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邶城人,我来讲诗经,二《庸风·桑中》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我读《庸风·桑中》

马运钧

我是邶城人,我来讲诗经,二《庸风·桑中》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注释】

① 爰:于何,在哪里。唐:植物名。即菟丝子,寄生蔓草,秋初开小花,子实入药。

② 沫(mèi):卫邑名,在今河南鹤壁市淇滨区。

③ 乡:郊外。

④ 孟姜:姜家的长女。孟:兄弟姊妹排行第一的人。姜与下文的“弋”、“庸”一样,都是贵族的姓氏。

⑤ 桑中:桑树林中。

⑥ 上宫: 即祀桑之祠,祀桑的时候士女于此合欢。祀桑是古时候一种古老的风俗。

⑦ 要(yāo):邀约。

⑧ 淇:淇水。

⑨ 葑(fēng):一种菜名,即蔓菁。

《庸风》、《邶风》与《卫风》也合称《卫风》,名声历来不好,尤其是这首《庸风·桑中》,被认为是万恶淫诗之首。

我们来看看历朝历代对《桑中》的评价。

成书于汉代的中国第一部《诗经》详解《毛诗序》云:“《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宋代朱熹《诗集传》:“卫俗淫乱,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故此人自言:将采唐于沫,所思之人,相期会迎送如此也。”

《卫风》的名声不好都是因为卫宣公。

卫宣公(公元前718年——公元前700年在位)和父亲卫庄公的姬妾夷姜私通,生下儿子公子伋。卫宣公很宠爱夷姜,因此将公子伋立为太子。后来,太子伋迎娶齐国女子宣姜为妻,还没有成婚,被卫宣公看到了。卫宣公见宣姜长得漂亮就喜欢上了,干脆自己娶了过来。

这对古代帝王来说也很正常,李世民还娶了武则天呢!

所以,我们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因为卫国出了个卫宣公,就说全体卫国人“卫俗淫乱”!

《毛诗序》和朱老夫子确实有失公允。

近人郭沫若《甲骨文研究》云:“桑中即桑林所在之地,上宫即祀桑之祠,士女于此合欢。”又云:“其祀桑林时事,余以为《鄘风》中之《桑中》所咏者,是也。”

今人鲍昌《风诗名篇新解》推衍郭氏之说,认为上古蛮荒时期人们都奉祀农神、生殖神,“以为人间的男女交合可以促进万物的繁殖,因此在许多祀奉农神的祭典中,都伴随有群婚性的男女欢会”,“郑、卫之地仍存上古遗俗,凡仲春、夏祭、秋祭之际男女合欢,正是原始民族生殖崇拜之仪式”,“《桑中》诗所描写的,正是古代此类风俗的孑遗”,但“决不能简单斥之为‘淫乱’”。

郭沫若和鲍昌的说法还算客观,当时卫国的桑蚕业是全天下最发达的。所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是也。

祀桑也就是做做样子,怎么能说是“淫奔”呢。

《庸风·桑中》无非就是直接喊了几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高粱地里等着我呀。

《卫风》、《邶风》、《庸风》收录的大都是民歌,民歌就是下层百姓高声歌唱用来活跃生活气氛的民谣。

《庸风·桑中》就是一首典型的民歌,是下里巴人宣泄荷尔蒙的盛典之歌,是那个时代的民间摇滚。

我是邶城人,我来讲诗经,二《庸风·桑中》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我们先来听一听顾长卫导演的电影《最爱》中的片尾曲吧,是河南坠子大师郭永章先生自拉自唱的《吹牛》。

《吹牛》

·······

袁世凯他给我种过地,

宣统他给俺掌过大鞭,

冯玉祥他给我当伙计,

张天师他给我看菜园,

王母娘娘来做饭,

九天仙女给我当丫鬟,

孔老二他给俺管过账,

好田地俺有八万顷,

好房舍俺有八万间,

我喂着八万骡子八万马,

还喂着八万拉磨驴,

老婆子我有八万八,

好儿孙我有十万三,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

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啊——

我是邶城人,我来讲诗经,二《庸风·桑中》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你看这牛吹的,但老百姓就是爱听!为什么?

草民压抑得久了会爆发的,你敢说陈胜、吴广被押送大泽乡的漫漫长途中没有仰天大吼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天崩地裂的一声吼啊!

小草也会蔑视大苍天!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啊——”一声酣畅淋漓的呐喊,唱哭了台下多少小老百姓啊!

唱过、哭过,多少心酸多少委屈,多少胸中的块垒,“哗”地一下都没了!

这就是歌曲的妙处!无需多言!

这首《桑中》也是小老百姓在吹牛!

孟姜、孟弋、孟庸你们三个大美女啊,都是我的好“小三”呀!

一边凉快去吧!鬼才相信呢!

这就好像美国人说:玛丽莲·梦露、凯瑟琳·赫本和贝蒂·戴维斯都是我的“小情妇”呀!

