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節“熬”到了元宵節，信陽人還好麼？
如果是往年，這個時候，信陽大街小巷肯定已經張燈結綵，千姿百態的大型彩燈也都各自就位，華麗地等待正月十五這個重要的日子。
可是現在，信陽老鄉只能一臉茫然地回覆你：哦？這都到正月十五了？外面什麼情況？
外面封得很嚴實，人們宅得很瓷實。
信陽，挨著全國疫情重災區。此時此刻，它之於河南，相當於武漢之於全國，被全省各地市重點關照著。
那今年元宵節還能送燈不？
老鄉們表示很無奈：人都出不去了，燈還能出去嗎？
鳳九 | 文
01
元宵送燈
比過年還重要
元宵送燈的習俗對於多數信陽人來說，真的很重要，尤其光山、新縣、商城、潢川等地。
毫不誇張地說，這可能是一年裡最重要的儀式，在外地工作或者定居的人，春節可以不回來過年，但元宵節必須回來送燈，不然不僅鄉里鄉親會說三道四，自己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兒。
所以，不論如何，元宵節前，很多信陽人都會千方百計地趕回老家。
據說有一年正月十四，光山縣裡僅北京牌照的車都有近百輛，省內的更是不計其數。當時縣裡的酒店、賓館、小旅店，家家爆滿，吃飯的、住宿的，都得提前預定。
這都是回來過節的，也是回來送燈的。
那麼，送燈到底是啥意思？
就是正月十五晚上，到故去的親人墳前送燈，不僅表達對親人的思念，也是為逝者點燈照亮回家的路，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不孤獨。
這個燈實際上是蠟燭外面罩一個簡易的紙糊燈罩，可不是你想象的花燈。
別小看這個事情，送燈是很隆重的。當地有俗語“十五似大年”、“三十的火，十五的燈”，足見送燈的地位有多麼舉足輕重。
中午吃了團圓飯，家裡的孩子或年輕人就開始做燈了。蠟燭提前買好，削竹籤，粘燈罩，燈罩是用五顏六色的紙做的。
燈準備好後，就可以出發了，祖墳遠的，得早點走，保證天黑前到。
到祖墳後，先在墳頭壓墳頭紙，通常是左中右三疊，這是子孫跟祖先打招呼，也是告訴別人這座墳是有後人的，表示後繼有人。
接著，清理墳前的雜草，插竹籤，三、四隻竹籤圍成燈罩的骨架，在當中插一隻蠟燭，罩上燈罩。天快要黑了，就把蠟燭點著。這個過程當地人稱為“發亮”。
然後就開始燒紙、放鞭炮或者禮花了，大人孩子磕頭，向祖先說一些敬語或是祈福，儀式就算完成了。
每到正月十五的下午，墳地或者是通往墳地的路上，到處都是人和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天黑以後，無數彩燈照亮山野，一片一串，五顏六色，伴著響亮的炮聲和盛開的禮花，燦爛得詮釋著元宵節的意義。你會感受到什麼叫過節，什麼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什麼是心甘情願地迴歸。
這一天，沒有人會對墳地生出恐懼，哪怕是一個小孩兒，大家都很開心，忘記了所有的憂愁。
如果哪家祖墳沒有人送燈，說明這家人絕後了，這是很忌諱的。
可無主的孤墳還是有的，不過也有一些佛門中人或是佈施行善的人，給這些孤魂野鬼送燈，讓他們感受到被關心的溫暖。
元宵送燈還有不少講究。比如嫁出去的姑娘是不允許回孃家過十五的，更不能回孃家送燈。只有孃家絕後了，才能讓嫁出去的閨女送燈。
一般來說，孃家人忌諱出閣的女兒回來過十五送燈，這會導致孃家人丁不旺。因此，當地有“女不觀孃家燈”的說法。
那麼，送燈習俗到底打哪裡來？正兒八經的歷史當地人也搞不清了，只有傳說。
傳說是明朝朱元璋當了皇帝后，找不到父母的墳墓，很難過。軍師劉伯溫想了個辦法，他對朱元璋說：“你是皇帝，沒有人能接受你的跪拜，除了你的父母。”
他建議朱元璋在每個墳前插上蠟燭，然後逐個跪拜，蠟燭不滅的就是其父母的墳墓。朱元璋照著做了，果然有跪拜而燭不滅的墳墓。
於是，這個送燈習俗就流傳下來，成為信陽部分地區最隆重的一種祭祖儀式。
02
2020元宵節
腦補2019的畫面
然而，這麼重要的事情，如今說幾遍都不行了。
在嚴峻的疫情面前，今年的元宵節只能遙想當年。
腦補一下2019的元宵節畫面。
正月十五晚七點，夜幕下的信陽市百花會展中心廣場，古韻十足的紅燈籠畫出一條條燈火長廊，各式各樣的花燈盡情地綻放，一片流光溢彩，當然少不了的是駐足欣賞的人群。
南灣湖畔首屆燈光節現場，十八組主題彩燈構成了一個絢麗夢幻的燈光世界，燈與湖交相輝映，讓人們感受到信陽的魚文化和茶文化以及傳統非遺文化，還有新春的喜慶。
平橋區，彩色的燈光如一條河，流遍了大街小巷，衚衕裡處處都是燈景。
市民們猜燈謎、參加街道舉辦的各種元宵節活動，聚在一起，歡笑聲不斷。
還有穿漢服、舞龍舞獅、旱船、花挑、地燈戲、大鼓書等民俗文化踩街活動在信陽各地區舉行。
