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普通人,面對化學武器襲擊該怎麼辦?如何才能存活下來?

2019年5月22日,一個不起眼小城市的集貿廣場上,出現了一輛白色的破舊麵包車,前保險槓不見了,後輪也癟了一個,看起來像是被人遺棄的無主車。有幾個人在附近轉悠,悠閒地說說笑笑,他們沒有注意到,麵包車底部冒出了一縷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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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的防毒麵包車。

幾分鐘後,煙勢加大,從車門和麵包車下面的排氣管中噴湧而出,站在附近的人幾乎都被白色煙霧吞沒,迷霧中傳出一個女人驚恐的尖叫。

此時,風向突變,煙霧衝著更密集的人群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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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煙瀰漫。

當它飄到人群身邊時,有人隱隱聞到了口香糖的味道,很多人開始咳嗽,人群中有人影倒在地上,呼救聲此起彼伏。

約20分鐘後,街頭拐角處隱約開始有藍色的閃光出現,似乎是救援趕到了。配備全套呼吸裝置和笨重防護服的消防員衝入人群,在受害者當中移動穿行,查找尚有生命跡象的救助對象,同時確認已無生還希望的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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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搜救。

小城的生化攻擊演習

這是發生在北歐芬蘭中南部小城米凱利(Mikkeli)的一幕,幸運的是,這只是一次預演,為第二天的化武攻擊演習做準備。演習設定是一個恐怖分子團伙於午餐繁忙時間,在廣場上釋放一種神經毒劑,本次演習主要是測試一種名為 “TOXI-Triage(毒物快速分類)”的新型化武防範技術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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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凱利集貿廣場的日常。

<strong>技術聽起來很先進,但是,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當真的面對化學武器襲擊我們該怎麼辦?如何才能在化武襲擊中存活下來?

在米凱利的這次演習中,受害者都是由志願者扮演的,但這一幕的設計是基於現實已發生的化武恐怖攻擊事件。

1995年,奧姆真理教(現在改名為阿萊夫教)在東京交通高峰期的投放了沙林毒氣,3條地鐵線5班列車被襲,共造成13人死亡,多達幾千人受傷(實際上在東京地鐵投毒事件之前,該教已經於1994年在松本市投毒過一次,造成多人死亡,幾百人入院,而且日本各界也都知道了是奧姆真理教所為;而在之後,他們又成功在橫濱投毒,再次造成幾百人受傷)。

米凱利演習背後的“TOXI-Triage”項目負責人、英國拉夫堡大學分析化學家托馬斯(Paul Thomas)表示:“我們這個項目的源起,就是那起(東京地鐵投毒)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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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東京地鐵沙林毒氣襲擊現場。

現居住在日本京都的阪原淳是1995年沙林毒氣襲擊的倖存者之一,他當時就站在距離一包含有沙林的揮發性液體幾尺遠的地方。他回憶說:“一開始我並沒有想太多,接著我開始感覺眼睛乾澀,有種用眼過度的感覺。但是那天早上我要給客戶做一個重要的提案,所以之後我就去辦公室上班了。”結果證明,這件事改變了他後來的人生。

與沙林毒氣親密接觸的感覺

20多歲的廣告公司主管阪原淳是東京一個普通的上班族,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在鬧鐘響過之後,又在床上懶了幾分鐘才起身。出門後走過一小段上坡路到達六本木車站,他買了份報紙,開始在站臺上一邊瀏覽報紙,一邊等候日比谷線列車(下行)的到來,這是他每天都要重複的15分鐘通勤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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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就是日比谷線地鐵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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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阪原淳(左)重回六本木地鐵站。

當他正在看一篇關於松本市沙林毒氣襲擊(9個月前)的文章時,耳朵裡轟轟隆隆的聲音告訴他列車(B711T)到了,阪原淳看到第一節車廂的第三個門沒那麼擁擠,就從3號門上了車,他本想去左邊找位子坐,但看到那裡有一個塑料袋,於是下意識地轉向了右邊。

阪原淳的直覺是正確的,那個用報紙包著的塑料袋,裡面就是沙林溶液!在阪原淳上車前兩站(惠比壽站),奧姆真理教的成員豐田亨負把包裹放在地板上,然後用雨傘尖刺穿包裹,讓裡面的溶液揮發到車廂裡。

