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墓誌所見恆州鄉里村地名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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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志所见恒州乡里村地名初探

唐墓誌所見恆州鄉里村地名初探

文 / 趙鐳餉 顧乃武

【摘要】唐代墓誌中所見恆州地區的鄉里村共19處,其中真定縣有10處,石邑縣有4處,九門縣2處,平山縣3處,存續至今的村落有3處。就其分佈而言顯示出了環繞大城市集中分佈的特點,可見唐代時期的政治、經濟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聚落的變遷。探究古村落對保存鄉村文脈發展,研究區域地理與社會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墓誌 恆州 鄉里村

唐制,“百戶為裡,五里為鄉,四家為鄰,五里為保,在邑者為坊,在田野者為村。”這是第一次以政令形式將“村”正式納入國家基層行政體系。不少學者對於唐代的鄉里村做了較為充分的考證,但其地區主要集中在唐代長安、洛陽、幽州等地區。而河北正定周圍的鄉村地名尚無系統研究。現出土唐人墓誌中墓主人的歸葬地信息,結合墓誌出土地點與歷代地方誌的記錄,為探索這些村落的位置提供了可能性。

恆州(天寶十五(756)年改為常山郡,元和十五年(820)改為鎮州),領縣十一。其中,墓誌中出現的鄉里村地名分佈於真定縣(今正定縣)、石邑縣(今鹿泉區)、九門縣(今藁城西北)、平山縣(今平山縣),其中真定縣的鄉里村數量多於其餘三縣。

一 真定縣的鄉村

據《舊唐書》記載:“武德四年,自石邑移恆州於縣為治所。”唐武德四年(621),恆州州治由石邑縣(今鹿泉縣)移至真定縣。終唐一朝,雖恆州在元和十五年(820)曾改為鎮州,但州治一直位於真定未曾變動。真定縣的鄉村名稱不見於史冊記載,《太平寰宇記》中記錄:“真定縣,舊二十一鄉,今一鄉。”真定縣見有唐代5鄉2裡3村,其中“永安鄉”(今永安村)延續到現在。

(一)尚德鄉、長春裡

《唐張公(懷實)墓誌銘》:“(張公與趙氏)以其年(德宗建中三年)四月十八日合葬於恆州城東北十里尚德鄉壽陽原,禮也。”

《唐馬公(良)及妻梁氏墓誌銘》:“(馬公)以(僖宗)中和三年十月十三日,終於真定縣尚德坊之私第……以中和三年十月下旬有八日,□靈於鎮府西北七里尚德鄉長春裡平原,赴先塋之合葬。”

張懷實墓誌銘為與妻子趙氏的合葬墓誌銘,出土信息不詳。馬良墓誌在1984年河北省石家莊市正定縣城北城牆基出土。

自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復置恆州,治石邑。武德四年(621)將州治遷往真定。然而終唐一朝恆州未曾再行更改州治,即今河北省正定縣。此“尚德鄉”在史書中並無記載,因年代久遠距離可能並不準確。今尚德鄉已不存,據出土地點與墓誌距離信息可以推測當在今正定東北方向。“尚德鄉”因中國古代崇尚“德治”,如此命名與治國理念與儒家文化有關,反映了河北地區存在一定的尚儒禮教之風。

長春裡,取嘉名,應屬城外之裡。張金光認為“裡”有城邑之裡與散戶鄉村之裡兩種形式,前者比後者更為整齊規劃,後者在編戶上不甚整齊劃一。此“長春裡”應屬於城外鄉村散戶之“裡”。唐代的政令將“村”合法化,作為一基層聚落單位。此前,“村”一直以自然區劃而存在,與之不同的是“裡”則是人為區劃存在於城中。唐令規定“在田野者為村”,此“長春裡”顯然不在真定縣城中而“在田野”,說明部分地區仍因襲漢代以來居民區的習慣叫法“裡”,且將之隸屬於“鄉”,唐代的城邑之外存在著鄉——裡,鄉——村並行的基層行政體系。

