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近代史上的一次“军变”

武威古称凉州,位于甘肃省中部,河西走廊东段,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1928年(民国十七年),在武威的近代史上曾发生过一次“军变”,被史学家称为“凉州事变”。

“军变”是由冯玉祥的国民军发动,武威军阀马廷勷出逃,后马廷勷反攻凉州,大肆屠杀军民,直到最后失败结束。“军变”是继1927年武威发生七点七五级大地震后,武威人民遭受的又一场血腥灾难!

这次“军变”的发生,要追溯到1925年冯玉祥的国民军进军甘肃的时候。1925年9月,驻守张家口的西北边防督办兼任甘肃督办的冯玉祥将军,委派其国民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刘郁芬为总指挥,向甘肃进军,于1925年10月下旬进驻兰州,刘郁芬任甘肃督办。

武威近代史上的一次“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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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郁芬为了统一全省军政大权,稳固国民军在甘肃的地位,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企图将地方割据势力逐步消灭。当时,驻守武威的镇守使是马廷勷。马廷勷生于1889年,是军阀马安良的三儿子,武威人称其为“马三少”。他曾担任过北洋政府总统府侍从武官,从1915年起,历任甘肃甘凉道尹、凉州镇总兵、凉州镇守使之职,盘踞凉州多年。他一手独揽防区内的政权和税务,贩卖羊毛、羊皮及鸦片,牟取暴利,据说仅在河州老家就有金银窖藏十二处。

马廷勷虽然表面臣服于国民军,但彼此貌合神离,互相防范。据资料记载,刘郁芬入甘后,因财政困难,曾派人向马廷勷借款40万元,遭到马廷勷的断然拒绝,此事引起刘郁芬的极大不满。刘郁芬的参谋长杨光远被土匪枪杀在靖远,刘怀疑是马廷勷所使。

1928年6月30日,国民军教导团团长刘志远和县长张东瀛,率领其部属官兵数十人和县府警察百余人,袭击了凉州镇守署。马廷勷舍弃家小,惊慌出逃。刘志远等人共挖掘出马廷勷历年搜刮的银锭、元宝十余万两,银元十余万元,金条三百余根,珠宝、古玩、书画不计其数。这些东西用大车装载,运往兰州。

马廷勷逃到永昌县皇城滩,他放声大哭,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凉州城和聚敛的万贯财富,就这样轻易落入别人之手,他发誓要报复。在西宁镇守使马麟的帮助下,7月20日,马廷勷率领一万多人,出祁连山老虎口,从永昌皇城滩方向,进攻武威城。

当时武威城防空虚,守城军队只有从军马场调来的韩风璋部数百人,还有几百民团,他们只好紧闭城门,等待援军。7月21日(农历六月初五)四时左右,马廷勷的部队从西南城角利用云梯爬上城墙,与守城士兵和民团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终因众寡悬殊,守军纷纷溃退。县长张东瀛身负重伤,被人营救出城,藏在东岳台附近的大麻地里,被马部追兵搜出,割下首级,挂于东门上示众。韩风璋见城池失守,遂于当天下午撤走部队,武威全城被马部占领。后来,韩风璋被刘郁芬以失守凉州而枪毙,那是后话。

武威近代史上的一次“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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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廷勷部突破城防之后,即分头追击守军,不论大街小巷,凡遇到人,不是抢打,便是刀劈、矛戮,真是残酷之极。守城民团无处可逃,最后退守到北门城楼。这座城门楼子,建于明朝,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柱大十围,气势雄伟,门楼上有一块大匾,上书四个大字《大好河山》。马部上城追击守军时,不少守城士兵和民团攀上北城门楼子,居高临下,阻击追兵。马廷勷部眼见一时不能攻下,便下令烧毁了北门城楼,城楼上的守军约五百多人,同时被烧死。这座在大地震中幸存下来屹立于武威城上的古建筑,就这样毁灭于战火之中!

