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導語:

張悅然的長篇小說《誓鳥》主要描寫了愛情的瘋狂與痴迷,但是和以往描寫的愛情有所不同,這是一部極力描寫了愛情的轉移與異化,愛情脫離了靈與肉結合的訴求。極具煽情的效果,但卻上演了一幕幕愛情的悲劇。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主題是孤獨、憂傷、叛逆、青春轉向人類自古以來常說的愛情,場景是由家庭、學校或者當下社會轉向遠古歷史,主要人物由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轉向歷經生活艱辛的成年人。

“誓鳥”是古代傳說中精衛鳥的別稱,白嘴紅腳,一生只為填海,至死不渝。張悅然以此為標題,賦予了小說人物精神追求的境界,只不過這種精神追求轉移到了愛情上。作者寫道:“記憶如此之美,值得靈魂為之粉身碎骨。”

這是從另一角度上闡釋了誓鳥的精神,愛情與記憶,都能讓人如精衛鳥般執著而堅韌地追尋,那麼這兩者有著內在的關聯嗎?能否置換,抑或兩者相疊,即記憶就是愛情中的記憶,愛情就是記憶中的愛情。記憶與愛情,必將產生現實與歷史的矛盾與裂隙,愛情被置換成記憶,兩者的置換必然導致悖謬的結局。正如韓東說過“愛情是荒謬的,由於荒謬的自我存在。”而這一悖謬的命運發生在了春遲的身上。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愛情的解讀有以下三部分:

一、錯位愛情

春遲是《誓鳥》中的女主人公,她曾經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在遭受母親慘死和自己被蹂躪的時候,得到了海盜粟烈的溫情與關懷,粟烈背叛了兄弟之情,解救了春遲,並一同私奔,最後為了保護心愛的人,在海嘯中葬身大海。

海嘯過後,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隨著海嘯一同被埋葬了。春遲失去了記憶,見證她和粟烈愛情的黃銅項鍊仍然留在她身邊。粟烈的哥哥駱駝尋找葬身海嘯中的親人,卻找到了弟弟以命相救的愛人春遲。

兩人相同的信物讓春遲確信駱駝就是記憶中的愛人,而駱駝骨子裡並沒有看重兄弟情誼去照顧弟弟用生命維護的愛人,而是貪婪地佔有了春遲後,又以春遲失去記憶為由拋棄了她。也許褻瀆、蹂躪與拋棄是對春遲一次殘忍的放逐,但是用謊言欺騙春遲更是一場精神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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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根本就不是春遲的戀人,在春遲失去記憶後欺騙她,並因她失去記憶而拋棄了她。春遲為了尋找記憶換回愛情,從瘋婆婆癲瘋的胡言亂語中得到啟示,依憑南洋古老傳說在浩瀚的貝殼中尋找記憶。可是傳說是美麗的,現實是無情的,春遲的記憶永遠無法找回,而伴隨尋找記憶的路上卻是徒勞的付出和虛幻的愛情。

《誓鳥》中的愛情從起點開始,就是一場錯位的追尋,錯位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愛情的對象被置換,駱駝欺騙了春遲,根本不是捨命相救的戀人,而是戀人的哥哥。駱駝存心報復弟弟的背叛,用兩人相同的黃銅項鍊作為春遲認同虛擬愛情的誘餌。二是愛情本身被置換,記憶喪失,失去了被愛的資格,尋找記憶的謊言變成春遲尋找愛情的替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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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遲如誓鳥般執著與堅韌地追尋,最後在精神過度渴求中產生了幻覺:“有足夠多的愛,就有足夠濃重的幻覺。在綿厚的蠶繭裡,她用幻覺哺育自己。”幻覺代替了現實的渴求,她原來希望永遠留在駱駝身邊,但當駱駝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卻選擇了躲避,因為愛情在幻覺中異化成了記憶。

所以,當蘇迪亞問:“你打算去找他嗎?”春遲答道:“我只是在找我的記憶……”,不光春遲的愛情被置換成記憶,春遲的養子宵行對她的愛情也變成了記憶的追尋與擁有。

宵行帶著孽緣來到世上,天生對春遲無比依戀,從小隻要她在身邊就不再哭鬧,九歲時被拋棄後仍然歷經艱辛回到春遲身邊,十三歲時拒絕奶媽的懇求選擇了春遲。

為了愛情就得幫助愛人尋找記憶,這樣就把以前幻想對春遲的愛情變成對記憶的追尋。所以當宵行幫春遲找到記憶後,卻沒有再追隨她,因為他覺得擁有了春遲的記憶,就擁有了春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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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遲的愛情錯位,導致春遲周圍人的愛情也隨之錯位。愛情被置換,陷入其中的人卻絲毫不知,他們在錯位的愛情周圍織了厚厚的一層繭,任何東西都無法刺破繭而嚐到愛情的甜蜜,而且任何情感都無法衝破繭的阻撓,沖淡愛情的存在。就像鍾潛揹著對春遲沉重的愛離開人世,至死也沒得到春遲的溫情。

