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詩,如同最美麗的長天 讓人只能仰視

大唐的詩,如同最美麗的長天 讓人只能仰視

■李白草書上陽臺帖

大唐的诗,如同最美丽的长天 让人只能仰视

■高士圖 唐開元二十八年 陝西曆史博物館藏

大唐的诗,如同最美丽的长天 让人只能仰视

■日本高僧空海的著作《文鏡秘府論》書影

大唐的诗,如同最美丽的长天 让人只能仰视

■王維不僅是盛唐時代的代表詩人,還是著名畫家,圖為他繪製的《伏生授經圖》

那一年,鑑真第六次東渡,與其同期啟航的另一艘船上,還有一位歷史上很有名的人物:阿倍仲麻呂,他是奈良時期的遣唐留學生。那次渡海,鑑真成功了,阿倍仲麻呂卻遇到了大風浪。消息傳來,他的唐朝朋友都以為他罹難了,李白痛徹心扉,作詩一首:

“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

直抒胸臆,上窮碧落下黃泉,是李白的風格。

所幸後來阿倍仲麻呂獲救。

■收藏週刊記者 潘瑋倩

李白草書上陽臺帖

《上陽臺帖》,唐,李白書,紙本,縱28.5釐米,橫38.1釐米。草書5行,共25字。

《上陽臺帖》是李白所書自詠四言詩。釋文:

“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可窮。十八日,上陽臺書,太白。”

引首清高宗弘曆楷書題“青蓮逸翰”四字,正文右上宋徽宗趙佶瘦金書題簽:“ 唐李太白上陽臺”一行。

後紙有宋徽宗趙佶,元張晏、杜本、歐陽玄、王餘慶、危素、騶魯,清乾隆皇帝題跋和觀款。

這是李白傳世的唯一書跡。

1

“一切好詩到唐已被做完”

仲麻呂回到長安後看到李白為他寫的詩,百感交集,當即寫下了著名詩篇《望鄉》:“卅年長安住,歸不到蓬壺。一片望鄉情,盡付水天處。魂兮歸來了,感君痛苦吾。我更為君哭,不得長安住。”

這些動人的詩句,記錄的是最真摯的情感,也是最難得的情感。

唐朝,就是這樣一個真摯而難得的時代。那些人與人之間、人與自己、人與天地之間的赤誠,都凝結在精煉的字詞之中。這赤誠像天空一樣坦率,正如日本學者村上哲見在《日本人與漢詩》中寫的:“大唐的詩,如同最美麗的長天,讓人只能仰視。”

“唐詩對日本文學的影響最大。日本留學生、學問僧們受到著名詩人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的薰陶,回國時,每每攜回大量的唐詩文集。如空海把《劉希夷集》《王昌齡集》《朱千乘詩》《貞元英傑六言詩》《雜詩集》《雜文》《王智章詩》《詔敕》等大批詩文作品帶到日本。9世紀後,杜甫、白居易等唐代大詩人的作品大量傳入日本。”

1934年,魯迅在致楊霽雲的一封信裡,也曾這麼寫道:“我以為一切好詩,到唐已被做完,此後倘非能翻出如來掌心之‘齊天大聖’,大可不必動手……”

唐詩何以成為中國最壯美的文字江山?

2

出於夷狄,睥睨俗世

並非一出生就風華正茂,為達至開元年間的繁榮,其實,唐詩準備了百年之久。南北朝時期,詩歌美學就已經成為精英階層的標誌。到了初唐,它氣象壯大,而這種壯大,甚至遠在詩歌本身之上。

壯大來自整個朝代賦予它的精氣神——源流出於夷狄的世界帝國,有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包容和肆意。於是我們看初唐四傑“王楊盧駱”,一個比一個睥睨俗世。

王勃的一句“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就已讓怠慢他的人無地自容,更不論駱賓王可以把武則天罵得感嘆“宰相安得失此人”,但事實上,還有一個劉希夷和張若虛。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在千年前感嘆出的時空無常和青春倏忽,綿延以下啟迪多位後來者,乃至曹雪芹在林黛玉《葬花詞》中都發出致敬:“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若論不俗與超脫,劉還在王楊盧駱之上。

而進一步把時空的無垠推遠至萬物環伺的,是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迴響,在偌大的月色劇場中,孤獨而纏綿地回應。而纏綿留聲的詩人走得灑脫,張若虛就如他名字和他的詩歌一樣,虛無地消失在鏡花水月之中,不僅生卒年月不可考,不世之才也僅留孤篇。

