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如果從 1 月 20 日鍾南山在新聞中的講話開始算起,疫情被正式公開至今,已經過去了 29 天。

這 29 天中,我和我身邊的一些朋友都曾經在某一個時間段裡,陷入到某種程度的失語狀態——

這不是因為大家無以言表,而是因為,我們不敢言表。

不敢的原因是,我們想說的東西,似乎都比較消極和負面,如果全部說出來,似乎會顯得自己特別「負能量」,也會增添其他人的壓力。

曾經我在寫另一篇文章時,說到自己因為生活中的變故,慢慢開始變得比較樂觀。文章不假,在大多數的時間裡,我都希望自己能活得向上一點,亦不免期待,身邊人也可以「正能量」一些。

所以發現自己在這段時間無法強裝積極時,我最初有些怪責自己。

某天晚上一位好友與我聊天,說到她最近只願意看正面的消息。因為這樣,她每次打開微博時,已經只會點開自己的特別關注分組,看看身邊朋友發生的事情,看看關注的幾個搞笑博主依然在搞笑,再看看官媒發佈的、比較正向的疫情報道。

她不再看所有關注了,因為那邊隨便一看就是「負能量」的東西。

最後她婉轉地跟我說:「我的特別分組裡有你。」

我知道這是一種提醒,我因為這個提醒而陷入自責 —— 作為一個靠表達賺錢的人,這個時候我無法給特別關注我的人提供她想要的「正能量」了。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這種自我糾結與懷疑,大概是鬆動於與另外一位好友對話時。

這位好友是一名記者,疫情公佈後數日,他奔赴武漢,為疫情作一線報道。

出於對武漢當地情況的好奇以及對他本人的少少關心,我隔三差五會詢問他的狀態。通常情況是,我下午微信私聊他,他第二日凌晨回覆我。

不能透露太多細節,「不太好」是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裡,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後來有一天,我下午沒有找他,但他在第二日凌晨卻主動給我發了消息。

他說他不想繼續報道下去了,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他負責報道的方向是這次疫情中的感人事蹟或者溫暖故事,「但我不確定樹立一個個榜樣,對推動疫情的解決有什麼幫助」,他說。

我想起那位把我放入特別關注的好友,於是我跟記者好友說,你可以讓想看見這些東西的人感覺到溫暖和信心啊。

好友回答:

「官媒在這方面的努力已經做了很多了。而且,在這場水深火熱的戰役裡,我有能力,我不去推動某些東西的進展,而走去溫暖某個距離疫情中心幾千公里外的少女的心,我說服不了我自己。」

好友提醒了我,溫暖或許不一定是永遠的剛需。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再回過頭來面對自己的糾結。

在日常的生活裡,我期待自己保持積極與樂觀,那是因為,日常是永恆的。

而災難的發生,卻是偶然的。

這就像我們一直走在一條大路上,路途沒有盡頭,這時候我們昂首挺胸,學會欣賞沿途風景,即使遇到個人的挫折和危機,摔了個跟頭,也應該學會目視前方,站起身來拍拍衣服,繼續前進。

但忽然間,道路塌方,所有人一同墜入一個大坑。此時大家都面臨著同樣的主要矛盾 —— 離開大坑,修補大路。

這樣的情況裡,若再去讚歎坑內看見的天空多麼湛藍、正在努力的人們多麼可敬可愛,確實是有其必要和價值。

但另一部分要去做的事情 —— 質疑、監督、問責,甚至只是發出你惶恐而不安的呼聲,同樣有其價值,它最大的價值是:

給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的某部分人,提供自省的思路;同時,讓責任相關人士知道我們有多著急。

這些東西按照我們的既定標準來看,恐怕就是叫做「負能量」了。

但這樣的所謂「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平凡人的呼聲能左右一件大事的進展,這真的要多謝社交媒體平臺的出現。

在比如微博這樣的公域流量區裡,我和你,每一個人,都是每一件公共事件的組成部分。微博早期的 Slogan 就非常形象地表達了這一點:

「圍觀改變中國。」

在這次疫情中,微博有一個 #肺炎患者求助# 超話,上面是許許多多個確診或高度疑似、卻暫時無法獲得住院治療的人,在尋求幫助。

這裡面的內容,真可謂字字泣血。我有好幾個朋友,以及我早前關注的一些大 V,在這段時間每日轉發裡面的求助,他們的微博儼然已經成為了患者求助的一個小小中轉站,我為我有這樣的朋友、我關注這樣的大 V 而感到無比自豪。

令人高興的是,這些求助的患者或患者家屬也陸續傳來被接診或被其他形式救濟的好消息。

這說明,我們的確已經身處一個自己的態度可以救人於千里之外的時代。

另外一個例子是,2 月 7 日的凌晨,一位醫生的逝世,激起了互聯網前所未見的一次刷屏浪潮。

之所以說是「前所未見」,不是因為規模前所未見,而是因為其中的情緒前所未見。

那天晚上可說是千萬「負能量」的井噴。這些「負能量」順著網絡數據流,晃動著那個本應寂靜的深宵。

這晚過後,這位曾經被訓誡的醫生,獲得了官方的認可和正名。再然後,政府加緊步伐,開始問責不作為的官員,開始反思做得不好的地方。

如此看來,那晚上群眾的憤怒、指責甚至是謾罵,換來了一次局面的推進。

或者可以說,這是一次小小的,「負能量」的勝利。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但是,其實如果一次發聲可以救一個人、可以推進事態的發展,

你能夠僅僅因為它內容令人難以卒讀、影響心情而判決它是「負能量」嗎?

你能夠僅僅因為它情緒消極、甚至有粗言穢語,就指責它是「負能量」嗎?

或許不應該是這樣。

說來巧合,似乎同樣是因為社交媒體平臺的發展,我們才開始有了「正能量」和「負能量」的二元概念。

但事實上,就像大多數刻意製造的二元對立一樣,所謂正負能量的區分,很大程度上也是特別片面和偷懶的。

開頭提及我與幾個朋友因為擔心散發負能量而自我噤聲,我們所害怕的負能量,其實是在輿情和情緒上或許比較向下,但我們都忽略了,它們可能會在其他方面起到一點點的積極作用。

我們其實不應該單純因為它們情緒上是負面的,就給它們扣上「負能量」的帽子,接著將它們不公平地扼殺在 Delete 鍵下。

在我看來,所謂正負能量的判斷標準如果真的有,也只能是 —— 只要是真心想要這個社會、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就是正能量。

前段時間,黃執中在奇葩說上講了一個流傳甚廣的概念 —— 遙遠的哭聲。

困難時期,為了鼓舞鬥志,讚歌的確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但如果我們已經聽見了遙遠的哭聲,或許我們也不應該因為擔心打擾到大家聽讚歌的心情,而不讓大家看見,還有人在哭泣。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這次的疫情,是一場災難。

災難裡,人性在閃光,但人也在遭殃。

我們可以抓住黑暗裡的光,告訴大家,我們還有光;但我們如果害怕黑暗、如果感到悲傷,也不必不敢聲張,因為我們的惶恐、悲傷、憤怒,在這樣的時代裡,一樣具有力量。

最後給大家分享我這段時間裡最反感的一句話——

「你怎麼就不能看點好的、想點好的?」

災難不是你表演和炫耀樂觀的現場。


疫情中所謂的「負能量」,不僅是人之常情,而且是形勢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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