嫿嫿捨命地愛上宵行,像僕人一樣卑微地伺候著他,即使帶著孩子來到宵行身邊,也無法進入到宵行的感情中,直到兒子和自己雙雙賠上性命,成為愛情錯位的犧牲品。

所以,《誓鳥》中的愛情一環扣一環,一步錯,步步皆錯,而錯位的愛情是其他愛情的悲劇性根源。他們追尋愛情的崇高境界,如宗教般虔誠,如誓鳥般堅韌,但得到的卻是虛無荒誕的結果。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二、超常規愛情

《誓鳥》中不光描寫了錯位的愛情,還描寫了超常規的愛情。所謂的超常規就是指愛情的存在缺乏合法性,不符合生活的常規和自古以來愛情的普遍規則。這些畸形的愛情就是超常規的愛情,它們像一張奇形怪狀的網,佈置在春遲尋找愛情的路上,只是春遲太過執著,始終拒絕入網。

淙淙對春遲的情感就打上了畸形的標籤,淙淙自幼父母雙亡,缺少關愛,像一個野孩子,漂泊不定。她在海邊發現了暈倒的春遲,從此下定決心要照顧她一輩子。生活的艱辛把她磨鍊得像男人那樣堅強,像男人一樣擔負愛情的責任。為了給春遲買漂亮的衣服,她不顧性命地去同姐妹們爭搶,結果傷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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淙淙對春遲“紅孩兒”的呼喚,包含了她對春遲細膩而複雜的情感,超越了同性的親暱,帶有曖昧的情味。淙淙的同性之戀來自於她對男性天生的厭惡上,淙淙覺得男人是骯髒的,在她的想象中男人是猥瑣可怕的。

每當她想象男人的身體像鐘罩一般扣在自己的身上,只留一點空氣給她,她被壓在低處沉痛地呼吸時,那是多麼可怕,不管是多麼英俊的男人,哪怕他溫柔有加,一旦化做一隻盛滿慾望的鐘罩,對她而言就再沒有什麼分別。

厭惡男人產生了對同性的曖昧情感,所以,她對鍾潛說:“男人都是自私、霸道、兇殘的,他們和暴力、殺戮連在一起。”所以,她情願去喜歡溫情細膩的女子。春遲飽滿的額頭,血紅的雙腳,這些都激起了淙淙對她的情愛。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像男人一樣地保護春遲、愛護春遲,春遲心中裝滿了愛情的回憶,無法給淙淙留出一席之地,更不能接受同性之戀。

所以,不得已選擇了背叛,跟陌生的男人出走。春遲出走後,淙淙對她的情感絲毫未減,相反更加牽掛她想要照顧一輩子的“紅孩兒”。為了實現諾言,為了實現春遲的夢想,她去賣唱掙錢,修建船屋。春遲的再次回來更加加深了淙淙對她的愛戀。當春遲懷孕的消息暴露後,淙淙極力阻撓孩子生下來。這些行為都超出了同性之間的關愛,這讓春遲感到窒息。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而鍾潛對淙淙,對春遲的情感又是一場無性之愛。鍾潛喪失了愛的功能,但並沒有喪失對愛的渴求。鍾潛對愛情的渴望比常人更加強烈,因為一個人失去常人的機能後,總想得到人們的承認,鍾潛希望在異性中確立自己的身份,讓他有所寄託。

當一個人把人生的意義寄託在他人身上時,就會失去自我,就會卑微地屈從於別人的生活方式。所以,鍾潛開始像影子一樣跟隨淙淙,陪她喝酒,替她解圍,直到淙淙袒露對男人的厭棄後,鍾潛才停止了對淙淙愛的幻想。

後來鍾潛移情於春遲,毫無怨言,不求索取與回報地幫助春遲打磨貝殼,直到沉重的愛壓彎了他的腰。鍾潛的無性之愛超越了性愛的本質向精神戀愛突進,但是,愛情畢竟是靈與肉的結合,所以,當鍾潛從狼口裡救出宵行,卻讓自己傷痕累累,春遲出於感恩向鍾潛投懷送抱,卻遭遇到無性之愛的尷尬。