城内战斗结束后,马廷勷部开始了到处搜杀抢劫,烧毁淫掠,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巨大损失。据资料记载:马部从大街小巷,挨门逐户搜查、盘问,若门户敞开,进去问一下,根据口音、穿着等分别处理;若关门闭户者,用刀劈开,不问青红皂白,不分男女老幼,枪打刀杀,无一幸免。对于军警、公务员、学生(包括留分头、穿制服的人)等,特别是操直、鲁、豫口音的人,最为仇恨,杀戮得也更加残酷。当天死亡的人数,仅有尸体可查者,大约一千六百多具。除了杀戮,就是放火焚烧,许多学校、寺庙等古建筑和部分民房被烧毁,变成一片瓦砾,许多店铺也被洗劫一空,至于惨遭奸污的妇女,更是无法统计。

我的父亲杨寿山,生于1917年,曾亲历了1928年的武威“军变”。1993年,父亲写了一部回忆录《我的一生》,在回忆录中,专门叙述了1928年武威“军变”的亲身经历:

1928年(阴历六月初五)早上,马匪军攻破武威城,将明朝修建的北城门楼用火烧着。这个城门楼太雄伟了,门楼上悬挂着横匾一块,题为《大好河山》。马匪军烧死守城兵民约500余人,死得甚惨,当时我站在房上亲眼看见,把人烧得像炒豆子一样。

武威近代史上的一次“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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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家住在百家巷冯家桑树院子中,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只有三间房子,住着两家人,我们住一间,邻居王福家住两间。王福在新疆工作,是回家探亲来的。因王福的舅舅家中有事,他母亲带着他弟弟到他舅舅家去了,家中留下王福一个人看门。我母亲带着弟弟也到王姑妈家去了,留下我和姐姐二人看家。

一夜枪炮声不绝,杀声连天,直到天明。姐姐吓得发抖,我们一夜没睡着,天一亮就坐起来了。姐姐说太害怕了,要到隔壁院子的张奶奶家去,叫我和王福二人在家看门。姐姐走后,我就到王福家里呆着。

忽然,从破街门里进来马匪军四人,骑着四匹马,背着长枪,拿着大刀到院子里来,王福叫我赶快把屋门关上。匪军说:“你们是老百姓的话就赶快开门出来,我们是查国民军的,老百姓不杀!”王福叫我快把门开开,他也随我下炕出来,站到门口说:“请老爷进屋查看。”

匪军一看王福身穿新疆条绒制服,认为是国民军,不由分说,对准王福的胸前就是一枪。这时我在院子中间站着,一看把王福打了一枪,我也害怕了。只见王福高举双手叫喊:“我的妈妈啊!”随即向屋里跑去,我也从院子里跟在王福的后面跑进屋里。

匪军追进屋后,对准王福的头又打了一枪,当时就把头打没了,血淋了我一身。我一看情况不好,就赶紧爬下钻到王福家的竖柜下,双手将竖柜的后腿抱住,死也不放。我在竖柜下往外偷看,只见一个匪军手举大刀,另一个匪军两只手抓住我的两条腿往外拽,我双手抱住竖柜的后腿不放,匪军用尽全力怎么也拉不出来。有一个匪军说:“松开,赏给他一枪算了!”我在竖柜下偷看,见那个匪军扒在地上,用一只眼睛瞄准我,就听见像响了个纸炮一样,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我姐姐在张奶奶家,听到我家院子里的枪声,对张奶奶说:“我要回家去看看弟弟,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一起去吧!”她们二人进到院里,连喊数声没有回音,只见从王家屋里血水往外流。姐姐急了,跑到王家屋里,一跤拌在死人身上,两手染满血。姐姐吓疯了,大叫我的名字,忽见王家竖柜底下有两只脚乱动,才知道我在竖柜底下。急忙把我拉出来,一看浑身鲜血直流,不省人事。姐姐把我这个未死的血人抱在怀里,呼叫不应声,又把我抱到自家的屋里,放在炕上。姐姐急得大哭,无奈,只好跑到王姑母家找我妈妈去。