3

隴西少年李白的俠客夢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杜甫對初唐推崇得緊,那裡也許有他渴望卻被沉鬱持墮而無從獲得的飛揚,那裡也許也催生了,他渴慕的隴西少年。

我們今天說盛唐的詩歌,必須先說李隆基,李隆基不像李世民那麼鐵石心腸,他心腸柔軟,但同時目光精銳。比如,他會得體地戳穿孟浩然“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假裝清高背後的功利之心——“何不雲‘氣蒸雲夢澤,波動岳陽城’”,皇帝問得委婉而一針見血;又比如,他欣賞李白的詩才,卻分明看出了後者不宜從政,於是最終厚禮相賜,將其送出宮門。

可惜李白不那麼想,年輕時,他以為寫詩只是愛好,俠客才是夢想,他還盼望著皇帝派他刺殺安祿山呢。可惜李隆基不能理解李白的心腸,結果導致後者“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李白自始至終是一個任性的少年,隴西的血性使其無畏無懼,又冥冥中覺得自己應該拔劍,他大半生的時間,在尋找這個能賦予他拔劍舞臺的“明主”,卻渾然不覺——歷史上不乏身手矯健的刺客,而無上詩才的榮光,是千年難得一次的神仙垂注——他沒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瑰寶。

不過,也因為這樣的無意識,他獲得了輕靈。

輕靈屬於少年意氣: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輕靈屬於自然沉浸: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輕靈屬於淡淡的寂寞和自得: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李白一生為功名所困,為英雄夢所困,唯有在這自嘲式的對影成三人之中,他短暫地脫離了自我,解困於風月酒舞的虛無自由,這自由看似必須苦苦尋覓,卻其實唾手可得。

李白從來不怎麼看重他自己的詩,還好詩歌從未放棄他。

有些事情,因為不看重,不刻意,反而獲得了釋放。

4

晚唐溫李,交相輝映

李劼在《唐詩宋詞解:詩為心聲,詞乃情物》中曾經總結,“有唐詩家的幾座巔峰,初唐有王勃、劉希夷雙峰並峙,張若虛遺世獨立;盛唐當推李白;中唐標高,李賀也;晚唐便是溫、李兩家,交相輝映”。

至於杜甫,前人各種表述不一一重複,倒是李先生用的一個詞,“儒裡儒氣”,深得筆者心意。

李劼說到中唐李賀的耀眼,是在其不世出的才華上,同樣的牢騷滿腹,在李白是《將進酒》的“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在李賀卻是《致酒行》的曲盡其妙:“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坐嗚呃。”至於白居易,《長恨歌》只算旁觀,情種一詞,樂天是萬萬擔不起。

公認的情種或者是李義山。我,獨愛他“不懷稷契之志”。李商隱一生於仕途無甚建樹,非不能也,乃不為也。他不願鑽營,也不去鑽營,他去做官,不是為了什麼功名,“而是實實在在的興利除弊,義山不是一個死讀書、死忠君的傻儒生,凡事皆有自己的主見,並且質疑過孔孟之道,曰:‘孔氏於道德仁義外有何物?’”

他的情愛詩之外,懷古詩、論政詩都是清醒的、分明的,論情愛斬釘截鐵有“春蠶到死絲方盡”,懷起古來是悲憫眾生的“楚王葬盡滿城嬌”。那些《無題》其實一點也不艱澀。

至於一些有題者,是淺淡的訴說中層疊出的深厚。比如他在悼亡妻的《正月崇讓宅》中有這麼一句:背燈獨共餘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

李劼在《唐詩宋詞解》中對此有十分精妙的闡述:

“彷彿只有一處有涉家常細節,卻是無限心事,無數歲月。惟有讀過了這樣的訴說,方才能夠領略《悼傷後赴東蜀闢至散關遇雪》裡的寥寥數語:劍外從軍遠,無家與寄衣。散關三尺雪,迴夢舊鴛機。義山生前感嘆‘無家與寄衣’,身後卻不知後世何人與說詩。喜歡李義山者,熙熙然也;明白李義山者,寥寥然。”

晚唐以一位溫庭筠,堪堪為盛世詩唱畫上休止符,《花間集》以春風楊柳,告別那些帝王將相、正人君子、高堂廟宇、深深庭院。大唐起於壯懷,休於風起杏花稀,如今看起來,也沒什麼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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