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份在美國上映的《小丑》，美國導演託德·菲利普斯編導，傑昆·菲尼克斯主演，獲得第76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最佳影片、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原創配樂等大獎。關於影片的解讀已經滿網在飛，這篇文章主要分析一下片中那些意味深長的笑。（本文只針對影片中情節來分析，對於情節是小丑的臆想還是客觀事實，這裡不作考慮，另有文章分析）
笑，在這部影片中有著極其重要的象徵意義，多處情節都有這一元素。
首先，小丑亞瑟那無奈而又悲涼的大笑。
電影中，小丑亞瑟逗一個黑人小孩，被小孩媽媽斥責後莫名其妙的發笑。他拿出了一張卡片來解釋，上面的內容顯示他犯有一種病，可能是大腦損傷或神經系統疾病，會情不自禁發笑，但並不是因為心情高興。
這真是一種病嗎？通過三刷本片，我想不是的。
他自己說過可能是“大腦損傷或神經系統疾病”，如果是這些疾病引起發笑，應該是無規律、無預兆，隨機發生的，不會因為情緒波動誘發。
片中，亞瑟一共有八處這種似乎莫名其妙的笑。第一處是他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第二處就是逗小孩被孩子媽媽斥責後；第三處是在地鐵上，目睹韋恩集團的三個員工調戲一名陌生女子後；第四處是第一次在波哥喜劇俱樂部表演的時候。第五次是在他去找湯姆斯·韋恩，而對方不僅不認他們，還說她母親瘋了的時候。第六次是看到她母親收養他的文件後。第七次是雨夜回來去他女鄰居家，被趕出來之後。第八次是最後被關在醫院面對女醫生的時候。
亞瑟這八次笑看起來都很突兀，相信如果你看電影時足夠投入，都會在心裡發問：“這人有病吧。”看完影片之後我發現，看似突兀的笑其實並不突兀，都是有明顯的原因的。
第一處，他去看心理醫生之前，剛被一群混混搶了廣告牌，並揍了一頓。
第二處，好意逗小孩開心，卻被小孩的媽媽斥責。
第三處，目睹三個看似社會中上層的人物，明目張膽公開場合調戲女子。
第四處，第一次登上夢想的舞臺（他的夢想是成為脫口秀演員）。
第五處，湯姆斯·韋恩不認親，且侮辱了她們母子。
第六處，發現自己是被收養的，而小時候母親對男友虐待自己無動於衷。
第七處，女鄰居不認他，原來兩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都是他妄想的。
第八處，殺了人被關進精神病院。
看看，每一次“笑病”發作之前，都有一件事引起他比較大的情緒波動（他登上舞臺那次看起來比較平常，實則不然，因為他實現了一輩子的夢想，心情是十分激動且複雜的），也就是說，大的情緒波動造成了他看似無理的發笑，每一次影響他情緒的事件，都是他大笑的直接誘因。
為什麼他每次情緒激動就會大笑？這就要回到他的成長史。
亞瑟在一次莫瑞·富蘭克林現場秀的現場就說過，他媽媽說，要他給世界帶來歡笑和快樂，多處情節也都交待了，他的媽媽一直都叫他要快樂，要給他人帶來快樂，還給他起了個“happy”的小名。亞瑟在殺死媽媽前，也說了他媽媽一直告訴他不受控制的笑是一種病，由此可見，他的媽媽一直這樣教育他，而讓他一直壓抑了與生俱來的“喜、怒、哀”等天性，造成了他軟弱，逆來順受的性格，對人唯唯喏喏，不敢得罪人。被人打了不敢還手，被同事取笑不敢還口，公司老闆因他丟廣告牌的事叫他去辦公室，當時同事們在開著玩笑，他也跟著哈哈大笑，一出門拐彎馬上就收住了笑。最後，他在醫院面對醫生髮笑，醫生為他“有什麼好笑”，他說只是想起了一個笑話。
這些都充分說明，他一直是壓抑的，不快樂的，但還要表現出來快樂。他把他的真實一面隱藏了起來，記進了記事本，那裡面有帶顏色（你懂的）的剪紙，有他真實的心情——“我希望我的死比我的生更有意義”。
