繁,造成河道淤堵,疏通工程可謂舉全國之力,徵發既眾,服役又長;且每個朝代到了後期,由於朝廷管理能力的減弱,漕運還成為滋養腐敗的沃土,弊端叢生。

到了清代後期,漕運的困局再次出現。嘉慶八年(1803年),黃河的漲水淤塞了運河,使開往京師的運糧船運行不暢。有的官員就奏請皇帝,主張另闢新徑發展漕糧海運。

漕糧海運在歷史上比較少用,只有元代和明初實行過。在忽必烈時代,就下令開闢海運通道,漕糧船隊從長江出海,然後往北至天津,再轉陸路運達元大都。

海運一旦開闢,極為便捷,十幾天即可將南方的糧食運到北方。但海運也有它的缺點,航海技術限制和海盜滋擾。所以到了明代永樂時期,朝廷疏浚了河道之後,決然放棄了海運。

清代也一直實行河運。嘉慶八年的河道淤堵,使海運再次成為議案,但黃河大水很快消退了,海運一事就按下不提了。嘉慶一朝,數次出現漕糧海運提案,但都在進行辯論之後被放棄,其中持反對意見的官員始終認為不應該改變祖宗的成法。

然而,隨著道光四年(1824年)洪澤湖決口,漕糧海運又被舊事重提。這年冬天,河運和海運的辯論竟達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因為開往北京的運糧船隊陷進了淤泥中,並且長期受阻於淮河流域的洪水地帶,無法北上。倡議海運最積極的,正是出自“八旗士族之冠”的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英和。

四月初十日,英和上奏《籌漕運變通全局疏》,指出在當前形勢下,海運是解決漕運危機的唯一辦法。他主張僱傭商船運送漕糧,准許商船在運糧的同時攜帶貨物。

道光皇帝的這項改革若成功,可能避免鴉片戰爭之辱

英和

十九世紀,西方主要國家早已確立了現代資本主義制度。這些國家造在民間貿易的發展刺激下,離開陸地,進軍海洋,由商業而產業,先後完成了工業革命和制度革命。對於全世界的傳統帝國而言,一個面對西方列強堅船利炮的時代已經來臨。

而在古老的東方,宋元時期繁榮的民間海上貿易已經枯萎,明朝鄭和的巨型艦隊也已不再。人們滿足於江山永固,拒絕海洋的洶湧莫測。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代,無數貴族與官僚仍然在閉關鎖國的國策中,沉浸在天朝上國的美夢。

飽讀詩書的英和是有遠見的。漕糧海運,這是邁向海洋的勇氣;僱用商船,這是重視民間商業力量的智慧。然而,擁有勇氣和智慧的貴族與官僚畢竟鳳毛麟角,大多數人仍然對漕糧海運堅決反對,依然是老一套說辭,認為海運有“風濤之險,盜賊之虞”。

只是這些“義憤填膺”的反對派,解決不了皇帝馬上就要沒飯吃的困境。第二年,火燒眉毛的道光皇帝下詔,令各省拿出具體方案來,只有江蘇巡撫陶澍積極響應,贊成英和的海運方案。於是,皇帝派琦善下江蘇督辦相關事宜,並於二月和六月,先後兩次海洋漕糧,解決了京城缺糧的重大危機。

這是清朝開國200餘年來,首次漕糧海運。

道光皇帝的這項改革若成功,可能避免鴉片戰爭之辱

英和的書法作品

事實證明,英和的遠見卓識相當正確。漕糧由河運改海運,成本大大降低。平時正常年份的漕糧河運,每運一石米,要消耗兩至三石米;而海運還不到兩石米。

而且,河運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險象環生。有的地方河道水位驟升,每艘船要動用上千人以人力拖曳;遇到漲水之時,甚至會發生漕船傾覆、上千人遇難的悲劇。而兩次海運,共運漕糧一共百六十萬石,沿途才損失四艘沙船。

正如當時的思想家魏源所說:“漕糧海運,利國,利民,利官,利商。”

然而,唯一不利的,是那些在漕糧河運中上下其手的官員們。

此後,海運被道光皇帝廢止,漕糧又回到河運的老路。當大清帝國再度重開海上糧道時,已經是山河破碎、內憂外患的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了。

清朝放棄了重返海洋的最後機會。英和的努力,終於曇花一現。

道光八年(1828)九月,歷仕乾隆、嘉慶、道光三朝的太子太保、協辦大學士英和,被皇帝下旨革職;長子兵部左侍郎奎照、次子通政使奎耀長孫候補員外郎錫祉一併罷官。索府全部家產被抄沒,英和流配黑龍江卜奎城(今齊齊哈爾)。58歲的英和帶著一家老小,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苦寒之路。

這距離漕糧海運的成功不過三年。

英和主政以來,一向是提倡改革精神,希望儘自己的力革除一些朝廷積弊。對於天子出巡、狩獵、祭祖等重大典禮活動,他提倡儘量減少次數和縮減用度。

早在道光元年(1821年)秋,德高望重的英和就開始主持道光皇帝的原配妻子——孝穆皇后的陵寢修建工程,並堅持裁省花費。道光七年(1827年)九月,陵寢竣工;可第二年就地宮就發生了浸水。道光皇帝大怒,罪責相關官員,英和首當其衝,險些掉了腦袋。

儘管英和在發配兩年後,就被皇帝“賜還”京城,但他自此退出官場,老病居家,以賦詩田園聊慰晚景。

道光二十年(1840年),英和病逝。同年,鴉片戰爭爆發。

傳統知識分子,已經無力扭轉這個傳統帝國的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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