唐墓志所见恒州乡里村地名初探

(二)壽陽村、安樂裡

《劉君(忠孝)墓誌銘》:“(劉君)炎帝之派裔,其遠祖仕趙,因□永居於此,今即常山真定人。……便以其年(文宗開成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卜地通吉,安厝鎮府北壽陽村西南二里□□之原,禮矣。”

《唐故夫人京兆杜氏墓誌銘》:“(杜氏)以(文宗)大和四年六月廿日臥疾,終於鎮府真定縣安樂裡之小寢。以其年九月廿九日遷於祔於府城西北五里壽陽村之原先塋之左次。”

劉忠孝墓誌於1978年出土於石家莊市正定縣教場莊村東南。“壽陽村”為劉府君與杜氏的歸葬地點,劉府君據墓誌前文可知劉君先祖世為真定人,定居於此,又歸葬地為“鎮府”,即鎮州。唐憲宗元和十五年(820),改恆州為鎮州,真定即是鎮州州治所在。據墓誌出土地點可知,壽陽村當在今石家莊教場村東北方向。“壽陽村”,反映了古代人民追求長生長壽的美好願景,與祈求長壽有關。

“安樂裡”為真定縣城內的城邑中之裡。宮崎市定認為,北朝時期將都市城郭中的居民區公稱為“裡”,民間俗稱為“坊”,唐代以政令確定下來“邑居者為坊”,但其實“裡”與“坊”在城市內無本質區別。“安樂裡”,本質是相當於“坊”的城內居民區。“安樂”,取其嘉名。

(三)冰河鄉

《唐王府君(俊)墓誌銘》:“(王府君)以其歲(貞元八年)春二月五日遷厝於城西北六里冰河鄉界長原,禮也。”

《唐畢遊江墓誌》:“(畢府君)以貞元十九秊(年)六月十四日壽終於恆府敬愛坊之私第也。……則其年七月一日歸葬於府城西北七里冰河鄉之原,禮也。”

畢府君的墓誌於清道光九年八月在正定府城西十里斜角頭白雀寺附近出土,據出土地點可知唐代冰河鄉在今正定西北方向斜角頭村,滹沱河北岸。據唐代的兩方墓誌中記載的距離州城的位置來看,當相差不大。

另有傳說即冰河鄉得名於漢光武帝劉秀渡滹沱河的傳說,“古滹沱河,漢光武帝為王郎所追至滹沱河,以王霸言因冰得渡,冰河鄉得名或即以此。”推測或許為冰河鄉得名的原因。冰河鄉之名,今天已經不復存。

(四)永安鄉、北房村

《唐故太原郡王公(方徹)墓誌》:“會昌元年冬十月三日遷窆於鎮府真定縣永安鄉北房村之北原,自棺櫬墳壙以往皆如其常,有其有而無其無,遵遺命也。”

“永安鄉北房村”為王公的歸葬地點,今正定縣北約5.5公里處有永安村,相傳為明代建村,過去此地有一道溝,溝岸土質較好,楊、馬、劉、葉等姓先後到此地定居,取名“有岸”,後沿為“永安”。若此墓誌中“永安鄉”為今“永安村”,則該村則從唐延續至今。《正定縣誌》載:“明御史趙瑛墓在城西北永安村。”可能沿襲永安鄉之名。

“永安鄉”的本質實為“村”,即鄉統轄下的數村的治所所在。永安,為嘉名,永遠安寧,體現人民的美好願景。北房村,方位命名與姓氏命名結合

(五)中山鄉

《唐趙府君(公亮)墓誌銘》:“乃焚香啟龜,三兆習吉,以(僖宗)中和五年三月六日,遷神於鎮府真定縣南常山城西約一里中山鄉,於先塋之平原,卜葬禮也。”

趙公亮墓誌於1949年以前出土於河北省石家莊市西古城村出土。依墓誌可知中山鄉在正定縣城南部,今西古城附近。另此墓誌中“常山城”並非唐真定縣城而是北魏時期真定舊址(正定舊址在東古城附近),《太平寰宇記》載:“魏太武出關登常山,北望安樂壘,嘉其美名,遂移郡於壘,今郡是也。”“安樂壘”是前燕慕容恪所築堡壘,後為常山郡治。據路洪昌、梁勇《河北若干歷史地理問題考辨》,“安樂壘”當是今正定縣所在,而北魏時期的常山故城在今石家莊東古城附近。即今東古城,故而其在“真定縣南”。