亞瑟在準備殺死媽媽的時候，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你一直告訴我不受控制的笑是一種病，其實不是，那就是真實的自己。他的媽媽要他給世界帶來歡笑和快樂，而結果是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快樂過。
所以，亞瑟的大笑根本不是病，在每次遭受打擊，或者情緒難以控制的時候，他就用大笑來掩飾、來發洩，甚至隱隱帶有反抗，這些笑是人畜無害，長年累月，已經成了一種不自覺的自然反應。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心理疾病，情緒直接作用於心理，長期的壓抑已經讓他的心理扭曲，以至於最後“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暴發”，在一次次的打擊下，亞瑟的理性被扼殺，終於在沉默中暴發了。
其次，片中還有幾處“笑”的元素的體現。
第一處，老闆讓他把肯尼樂器行的廣告牌還回去，否則從工資里扣的時候，他臉上從木然到誇張的咧嘴笑容。
第二處，他去韋恩家，在鐵門外用手指在小韋恩的臉上撐出笑臉。
第三處，亞瑟被公司辭退後，走下樓時，將樓梯橫樑上“不要忘了微笑”的標語用噴漆塗成了“不要微笑”。
第四處，亞瑟翻看她母親的照片，背面寫了：我愛你的笑——韋恩。
第五處，他去參加莫瑞現場秀，坐在化妝間的時候，鏡子上寫著“put on a happy face”。
第六處，最後他被從警車內救出來後，醒來站在車蓋上用手指拉出了帶血的恐怖笑臉。
這就是影片的高明之處，用“假笑”來表現“真悲劇”。
亞瑟的人生是一出悲劇，他自己都說從來沒有快樂過，但他又不得不裝得快樂，擠出笑臉。如果我們細看電影，會發現亞瑟的人生雖然很悲催，但他從來沒哭過（有流淚，但沒有哭的鏡頭）！但是，當你看到他的笑，比看到他哭更難受。
其實，每一次“笑”的元素的出現，都是一種反諷，是一種與“喜極而泣”相反的“悲極而笑”。
我們來看，第一處，老闆歸錯於他而不聽他的解釋，還要從微薄的工資扣除廣告牌的錢，亞瑟的笑是一種不能言的憤怒。第二處，他的媽媽要他給別人帶去歡笑，他用手給小韋恩弄出笑臉，這是多大的諷刺。第三處，亞瑟被辭退，當他把牌子噴成“不要微笑”的時候，是因為對他來說是失去了他和他媽媽生存的來源，展現的是無比悲慘。第四處，則是一種暗諷，韋恩曾經寫過那樣的話，如今卻不認他們還要羞辱他們，這是多麼的悲涼。第五處，由於莫瑞把他當笑料，他已經準備好了要殺死莫瑞，與鏡子上的字對比，正是亞瑟的悲哀。第六處，小丑已經徹底黑化，這時用手拉扯出的笑臉，是一種悲愴的決然。
這，就是假笑掩飾下的真悲劇。
最後，看看“笑”的昇華，也就是小丑的悲喜人生。
亞瑟為什麼說，他以前覺得他的人生是一出悲劇，現在才覺得其實是一出喜劇呢？
亞瑟的人生是一出悲劇，這很好理解。那他為什麼又說其實是一出喜劇？這個問題可以和“亞瑟為什麼殺死媽媽”歸到一起回答。
亞瑟一直以來被媽媽教育引導要快樂，而壓抑了自己根本不快樂的情緒，後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一根根稻草最終壓跨了他。讓亞瑟開始“覺醒”，他發現他處處善良、忍讓、微笑根本沒用，社會的體制、環境及人性，根本容不下這樣的他，於是他開始反抗，開始將真實的自我釋放出來。他要將悲慘的過去全放下，要開啟一個恣意的為所欲為的未來。所以他的悲劇人生已經過去，而即將迎來的，是他以自己的意志去生活的人生，那種隨心所欲、想怎樣就怎樣的人生，就是他喜劇人生的開始。
所以，他說出了他的人生其實是一出喜劇的話。也正因為如此，他要將造就他過去悲劇人生的母親殺死，讓過去徹底地成為過去，而新的人生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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