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1910年,清朝的最後一個冬天,寒風刺骨的東北黑土地上,爆發了一場震驚世界的“鼠疫”——14世紀蔓延歐洲上百年的“黑死病”來到了這裡。


後來大家發現並確定了此次“鼠疫”的傳播方式:


“直接通過人與人之間呼吸和飛沫傳播”。


19世紀初的清帝國,已經走到了統治生命的晚期。帝國薄弱的工業基礎,根本支撐不起隔斷呼吸與飛沫的必備品——“口罩”的供應。


當時,清帝國的東北大約有1400萬人口,對口罩的需求量不言而喻。


面對雙重困境,伍連德對西方口罩進行了優化。他用“雙層棉紗布夾一塊吸水藥棉”,將紗布往後延長,製成口罩,可以留出耳朵,便於打結固定。雖然這種口罩防護性很差,但是總比整體暴露在外面好了很多。


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伍氏口罩


重要的是,這種“口罩”便宜,每個只需要當時的“國幣”二分半;製作簡單,方便生產。一時間,東北民眾大多能夠購置到口罩作為簡單的護體。


為了紀念伍連德,此後,這種口罩被稱為“伍氏口罩”——這是中國歷史上關於這一器材最早的生產說明。


01


2003年的“非典”,一時間讓口罩“奇貨可居”。


北藥控股的陳濟生——這位被稱為“京城女藥王”的董事長,是最先感到壓力的人之一。


先是“藥荒”。2003年4月8日的《北京晚報》,刊登了一付由中醫藥專家姜良鐸開出預防“非典”的方子,民間稱之為“八味方”。不到十個小時的時間,北藥控股供應的醫院及旗下的藥房藥店,這副藥方全線告急。


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2003年,北京某同仁堂藥店一天內被搶購三萬副中藥


陳濟生統計庫存後,發現自己這個“女藥王”徒有虛名:


前腳,她調用了北藥控股旗下所有的藥房、藥店、藥廠,召集了供應鏈上兄弟企業,滿心以為20萬付的日供已經足夠應對。後腳,到了月底,這方藥的日售量就衝破了29萬。從4月8號一直供到4月底,她一共賣出了800多萬副——幾乎每個北京城裡的老百姓,人手一鍋。


此後,防護服和口罩短缺,成為了更大的難題。


據說,彼時北京市給陳濟生的任務是防護服10萬套,口罩20萬個,要求在48小時內送到一線。而此時的北藥控股,已經在“八味方”的糾纏中虧損近千萬。


最終,經過陳濟生的努力,10萬套防護服從杜邦在上海的代理商手裡買到;20萬個口罩,由上海市捐贈。


但是,命令是縫補不了巨大的使用缺口的。陳濟生和他的北藥控股,聯合北京市物資委,在整個北京“非典”期間,窮極手中資源,總計為北京市“搞”來了200萬套防護服,1100萬個口罩,但是這些口罩,對於席捲全國的“非典”而言,簡直如九牛一毛。


總結這段經歷時,她說:


“在一千多萬人口的大都市,一旦人人都爭著想要一樣東西時,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哪家企業和哪個政府能夠擔當得起。”


在疫情的洗禮中,2003年,成為了中國醫療器械普及化的關鍵之年。


“非典”之後,中國推進了各種醫療器械類標準的製作。比如《GB19083-2010醫用防護口罩技術要求》,加快了諸如口罩、體溫計、塑膠手套、塑膠鞋、消毒液等醫用品的民用化。


2003年8月13日,國家食藥監局下發《關於將醫用防護口罩等產品列入《國家重點監管醫療器械目錄》的通知》,將“醫用防護口罩”和“醫用防護服”產品列入《國家重點監管醫療器械目錄》。


除了各大具有研發實力的廠家外,包括東華大學這樣的紡織類高校,也加入到了防護服的研發中。一時間,和防疫有關的產業,如雨後春筍般冒芽。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02


2020年春節,它安靜而瘋狂地來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和110年前一樣,疾病以強大的傳染性和殺傷力,驚惶了全國。


時隔17年,口罩再次成為最大的必需品。在突發的疫情面前,醫護人員、患者、家屬、普通老百姓以及廣大農村居民,每個人、每一天都離不開口罩。以至於,這種需求在14億人口面前,幾乎不能夠量化“一共要多少”。


與17年前一樣,全國上下再次面臨“一罩難求”的困境。


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問題來了:過了17年,問什麼依舊這樣?