高峰期的班車總是擁擠的,塑料袋旁邊的位置還是坐上了人,很快阪原淳就發現那個人耷拉著腦袋,並一直冒汗。也許是不舒服會傳染吧,阪原淳感覺自己眼睛有點發燙並且很難聚焦,不知道是不是早晨忘記清洗隱形眼鏡了,但不管是出於遠離麻煩或者是危機意識,他再次下意識地換了一個地方。

隨阪原淳一起挪到第二節車廂的還有另外幾位乘客,他們一起關上了身後的車門,當他回頭時,看到第一車廂裡有一個孕婦。

當阪原淳在很短時間內完成騰挪轉移之後,列車再次啟動,此時那個離塑料袋最近的人已經跪倒在地,直到下一站(神谷町站)才被衝進來的工作人員抬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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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地鐵毒氣襲擊現場。

沙林毒氣在吸入幾秒鐘後開始發揮作用,接觸一分鐘內出現症狀,約5-10分鐘內致命。不過,作為一種水氣,它比空氣重,因此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填滿整個車廂。據報道,乘客們在開始感到不舒服的時候,有人打開了車窗。這個做法救了車廂裡的許多人,阪原淳乘坐的那列地鐵僅一人喪生。

在隨後的幾分鐘,廣播通知稱築地站發生爆炸(事實上並沒有爆炸發生,而是先遭到毒氣攻擊的上行列車A720S緊急靠站停車),第一節車廂的乘客被疏散,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癱倒在地上。

阪原淳本來是要在築地站下車的,在一片混亂與慌張中,他決定下車出站。而當阪原淳走到外面的時候,眼鏡的不舒服更嚴重了,感覺好像戴了一副深色墨鏡。神使鬼差地,他突然想去健身房,但最後只是決定在見客戶之前衝個澡。

這次無意的淋浴再次拯救了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阪原淳遵循了遭到化武襲擊時的三個關鍵步驟:置身於乾淨的空氣裡、脫下衣服、用肥皂和水清洗。而視力變暗正是沙林毒氣接觸者的典型症狀,並伴有眼睛疼痛、瞳孔收縮、噁心和流鼻血。

趕到公司的阪原淳在電梯裡遇到一位同事,說他眼睛充血,應該去醫院看看,他這才意識到可能出了大問題。當他到了醫院時,不但眼睛開始痛,頭也開始痛,渾身黏糊糊的都是汗,而接診的醫生卻對他說不知道是什麼病。

幾個小時後,日本政府才明確告知,這些症狀是沙林毒劑導致的。雖然致命劑量的神經毒劑幾秒鐘到幾分鐘就能置人於死地,但輕微或者短暫的接觸,症狀可能是難以形容的,如眼睛發炎、頭暈腦脹、頭痛、流鼻涕、呼吸不暢,這些症狀如果不是突然出現,就很容易被誤以為是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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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清理地鐵車廂,工作人員才穿上防護服。

裝有毒劑的包裹被車站工作人員撿起並處理掉了,這也讓他們成為襲擊的受害者。許多跟阪原淳一樣搭乘地鐵的人,在緊急救援人員控制局勢的時候,都離開了。但後來,他們又紛紛自行前往醫院,從而加劇了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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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內,東京的醫院擠滿了受害者和擔心自己曾經接觸有毒氣體的人。

最新的防禦辦法

化學襲擊後帶來的另一個問題是恐慌。

在東京沙林毒氣襲擊之後,成千上萬的人湧向醫院尋求醫療救助和安慰,令醫院不堪重負,但絕大多數——大約80%的人,是不需要住院治療的。這樣一來就對醫院正常的醫療秩序造成了極大衝擊,如果有老人當天碰巧中風,那麼她可能就得不到應有的照顧。

托馬斯相信,新技術可以提供幫助——在未來發生化學攻擊後,進行快速診斷。例如,德國的研究人員開發了一種呼吸分析儀,可以根據人體代謝物檢測出是被哪種化學武器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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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呼吸測試確定所接觸的有害化學物質或神經毒劑,可以確保受害者得到有效的救治。

