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當時處罰他

去書店買書,認出了一個人。他恐慌起來,似乎想回避。我瞥了一眼挽著他胳膊的漂亮姑娘,立即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

十日談 | 假如當時處罰他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當時在派出所當戶籍警,那天晚上我值班,八點左右,幾個婦女揪著一個少年擁進值班室。我仔細看,那不是我管段居民李師傅的兒子嗎?只聽幾個婦女在罵他“小流氓”“不要臉”,要求派出所“把他關起來”。他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當我注視著他那對茫然的眼睛時,他驚恐地躲避著。

  這事兒用現在的話來說很“狗血”:當日晚飯後,他去父親單位洗澡,洗完出來路過女浴室門口,裡面傳出的女工嬉笑聲和“嘩嘩”的流水聲把他吸引住了,心一動,便神使鬼差般地走了進去。外間是換衣間。掛著女人的各種衣服。他注視著這些東西,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他取了一件捏在手裡,然後又來到第二道門,探頭向裡面窺視,頓時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直到一個女工洗完出來驚叫一聲,他才如夢初醒,成了甕中之鱉。捏在手裡的東西也成了“罪證”。

  我做好幾個女工的陳述筆錄,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們一定嚴肅處理。”

  他對上述情況供認不諱,但問到他當時萌發這種邪念的動因時,他卻反覆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足足跟他談了兩個小時,然後通知他家長把他領回去“聽候處理”。他父母都來了把孩子領走不久,父親又折回來找我,突然“咚”一聲跪在我面前哀求說:“孩子不懂事,我們一定好好教育,千萬給他一條生路……”

  為慎重起見,我第二天去了他的學校,瞭解到他當時就讀的這個班級,是全市唯一的中學可以直接升入大學的試點班。學生都是一些學校的“尖子”。班主任好半天不相信自己的學生會做這種事。“他各方面都很不錯的啊……唉,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老師萬分痛心。

  “根據有關法規,如果給他一個相應的處罰……”我說。

  “警告?拘留?”老師緊張地問,“或者送工讀學校?”

  “啊,不,不,這對他的一生影響太大了!”老師告訴我,這個試點班的辦班要求極嚴,給他任何一種處分,都將按規定予以除名。

  從心裡講,我也很為這位學生的過失可惜。經多方瞭解和自己接觸,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什麼流氓意識,倒頗像一些書上看到過的所謂青春期少年朦朧的性意識萌動而導致的一念之差,一步之錯。若真是這樣,為什麼一定要給他個處分,置他於“死”地呢?但這又畢竟是一種過失,不這樣做,萬一今後他“劣性”不改,越走越遠,那豈不是變成我放縱他了嗎……我苦苦地反覆地思考,終於作出了抉擇。

  所長審閱我的報告時,作思索狀,不斷抬頭打量我,如此反覆幾次,才意味深長地嘆口氣,提筆在報告上批道:“同意承辦意見,教育後,交家長、學校嚴加管教。民警跟進,確保沒有後患。”

  彈指一揮。昔日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了……我突然十分強烈地想知道他的現狀,立即驗證當時我的抉擇產生的後果。

  於是,我打電話向他現任的管段民警瞭解。

  “他呀,很好啊,中學教師,多次評優秀,報紙上介紹過他的事蹟,他對民警很友好……他結婚啦,愛人是個技術員……”

  聽著這位同行滔滔不絕的讚美,我心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放下電話,喜悅之情油然而生,但細細品味,卻產生一種驚悸:假如當時處罰他,假如“試點班”因此而開除他……那麼,他的現狀,又會如何呢?(陸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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