可惜，以上是2019。
2020的元宵節，只能響應官方最貼心的號召，窩家裡腦補。別說送燈了，你都不可能安全順利地到達祖墳。
疫情當前，上至市裡各小區，下至縣裡村裡，大喇叭廣播天天播報最新疫情信息，還有就是“不出門、勤洗手、戴口罩、不聚會”之類的。
當問起信陽的狀況，小夥伴們紛紛發來一組組新聞截圖，然後我就明白了，大家都一樣，靠手機呼吸外面的空氣。
窩在家裡多少天了？算算吧。
一位小夥伴說自從春節放假，臘月二十八回家就再沒出過門。表姐說她臘月二十九到現在沒下過樓。
高中同學從大年初一到現在僅有一天下樓取快遞。
放眼望去，信陽好似一座空城。廣場、街道、路橋，從來沒有這麼幹淨過，人車罕見。
03
記得元宵節
在心裡送燈
爸媽是年前回到信陽的，當時還沒有這麼風聲鶴唳。
大年三十他們還跟姥姥姥爺、舅舅、大姨幾家聚在飯店吃了年夜飯，之後，就各回各家了。
疫情防控逐步升級，交通管制、封路、設卡，小區開始一步步封閉，大部分人都不敢隨便出門，很配合地窩在家裡。
可總有人需要出門，日子還得過。
12月4日，在河南信陽，湖北籍隔離人員為自己加油打氣
老爸隔三差五要去超市買菜，一開始還能打車，很快公共交通全面停止，他只能走路，有時候表弟會開車來接，因為他得給姥姥姥爺送菜做飯。
我囑咐他們出門要戴口罩，還給他們寄了些口罩，是在鄭州口罩沒斷貨的時候買的，當我意識到買的遠遠不夠的時候，已經買不到了。
老爸斬釘截鐵地說不用擔心他們，有些人出去還不戴口罩。
我又操心著給他們買酒精、手套啥的，結果，被老爸批判一通：哪有那麼可怕，都嚇成這樣了？要是打仗咋辦？
對於一個上過戰場的老兵來說，我可能是大驚小怪，只好不再多說什麼。
初七，姥爺過生日，表弟開車帶兩位老人到爸媽那，做了一桌子菜，算是為姥爺慶生，我們本想點個外賣遙祝，結果發現大都不營業。
我一直在四處搜尋口罩，因為他們那邊真的很稀缺，尤其是有的親戚還沒有。可萬能的網購這會兒也不萬能了，一個醫用口罩都找不到。
這個時候，信陽官方雪中送炭，每天在全市的部分藥店發放一些一次性醫用口罩。
老媽的同學剛好是開藥店的，發放口罩的那天，排隊的人從藥店排到路上，5000個口罩十幾分鍾就賣完了。
阿姨給老媽留了一盒。我一聽心裡很高興，但老媽接著說，她把那一盒送給大姨了，因為大姨家沒口罩，一家四口，有病號還有孩子，沒口罩，出門很讓人擔心。
她和老爸坐著表弟的車去大姨家送口罩，在路上遇到測體溫的防控站點，人家給老媽量體溫，一量是38度多，就讓老媽下車。車裡開著空調，很熱，工作人員說讓她下車等幾分鐘再測，老媽在外面站著，緊張得要命，那幾分鐘是漫長而恐慌的。
冷風吹了吹，體溫降了，37度，老媽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她我說阿姨藥店還會有的，可以給她留一盒。但因為買的人太多，她也沒有再張口，她說我寄給他們的口罩還能用一段時間，那些口罩還是留給沒有的人吧。
臨近元宵節，防控再次升級，好多小區不同程度地限制出門，之前小區居民出入登記，升級之後，直接限制出去的人數和時間。
微信群裡，大姨說，她們小區每5天每戶可以出去一個人，要辦出入卡。她去買菜買藥，從上午10點排隊量體溫，一直到下午2點才把東西拖回來，真不容易。
小舅媽立刻回覆，她參加了志願者，每天上班，再要買東西找她就行。
而小舅在居委會，天天奔忙於疫情防控一線，走訪那些從武漢或湖北迴來的人，為了安全，基本不和親戚們見面。
元宵節雖然在這種情況下被沖淡了，可並沒有被完全遺忘，老爸才去買了湯圓，在家張羅著燉菜過節。
羅山、光山的小夥伴們準備著掛麵、餈粑和豬腿；新縣人做著油麵盞，還有人準備面蛤蟆，用面伴以韭菜，隨意扯成蛤蟆狀，放入滾油中煎炸後撈出，即可食用。
至於送燈，就先欠著吧。
要不然呢，在心裡做個燈，用意念送到墳上，為祖先點亮回家的路，也為疫情中掙扎的我們點亮希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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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
定居鄭州的信陽人，寫作、撰稿、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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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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