在米凱利的演習中,設計者使用薄荷油作為沙林的替代品,志願者只需對著試管吹起就可以對數百名潛在受害者進行快速分析,在大約40秒內就能找到答案。

演習還使用了一架小型無人機,機上配備了高靈敏度的微型儀器,可以對氣體進行採樣,並用無線方式將結果傳送給緊急救援人員。無人機不但可以從接近源頭的地方獲取樣本,也可以快速地進行大範圍樣本採集,以瞭解有毒化學物質的擴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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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有化學探測器的無人機。

2018年,英吉利海峽飄來一股神秘的化學煙霧,引發了大範圍的恐慌,有公眾報告稱呼吸困難、視力受到影響。經過幾個月的調查,發現來源是一艘在海上排放天然氣的船隻,但當時應急小組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Toxi-Triage項目還在研發一種可以從更遠的地方採集樣本的設備,它是通過專用攝像機捕捉可見光、紫外光和紅外光——即所謂的高光譜成像,從而檢測出是哪種化學武器。該技術的研發團隊希望,未來它能安裝在具有高分辨率光學系統的衛星上,這樣就可以監測某個戰區的化學武器使用情況。

更快的找出化學武器的種類是進行救援的第一步,因為針對不同的毒劑必須採用不同的處理方式。例如,如果是神經毒劑和一些農藥中毒,給病人使用的常見藥物是阿托品,但阿托品卻不應該給那些接觸過失能劑(更廣為人所知的名字是“畢茲BZ”)的人服用,因為它會讓情況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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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俄“雙面間諜”斯克裡帕爾父女被毒案中,俄羅斯聲稱現場發現了只有北約生產的“畢茲BZ”毒劑。

像阪原淳那樣的洗澡祛汙染也可以大大降低化學武器的殺傷力,因為有毒物質留在皮膚和衣服上的時間越長,進入血液的數量就越多。試驗表明,在接觸VX等強致命神經毒劑15分鐘內進行消毒,可以顯著提高受害者的存活幾率。

當米凱利演習的志願者們來到洗消帳篷的盡頭,一臺看起來有點像拋光機的手持設備從他們的皮膚上劃過,這是X陣列氣體探測器,可以識別皮膚、衣服和其他物體表面是否存在有毒化學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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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陣列氣體探測器。

每名“受害者”都戴著一條彩色腕帶,這是救援隊員在給他們做檢查的時戴上的。裡面有一個無線智能芯片,用手機掃描就可以顯示佩戴者的身份、在事故中所處的位置、病情的變化以及接受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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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腕帶。

其中一些人戴的是黑色腕帶,這表明已經“死亡”。

生化攻擊後遺症

米凱利的演習幾個小時就結束了,作為毒氣來源的那輛破面包車被拖走了。但在現實中,遭受過化學攻擊的區域可能需要數天甚至數週才能再次安全的供人們使用,一些化學武器,如硫芥子氣和VX,可以在土壤中存留一個多月。

法國里爾和凡爾登之間的大片土地時至今日仍然是禁區,正是由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這裡釋放過數百萬噸有毒氣體,公眾、農業和林業都被禁止進入。這裡每年清理出來的未爆炸彈數以噸計,一項既耗時又艱鉅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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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戰留下的未爆炸彈仍在法國許多戰場上存在,必須進行測試以防它們含有有毒氣體。

但遺留更久的,是化學武器襲擊事件對受害者的影響。印度博帕爾事件(美國公司設於印度貧民區附近的農藥廠氰化物洩漏,造成了2.5萬人直接致死,55萬人間接致死,另外有20多萬人永久殘廢)的倖存者在接觸過有毒氣體30多年後,被發現患有一系列嚴重的疾病。他們的後代也承受著事件留下的傷痕——四肢扭曲,大腦受損、患癌率居高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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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帕爾事件慘不忍睹,堪稱人間地獄。

對東京1995年沙林毒氣襲擊案的倖存者所做的研究顯示,這些人不同程度存在心臟問題、肌肉缺陷、呼吸困難以及記憶障礙,並留有很深的心理創傷。

阪原淳現在已經50多歲,經常咳嗽,眼睛很難適應光線的變化,還患有嚴重的疲勞症,遇到壓力時手臂和腿部偶爾會麻痺,直到現在,他外出時仍會感覺很不安全。但最大的折磨來自於內心的悔恨——對於當時未能高聲提醒列車上的其他人,他說“我對此無比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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