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還是愛說反話
文 / 張月
17號凌晨，廣州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雨。
那時我還在公司，對著空白的電腦屏幕發呆，佩佩在群裡艾特我，說下雨了，走的時候記得帶傘。
於此同時，朋友圈裡，阿華髮了一個街景，配字是：這場雨有些涼。
我想他應該淋了些雨，然後獨自一人。
一。
阿華是我大學時的同學，也是那時的學生會主席。他常常會出現在各種活動中，也常常忙到半夜才回宿舍。
這樣的他拿了不少證書和獎學金，同學們談起他時也說他很努力，但我卻對這樣的他喜歡不起來。
大一開學時，輔導員選班委，我去得遲，教室裡只剩講臺下的位置沒人坐。
我坐過去，旁邊就是阿華。他趴在桌子上睡覺，一副對這種事沒有任何興趣的樣子，但幾天後的學生會競選，他的身影又在各個部門活躍。
我覺得奇怪，但沒多想，直到大二開學，他突然跟我打招呼。
那時我們雖然同班，但連平時的點頭之交都沒有，他常因為學生會的事請假不在班裡，連他的室友也跟他談不上幾次話。
可是他第一次跟我打招呼，卻輕鬆得像我們認識了好久一樣。他指著我手上的課外書說
：“《龍族》啊? 我也看過。”
不僅僅是我而已，接下來一個月，他跟班裡的每個人都交談，每個人跟他講話都會不自覺帶上笑容，我去上網時，甚至還看到他和那些原本不太熟的室友開黑。
一個月後，學生會換屆，投票，他成了唯一一個大二就當上主席的人。
他開始逐漸成為每個學校都會有的，最頭部的那幾個人。獎學金有他，交換生有他，優秀畢業生也有他。
我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最後的畢業典禮上，他作為學生代表發表講話，所有人都得抬頭望他。
想起大一的那個笑著說“我想當班長”的男生，
我突然就覺得，阿華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要怎麼樣才能獲得想要的東西。
二。
有些巧合的是，19年當他曬出飛廣州的機票時，我也收到主編的邀請，說讓我來廣州這邊工作試試。
大概是同樣身在異鄉，我對他的關注不自覺多了起來。
前一陣子他在朋友圈發公司聚會的視頻，視頻裡一排人站著端著碗喝酒。
別人喝到一半時總會停下來休息，但是他端著碗，緩慢地，一口一口地把那些酒吞下肚，放下碗時下面一片人鼓掌。
雖然視頻裡的他仍然表現得很高興，但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或許他過往那些成就背後，也有各種各樣的代價和付出。
也許是被這樣的他吸引，我主動約過他一次飯。
他還是老樣子，即使這麼久沒見，即使不熟，也能一下子帶你進入輕鬆的聊天氛圍。
直到他問我：一個人在大城市生活，感覺怎麼樣？
我說：也不是一個人了，有幾個同事常約著一起玩。
他楞了一下，然後跟我說：同事還是別當朋友吧。
我剛想追問這句話的故事，他就馬上岔開話題，講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雖然那晚總得來說我們還聊得算是開心，但我總認為，他見我，不過是因為同學這層身份，能讓他稍微地，輕鬆一些。
那天他送我回去，我喝了點酒，沒醉，但腦子比平常混沌一些。
於是我指著一顆樹說：“我看過一篇文章，說抱著樹可以假裝自己是考拉，什麼都不想。”
他笑了笑沒說話，我們也沒去抱那棵樹。
就算喝了酒，假裝考拉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個23歲的人能做的了。
三。
再後來，因為一個廣告的事情和同事吵架。
同事發了大段的文字告訴我，我要有專業素養，要有服務意識。我只好刪掉自己喜歡的東西，按照客戶的要求修改文案。
在辦公室點下發送鍵後，我突然就找到了大學時討厭阿華的原因。
我討厭他，是因為他成熟得太早了。
我讀大學時，有人沉迷遊戲，有人在“三好學生”評選的前一個月去請同學吃飯，有人進學生會後擺“官威”，有人帶著班級反抗某些事情。
這些人我都不討厭，因為不管是好還是壞，至少他們的行為都帶了點稚氣。
只有阿華，做每件事都有目的，又帶著妥協，像極了我們都終將成為的大人。
似乎他做事的標準從來不是“喜不喜歡”，而是“有沒有用”。
不過“當時的不喜歡”歸“當時的不喜歡”，從畢業後我倆的發展對比來說，我甚至有點後悔大學時沒有參加任何活動。
我覺得如果那時候就像阿華一樣，知道人就是會一步步做出妥協。
那我現在應該就不會和同事起爭執，不會改廣告到深夜，不會在冷空氣來臨時還在辦公室。
最後。
昨晚三點多的時候，我給阿華髮去消息，問：“睡了嗎？”
隔了十幾分鍾，他回覆我“什麼事”。
我說沒什麼事，只是在公司加班，看到你發的朋友圈，順道一問而已。
“噢。”他回覆我。
“最近好嗎？”我問他。
“還行，剛剛結束年會。”
“又喝酒了？”
“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
“噢，你早點回家吧，加班到現在也太慘了。”
“嗯，”發去這個字後，我又補了個問題：“阿華，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事事周全，會不會很累。”
幾分鐘後，他給我發來一條語音，內容是：
“我剛把領導送回家，現在正在馬路邊上等車，你說呢。”
作者/張月
插圖/《爆裂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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