中山鄉,得名與古中山國,“(正定)縣在春秋屬鮮虞國,戰國為中山,為東垣邑,後屬趙秦。”真定於先秦為古中山國之地,“中山鄉”因此而得名。

(六)六上鄉、北房頭村

《隴西李君夫人石氏墓誌銘》:“恆府郭下縣有隴西李君別業於當縣六上鄉北房頭村。”

據《元和郡縣圖志》:“真定縣,望。郭下。”即墓誌中的“恆府郭下縣”即為真定縣。該墓誌出土信息已不詳,僅憑墓誌判斷唐代真定縣境內有六上鄉與北房頭村。

二 石邑縣的鄉村

石邑縣,戰國時期趙武靈王討伐中山國便取石邑之地,趙武靈王二十一年攻中山,取石邑縣。隋開皇六年(586)時又置石邑縣,並分置獲鹿縣,大業初年隸屬於恆山郡,唐天寶中,改名獲鹿縣,隸屬於真定府,石邑縣當為古獲鹿縣,即今鹿泉縣。今見唐代2鄉2村,其中“趙陵村”(今為趙陵鋪)、“高遷村”存續至今。

(一)太平鄉

《唐孫(巖)公墓誌銘》:“元和七年十一月十六日,(孫公)奄終於恆府石邑縣之私第,春秋六十五,……便取八年春二月十二日,窆於居之西南三里太平鄉平原,禮也。”

孫巖墓誌於1954年在石家莊市振頭村南出土。據墓誌志文可知,太平鄉在孫府君居所西南三里,當推測此鄉在今鹿泉縣西南方向,與出土地振頭村方向相符,當為唐代太平鄉外一平原。

(二)

沍水鄉、趙陵村

《唐隴西李公故夫人琅琊王氏墓誌銘》:“唐元和十二年十月二日,成德軍南先鋒馬步副兵馬使押牙隴西李公夫人琅琊王氏寢疾,終於恆府真定縣尚德里之私第,時年二十七。……至十一月六日,自其家發引,達於府南二十里趙陵村之原。”

《孟弘敏及夫人隴西李氏合祔墓誌》:“取天祐十八年[墓誌文中的“天祐十八年”,“天祐”是唐昭宗李曄的年號,唐哀帝沿用。天祐四年,朱溫建立後梁,唐天祐年號僅用四年,但後唐繼續沿用此年號,故此孟府君當是五代時期後唐過世,而沍水鄉趙陵村在五代時期繼續存在。]二月十五日遷府君夫人之柩於葬於石邑縣沍水鄉趙陵村,附先塋之禮也。”

“趙陵村”,村子因為陵墓而得名。趙陵,有三種說法,一說為春秋時期趙國舊陵,一說為尉陀陵墓,一說為漢文帝所修的三十六個趙佗先冢。趙武靈王墓並不在獲鹿縣。尉陀即趙佗,卒於南越,當不是此趙陵。唯有漢文帝所修趙佗先冢較為可信。

據《史記》載:“文帝元年詔正定為南越王趙佗先人置守冢,歲時奉祀官其從昆弟。”趙陵村得名於漢文帝為趙佗先人修建陵墓之事,而其位置大約在今正定以南,石家莊附近,靠近鹿泉,與墓誌志文中在真定府南相合,加之葬於村外平地,距離大致相同。縣誌中在清朝時趙陵村已成為“趙陵鋪”,因真定通往獲鹿、井陘的驛道從此地經過,設立驛站,故稱“趙陵鋪”。“按陀先冢即在趙陵鋪,向屬正定今屬獲鹿。”今石家莊市有趙陵鋪鎮。

沍水鄉,史書中不見記載,既然趙陵村隸屬於該鄉,推斷沍水鄉應在趙陵鋪鎮附近。據《太平寰宇記》:“石邑縣,西南三十里。舊十五鄉。”沍水鄉,應是石邑縣下屬十五鄉之一。

“沍水鄉”,“沍”也寫作“冱”,意為冰凍。《莊子》:“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沍而不能寒。”鄉名或與氣候有關,或與此句有關。

