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散文:梅蘭竹菊


周作人散文:梅蘭竹菊

梅蘭竹菊這四種“花”,不曉得叫什麼“名堂”,大約是古已有之。據我小時候的記憶,看過“芥子園畫傳”,不記得是第二集還是第三集了,總之是頂沒有什麼意思的一集,是這麼專講這梅蘭竹菊的四本。它講的不及山水和人物的好玩,但是那東西或是比較好畫的緣故,也或者是別的理由,更有許多人愛好它,喜愛這四樣物色。

梅蘭竹菊總之是東方的東西,不是西洋的。你只看它一副東方的神氣,穿的好像是絲織品,不然是一套棉衣的衣裳,全沒有見一點時髦氣。說沒有一點時髦,或者不妥,但不見俗氣,和那毛茸茸的所謂洋什麼相比,總還可以說不是旃裘之民吧?我們且來考究它們的來源。竹大約最早,見於禹貢,梅出在詩經和尚書,蘭也見稱於離騷,只有菊花最晚出,見賞於陶淵明,已經在東晉了,其實這竹的見稱賞,也始見於三國的魏末,菊花在爾雅裡也不這個名字,不過不曾欣賞它的“秋菊有佳色”罷了。

周作人散文:梅蘭竹菊

它在外國的名字,也證明是外來的。在日本只有竹是熱帶植物,它原來就自有、有“多介”這名字,其餘的梅蘭和菊都沒有本名,至今全是用的漢名了。想來現在的日本生物學者,拿了些和制的名字像“小敦盛草”等,請中國得用,或者是一種報答之道歉?——沒有漢名,就是沒有名字,相必是帶了本地的名稱輸入去的了。在西洋我們也只能有竹不能夠知道,這的學名“班部”是南洋的,這與中國字的象形同樣神秘。其餘菊最佳妙,因為定得適當,義雲黃金的花,梅花卻不算好,名曰普路木納,但這字後來考證出來乃是李子,一定硬說是梅,可說是“李代梅僵”了。至於蘭花尤其不佳,它在中國被稱是王者之香,無人自芳,但其在外國卻未被看重,他們稱之曰俄耳吉斯,直譯出來是睪丸草,說它的要帶著小塊,這立名非不得當,倒是很有天真爛漫之趣的。但是現在這總已沒有辦法,蘭科植物在學名上只可說是俄耳吉達刻俄斯了。

周作人散文:梅蘭竹菊

g但是梅蘭竹菊在我們中國,還自有它們的確定的地信的,不過這也有地域的限制,因為它這是風土如此,沒有什麼辦法。竹子生長黃河以南,到了北方風沙之地,有點長不慣,所以種竹的秘訣,以根實不動搖為第一。“此君”之被尊重,也是在東渡之後,梅子從前只重在調味,說什麼暗香疏影,也還是孤山處士的影響。蘭出了山,很是妖貴難養,菊若是滿天星之流,還不妨隨處亂種一番,若是有了別名,便也非有個別名的花園來培養不可。所以由我個人來說,這兩種都不是我所能搞得來的,無寧是梅與竹可以一定不動的種著看年,不過,“種花一年,看花十日”,看梅花也不過十多天光景,此外一根老樹,也沒有好看的地方,那末,還是種竹好罷,這個意思有個朋友另號竹庵,他一定很贊成吧。中國不是到處要以看竹的,那末這也需要擇地,我們在北京的人想看竹也不成,還是翻看畫譜裡的梅蘭竹菊罷了。

周作人散文:梅蘭竹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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