儘管生理的缺陷在愛人面前暴露,鍾潛還是一如既往地幫助春遲打磨貝殼,直到死為止。同樣,這場愛情在兩條平行線上奔走,永遠不會匯合交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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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行對春遲的情感是一場違背倫理之愛,違背了社會倫理規範。不過這場倫理之愛不是雙方突進,而是養子單方面地對春遲的痴戀。宵行從九歲開始,就萌生出對春遲超越養母的情感,為了接近她,甚至以僕人卑微的身份料理她的生活。

尤其是在鍾潛去世後,他立志成為對春遲有用的人,幫助打撈貝殼找回記憶。這場有違倫理之愛沒有得到養母的回應,無論宵行為她付出多少,春遲對他都置若罔聞。相反,她對宵行的跨越之愛懷著戒備之心,就像當年戒備著他母親對她的情感一樣。

春遲渴望的是跟粟烈在一起靈與肉相結合的愛情,而宵行和他生母帶給春遲的愛情只能帶給她痛苦與不安。在宵行的母親面前,春遲選擇了逃離與背叛,而在養子面前,她選擇了沉默與矜持,從不給宵行進一步發展愛情的機會。

宵行在對養母的幻覺中享受著愛的溫存,幻想著養母的溫情與美麗,甚至她的舉手投足,都成為他萌生愛情幻想的溫床。這些超常規的愛情都是以春遲為中心,而錯位的愛情又牽動著超常規的愛情,但結局都是一樣的暗淡與無望。

似乎並不在乎愛情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在乎愛情的奉獻,而且,這種付出與奉獻近似瘋狂。瘋狂的另一面便是冷漠,如淙淙對男人的厭惡與冷漠,鍾潛對嫿嫿母子的無情,宵行對嫿嫿和兒子的漠視與殘忍,這些超常規的愛情的悲劇性都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三、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誓鳥》中刻畫了錯綜複雜的愛情,但最後都是一樣的結局,愛情是一種虛無的悲劇性的存在。為什麼這些執著追尋的誓鳥們都毫無例外地走向了失敗,甚至到最後差不多都精疲力竭,身心備受煎熬?

常言道:性格決定命運。雙重性格具有二律悖反性,它們之間是相互衝突的。一方面是這些人在追尋愛情的路上如誓鳥般堅韌,無私地為心愛的人付出;另一方面是自私地享受別人的付出。

極端的奉獻與極端的自私就這樣矛盾地統一在他們身上,所以,誓鳥的象徵內涵偏離了古老的意義,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誓鳥精神卻成為人物走向極端化的助推劑,人物在為愛全身心付出的同時也表現得極端自私。如宵行為了幫助春遲尋找記憶,在兒子被毒死,妻子精神失常的情況下,還把視為兒子生命的香貓剖肚取出咖啡豆,直接導致了的死亡。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馬克思這樣說過:“如果你的愛作為愛沒有引起對方的反應,也就是說,如果你的愛作為愛沒有引起對方對你的愛,如果你作為愛者,用自己的生命表現沒有使自己成為被愛者,那麼你的愛就是無力的,而這種愛就是不幸。”

所以,《誓鳥》中所有追尋愛情的人都是不幸的,他們的愛都沒有得到愛的回應。春遲是悲劇產生的中心,所有情感的悲與喜的命運都跟她緊密相連。他們之間相互虧欠,但是他們心安理得,這就為情與愛的背離打上了宿命的色彩。

淺析《誓鳥》中:“錯位愛情”和“超常規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結語:

世界理當如此,一個人自願為別人付出,與自己無關。無辜的人要安於立命,否則就無法在享受別人付出時保持心理的平衡。宵行就是用這樣的宿命思想來解脫自己對妻子和兒子的虧欠的。

錯位的愛情有極具煽情的效果,那種瘋狂的愛情付出帶給人們心靈的震顫,在驚悚之餘,我們禁不住從那種病態的極致中回到了現實,這樣的愛情於現實有多大的借鑑,或者對我們心靈有多大的觸動?現實的美好想象,始終不切實際,我們不要求愛情與現實中的愛情能在多大程度上重合,但是至少在精神實質上能夠反映我們現實的存在。當然,這些都是病態性的愛情,是不合理的。

愛情的哀婉動人,愛情的決絕感動,明顯帶有幻想愛情、解讀愛情的一種細膩方式。愛情的悲劇是人物臆想化的產物, 也是他們解讀人生的方式。 《誓鳥》中,愛情離開現實的土壤,背離了生活中的常情,由錯位的愛情和超常規的愛情造成了愛情的悲劇性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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