(三)高遷村

《大唐故御史杜君(秀)墓誌之銘》:“(杜君)以(高宗)調露元年歲居單闕,十月戌申朔廿五日壬申與夫人馮氏合葬高遷村北,西臨汶水。”

此墓誌是杜府君與其妻子馮氏的合葬墓誌,高遷村為其歸葬地點,前文有“今為恆州邑人也”。據縣誌記載,杜秀墓在“城東南高遷村”,前文已作說明,石邑即獲鹿即為今鹿泉縣,可知杜秀葬於今鹿泉縣南部。今鹿泉縣有高遷村,位於鹿泉縣南約25公里左右,可知其名自唐代便沿襲。高遷村,“遷”字在古代為調動官職,高遷則是祈求仕途平順的意願。

三 九門縣與平山縣的鄉村

九門縣見1鄉1村,平山縣見2鄉1村。皆無存續至今的鄉村聚落。

(一)翼君鄉、伯闢村

《唐李府君夫人太原王氏墓誌銘》:“(王氏以)鹹通九年十月六日□□□□□□□□□九門縣翼君鄉伯闢村,禮也。”

翼君鄉伯闢村,是王氏的歸葬地點,因墓誌志文中並沒有提及距離九門縣城的距離與相對方位,且史書中並無此地名的記載,如今已很難確定該鄉村的具體位置。九門縣,得名於戰國時期趙國藺相如築九座城。趙惠文王“二十八年,藺相如伐齊,至平邑,罷城北九門大城。”

古九門城在“縣西北二十五里,本戰國趙邑,《史記》:惠文王二十八年藺相如城九門,漢置九門縣,宋開寶年間省入藁城。”九門故城遺址在今藁城西北方向,今藁城有九門村,是沿襲“九門”的舊名。可推測翼君鄉伯闢村可能在九門故城周圍。

(二)望仙鄉、白雁村、洞仙鄉

《隴西李君夫人石氏墓誌銘》:“恆府郭下縣有隴西李君別業於當縣六上鄉北房頭村,因播遷即為茲村人焉,遂寄莊平山縣西北卅裡望仙鄉北白雁村。……(元和十二年)九月廿有四日庚午,安厝於洞仙鄉東北三里平原,禮也。”

前文已論述志文中的“六上鄉北房頭村”應位於真定縣境內。平山縣即原來的房山縣,“平山,漢蒲吾縣,屬常山郡。隋改為房山縣。……武德元年,置嶽州,領房山一縣。四年,廢嶽州,房山屬恆州。至德元年,改為平山縣。”該平山縣即今石家莊地區平山縣。此二鄉一村縣誌中並無記載,僅憑墓誌判斷“望仙鄉”與“白雁村”當位於平山縣西北方向,“洞仙鄉”位於平山縣境內。

二鄉以“望仙”與“洞仙”命名,與道教求仙得道的思想有關,可見道教在北方地區的基層社會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白雁”或是動物命名,或以當時的某種關於白雁的傳說命名。

四 結語

在唐墓誌所見的19鄉里村中,“趙陵村”“永安村”“高遷村”存續至今,相比於洛陽、西安地區存續較少。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鄉村聚落位於州首府周圍,而只有近鄰政治經濟中心,鄉村聚落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相對而言,自然條件的選擇在某些地區則退居次要地位。

總體來講,唐代正定地區的鄉村地名的命名方式是多樣的,地名是人類社會長期與自然或社會環境相接觸融合的產物,其名稱也是該時代下社會環境的反映。唐人墓誌中的正定地區的地名也是唐代河北地區社會文化的反映。

鄉村基層社會是古代封建政權得以立足的基礎,基層的治安與賦稅的繳納維繫著中國古代社會的發展,如今中國更加註重農村的發展和“三農問題”,探索古代的鄉村有利於瞭解中國農業社會的發展歷程和鄉村文化脈絡。

唐墓志所见恒州乡里村地名初探

來源:《中國地名》2019年,第6期

選稿:常宏宇

終校:何涵

審訂: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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