如果按照服裝的標準來考核口罩,那中國毫無疑問能夠自我滿足自我消化,還能大量出口產生外匯——要知道,中國已經是全球最大的口罩生產國,產能約佔到全球的50%。


但實際上,口罩生產在工業級、醫用級等有不同的檢測標準,疫情中所能使用的口罩,標準高於平常。針對醫用、一次性、工業用,國家要求口罩生產企業得有“醫用口罩註冊證”及“醫用口罩生產許可證”。


截止到2020年2月一日,最後一張證件頒發給位於陝西西安的住邦無紡布製品有限公司,中國在26個省市自治區頒發證書560張、覆蓋了僅僅364家企業——對於“世界工廠”而言這並不是個起眼的數字。


值得注意是,口罩產業鏈發展的後置性,某種程度上與“口罩”這個產品的定位有關。對於許多有實力和資質去做口罩的大公司來說,它是一個不被看重“邊緣性”的產品。


以陽普醫療為例,作為上市公司,其在湖南生產口罩的子公司在2月5日才拿到《醫療器械註冊證》。但是在2019年,陽普醫療已經是國內規模前10的口罩品牌。


還有一個影響因素,是口罩生產的聚丙烯顆粒及聚丙烯纖維都是“按需採購”、“按需生產”的。如果沒有訂單,供應商不會留餘量。


“世界需要的,中國就可以滿足;中國需要的,全世界也滿足不了。”在消費這件事上,中國既是母親,也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03


如果我們近距離觀察口罩的產業鏈,會有新的發現——一場小小的震盪,正發生在湖北境內。


根據2018年中國紡織網的數據,在中國生產一年的45.4億個口罩中,湖北約貢獻了其中的4.5億個。


2018年湖北省人口為5917萬,湖北人均有7.6個口罩,這個數字在全國範圍內是靠前的。


根據中信證券的統計,在全國主要的口罩生產地中,湖北穩居第四,佔比10.3%。排在湖北省前面的,只有河南、江蘇和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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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面前,地方政府和國家,在能力允許的情況下,有限鼓勵疫情急需品的復工復產。在已經公開的恢復生產的信息中,截止到1月31號復產規模如下:


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從來自全國統計數據來看,現階段復工復產排在第二位的,是陳友諒的家鄉,湖北仙桃。


說仙桃是中國的“口罩重鎮”毫不為過。


我們以此前提到的“許可證”為評判標準——湖北省33家企業拿了40張許可證,其中,註冊地址在仙桃的有15家,佔到差不多一半。而在仙桃設廠的其他持證公司就更多了。


為什麼是仙桃?這裡還有一個別稱——“無紡布之都”。


在仙桃的GDP中,2018年,無紡布及製品佔據了超過35%。這裡有全球最大的無紡布製品加工出口基地,仙桃市的無紡布製品出口佔全國市場份額40%以上,產值佔全國總量的60%,居全國第一。


而無紡布,是製作口罩最核心的原料。


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國家要求必需品企業復產後,仙桃以僅僅150多萬人口,做到了驚人的270萬日產量。要知道,湖北全省2018年的報備產能,也才不過區區日產400萬。


04


成也仙桃,難也仙桃。


這座小城,也是此次疫情的重災區。湖北普遍的“封城”政策,對口罩產業產生了深層的影響。


我國發改委2月3日表示,中國能日產1480萬個以上的口罩,但是,N95級別的產能則只有11.6萬個/日。在此之前,工信部公佈統計報備的口罩日產能力超過了2000萬個。


也就是說,現階段中國口罩產能,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可以想見,仙桃產能受損帶來的影響,自然不小。


中國口罩產業“戰疫”史


在我們過往分析疫情中的湖北產業的文章中,我們發現,真正影響產成品的,除了最根本的物流、原材料及員工之外,至關重要的是豐富的產業集群。之所以上海能在短時間內就能讓口罩這種小部件的產能立即提升,是得益於長三角供應鏈的高效。在湖北,做到這點很難。這裡是九省通衢,這裡安放著中國歷史悠久的重工業。心猿意馬的假日、務工人員的離散、“重心靠前”的工業佈局,都是讓鏈條“一癱具癱”的原因。


可以想見,隨著國家的管控、大型企業全球性的掃貨,未來幾天市場上口罩的供應情況,應該會有所好轉。


對於病人仙桃來說,這是一場拯救;對於“無紡布之都”仙桃來說,這是一次衝擊。


可以期待的是,在這雙重壓力之下,小城的思考可能以蝴蝶振翅的方式,讓中國的口罩產業開始蛻變。


1、南洋商會編撰《伍連德自述:東北黑死病》

2、楊黎光《非典紀實:瘟疫與人類的生存戰》

3、何建明《非典十年祭·北京保衛戰》

4、中商產業研究院《2020中國醫用口罩生產企業名錄》

5、中信證券《聚焦新型肺炎疫情下的化工行業》

6、2018年2月7日《中國改革報》

7、2018年6月1日《湖北日報》

8、信達證券《醫藥行業專題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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