从东巷子到西巷子,一路上被马匪军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到处躺的是死人,路上血流成河!姐姐从死人空档中走到王姑妈家,两只脚和裤子都被血染红了。到王家街门上一叫,妈妈出来就问:“你来了,你弟弟怎么没来?”姐姐说:“叫土匪打死了!”妈妈听后栽倒在地上晕过去,十几分钟才叫醒。妈妈醒来后,不由分说将门推开就往家里跑,边跑边说:“这下我活不成了!”一路上,和姐姐一样,也是从死人堆里跑回家的。

一进家门,就见我在炕上乱滚,人还活着,妈妈才稍放心了。妈妈一看,一个炕上的白毛毡被血染成红毛毡了,一连叫我几声都不应。妈妈放声大哭,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来劝说:“杨大嫂不要哭了,就是大的死了还有小的哩!”妈妈哭着说:“老汉(指我的父亲)死去娃娃才七岁,我好不容易养到十二岁了,才这么大死掉太可怜了!”妈妈一看我胸前的窟窿有小碗口那么大,腰间的窟窿有茶杯那么大,血一直流着,没有别的办法止血,就和了一疙瘩面塞到伤口里,血才止住了。

院邻们说:“杨大嫂,事到如今再不要哭了,给娃娃料理后事吧!娃娃也这么大了,应该做个木头匣子装上,或者买上一张席子捲了也行。”妈妈一看我们家的破柜子上放着个货匣子,即刻就把纸货倒掉,将我抱到里面。妈妈说:“这会子天黑了,到明天早上再往外拿吧!”就把我放到地下。

妈妈睡在炕上哭。我半夜里醒过来,一看怎么睡在货匣子里头,急忙爬出来到炕边喊:“妈妈,你在哪里!”可把我妈妈吓坏了,以为死人“放诈”了,妈妈不敢答应,就是个哭。后来看我确实活了,才放心了。妈妈用双手将我抱到炕上,还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对妈妈说:“不要怕,我没死。”妈妈这才放下心来不哭了。

第二天早上,妈妈把我背到福音堂,求伯师娘医治。这个伯师娘是德国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医师。伯师娘叫我妈把枪打的经过说一遍,妈妈说:“娃娃的枪伤口有碗口大,血往外流,实在没有办法止血,就和了一疙瘩面塞到伤口里面,再没有给药,喝了两大碗水。”伯师娘说:“真不得了,你的这个娃娃命真大!我从外国到中国来,看见枪打过的人很多,只要一喝水就死,他喝两大碗水还活着,真是上帝保佑!”就给了妈妈纱布、黄油、药膏以及洗伤口的药水等,妈妈说没钱付,伯师娘说不要钱了,快回家给孩子上药去吧。

就这样一直白吃药。伯师娘说:“子弹穿进去没碰到心脏,一百天就好了。”到了八十天,伤口就全长好了。直到现在七十多岁了,我的腰部和腿部都是黑皮,是打枪时火烧着了我的裤子衣服。胸前后两个伤疤有2寸多长。

从我父亲的回忆录中,可以看到武威“军变”时,马廷勷部血腥残杀平民老百姓的罪恶事实。

马廷勷攻占武威后,又率兵攻打永登,图谋占领兰州。冯玉祥将军看到甘肃形势危急,即命国民军第二集团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孙连仲率部入甘,协助刘郁芬进剿马廷勷。孙连仲命部下高树勋救援永登,打败了马廷勷部,马部溃逃至武威,后国民军乘胜追击,马廷勷惊慌失措,连夜退出城外,仍向皇城滩一带退去,以后进入甘南地区,逃往四川等地,结束了1928年的武威“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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