你信不信?

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但我们的朱熹老夫子信了!

得不到的人才吹牛!最爱吹牛的人是天下草民。

夏日的傍晚,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渐渐凉了下来,丝丝的小风吹得人好不惬意。

中原大地上劳累了一天的穷苦人,刚吃过饭就扔下饭碗跑出了家门。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有好戏,好戏就是吹牛啊。

人们聊着聊着就吹了起来,有人冲头儿说:哥们,老规矩,解解乏,来一段儿?

小伙子把上衣一甩,噌地一声窜上了桌子:来一段就来一段!伙计们,吆喝起来!老调儿,把巴掌也拍起来。

小伙子:菟丝子哎,嫩不嫩啊——

大伙:嫩啊——

小伙子:想不想去摸一把啊——

大伙:想啊——

小伙子:想摸就去沬之乡啊!

大伙:去沬之乡啊——

小伙子:大家伙最想谁啊——

大伙:当然是大美女苏妲己哟——,哄(大伙大笑——)

接着是小伙子一唱三叹:美孟姜啊,她等我在桑林中啊,美孟弋,她邀我去上宫啊,美孟庸她一直送我到淇河边啊——啊——

美孟姜她等我在桑林中,美孟弋她邀我去上宫,美孟庸她一直送我到淇河边啊——啊——

美孟姜她等我在桑树林,美孟弋她邀我去上宫啊,美孟庸她一直送我到淇河边啊——啊——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哎——

大伙高呼: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哎——

小伙子:小麦穗它香不香啊——

大伙:香啊——

小伙子:想不想去闻一口啊!

大伙:想啊——

小伙子:想闻就去沬之北啊——

······

小伙子:小蔓菁它鲜不鲜啊——

大伙:鲜啊——

小伙子:想不想去咬一口啊!

大伙:想啊——

小伙子:想咬就去沬之东啊——

······

小伙子还是一唱三叹:美孟姜啊,她等我在桑林中啊,美孟弋,她邀我去上宫啊,美孟庸她一直送我到淇河边啊——啊——

美孟姜她等我在桑林中,美孟弋她邀我去上宫啊,美孟庸她一直送我到淇河边啊——啊——

美孟姜她等我在桑树林,美孟弋她邀我去上宫啊,美孟庸她一直送我到淇河边啊——啊——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哎——

大伙高呼: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哎——

唱罢吼罢,大家心中的不快与一天的劳累也烟消云散!

风凉了,一天的燥热也散了,正好回家睡觉。明天的劳作还得继续!当然,好歌明天也还得继续!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哎——得,吼一阵儿可真过瘾呀!

我是邶城人,我来讲诗经,二《庸风·桑中》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有一天,一个叫孔子的老头来了庸地,《庸风·桑中》强烈的节奏感震撼了他的心灵。老先生想一想自己颠沛流离的列游生涯,应该也是泪流满面吧!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老头喊,“我的命运我做主!”

于是,孔老头就把《庸风·桑中》记录了下来,而且还出版了一本书《诗经》。

你说俺体面不体面!

只有今天的我们还在傻傻地顽固地抨击着《桑中》的淫与邪!

这首《桑中》一定形成于卫国后期。

周公旦平“三监之乱”后就把邶国与庸国合并到卫国里去了。卫国的国君又不思进取,耽于享乐、欺压百姓,把大好的江山玩完了!庸地的老百姓恨得牙根直痒痒。

憋不住的时候,庸地的草民就爆发了!

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

可怜的孟姜、孟弋和孟庸哎,三个卫国的贵族大美女成了草民们宣泄的对象。

卫国快完蛋了!

可穷人的乐子有几个官家能听得懂呢!又有几个战战兢兢的读书人能喊得出呢!

什么“淫邪”,完全是胡说八道!

二千五百年前的庸地人把这首《桑中》唱出了气势,他们脚踩权贵昂头向天,声音响彻云霄: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俺体面不体面!

什么是人呢?

头顶着蓝天脚踩着大地,腿不哆嗦腰不软还得嗓门亮!天地之间喊一声“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说俺体面不体面——”

震天动地呐!

我是邶城人,我来讲诗经,二《庸风·桑中》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这才是天地间真正的“人”!

八万骡子八万马,老婆子我有八万八,好儿孙我有十万三,哈哈——郭永章老先生应该就是那个小伙子的传人吧。

我感觉郭永章的《吹牛》就是两千年前《桑中》的翻版。

朴实、自然、豪放,酣畅淋漓!

孔夫子应该是大写的人,他知道下民的苦,他懂得草民的心,他知道什么是淫词靡音、什么是行云流水!他又怎么会把一首“淫诗”收集到自己传世的《诗经》里去呢。

孔夫子说: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是为中也。

不偏不倚就一个字:真!

人生怎一个真字了得!可有多少人能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呢!

泰戈尔说: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马老师曰:人生云水过,天地一声吼!

草民自有草民的活法!

20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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