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每年春節，我都能想起一個人……
“探戈兒揍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竄嘛兩啊兩回頭，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然後你再趟啊趟著走。”
“點頭兒Yes搖頭兒No,來是Come,去是Go。”
“春季裡開花十四五六，六月六我看不出我春打六九頭。這麼包裝簡直太難受，我張不開嘴兒，我跟不上溜兒，你說難受不難受，你說難受不難受？
這些讓我們捧腹大笑的經典片段，大家還記得嗎？
20年前中國有個叫趙麗蓉的老奶奶，如果她還活著，今年應該92歲了……
中國喜劇之王：趙麗蓉
梨園中長大的趙家“老愛”
上世紀20年代的中國，軍閥混戰，名不聊生，百姓為了活命，甚至不惜賣兒賣女。1910年，天津人趙秉忠一家七口為了逃難，北上奉天（瀋陽），靠著剃頭梳辮子的手藝，趙家才勉強活了下來。
1928年，家中光景好轉，妻子孟雲德生下了小女兒，因為生的白皙可愛，乳名“老愛”。
也是這一年，趙秉忠被朋友忽悠，把家裡所有的積蓄全部拿去做了生意，結果被騙得片甲不留。抑鬱之下他乾脆破罐破摔，剃頭生意仍在了一遍，整天混跡賭場。
堅強的女人孟雲德為了一家八張嘴，拋下襁褓之中的小女兒，靠給別人做老媽子來養家餬口。妻子的付出，趙秉忠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最後決定浪子回頭，找了一家劇場給演員梳頭去了。
趙秉忠手藝好，人活絡，在劇場不僅收入客觀，還很快有了名氣。
當時劇院有個名伶芙蓉花在東三省很紅，趙秉忠後來成了她的御用容妝師，丈夫事業有了成就，孟雲德也很開心，經常抱著老愛去後臺看丈夫給芙蓉花化妝。
評劇名伶：芙蓉花
芙蓉花第一次見老愛就喜歡的不得了，她對孟雲德說：
“這孩子長得真水靈，長大了學戲吧，將來也許能成大器。”
後來，芙蓉花給老愛取了藝名“麗榮”，希望她的藝術生涯比自己更絢麗、光榮。
一歲那年，老愛第一次被抱上戲臺，演了芙蓉花主演的《王少安趕船》中一個小嬰兒。說來也怪，老愛第一次登臺就紅了，那天在臺上的老愛對著臺下黑壓壓的觀眾，不僅不哭還笑的很開心，頓時場下氣氛活躍，叫好聲一片。
從那以後，老愛成了舞臺的常客，十二歲那年，芙蓉花為老愛引薦馬金貴為師，並又為她正式更名“趙麗蓉”。
趙麗蓉青春照
3年後，15歲的趙麗蓉在張家口“慶豐戲院”正式以主演身份登臺。
趙麗蓉在張家口劇院
喜劇之王的荒誕人生：青年喪夫中年喪女，為生計改嫁小叔子
1953年，趙麗蓉的機會來了。
劇院排演《小二黑結婚》，她的角色是三仙姑。
《小二黑結婚》三仙姑劇照
這個角色讓趙麗蓉犯了愁，因為以前他的角色都是花旦、青衣和老旦、三仙姑這個角色是個潑辣旦：40對歲了還塗脂抹粉，整天好吃懶做，不務正業。
她怕自己演這種反面角色，敗壞了自己的聲譽。
最後哥哥趙連喜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
“一人千面才算是好演員，那才叫本事！”
後來的趙麗蓉果然憑這個反面人物醜婆子爆紅，很多來看戲的人都說：
“我們是衝著趙麗蓉演的三仙姑來買票看戲的。”
1954年事業成功的趙麗蓉，愛情也豐收了：26歲的趙麗蓉與盛強在這一年結婚了。
趙麗蓉、盛強等合影
盛強，出身於書香門弟，是大學畢業生，曾任大眾劇場經理，後調到中國評劇院任秘書。因為盛強長得斯文白淨，出身和文化層次都跟趙麗蓉門不當戶不對，一度讓趙母孟雲德極度缺乏安全感，但事實上盛強是一個厚道、耿直、重情重義的人。
1955年春，他們的大兒子出生了。1957年春天，趙麗蓉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
趙麗蓉與兒子
如果沒有意外，這應該是一個幸福甜蜜的家庭，可惜這年深秋，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來了。盛強被打成右派，送到天津茶澱農場勞改，這一走直至死他也沒有見到第二個孩子。
後來傳聞，盛強是餓死在茶澱農場的。
面對丈夫病逝的消息，趙麗蓉大病一場，可是為了生計，她初愈後就又參加演出了，在舞臺上，她不能把個人情緒帶到舞臺上。
為了養活孩子，趙麗蓉演了《西遊記》中的車遲王后和《紅樓夢》電影中的劉姥姥。
趙麗蓉版車遲王后和劉姥姥
生活的閱歷成就了後來的趙麗蓉，她晚年演喜劇小品爐火純青，而她卻說：“只有吃過生活的苦，才知道什麼是甜，也只有經歷過悲劇的人，才能演好喜劇。”
後來，看到趙麗蓉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實在太難，就由盛強的姐姐和趙麗蓉的二哥趙連喜出面說合，趙麗蓉嫁給盛強的三弟盛弘。
趙麗蓉與家人
在趙麗蓉的演藝履歷中，1964年到1980年之間，一片空白。在這期間她生了一個腦癱的女兒，沒有什麼收入來源，因為改嫁小叔子，旁人指指點點，這是她人生中備嘗苦楚的七年。
婚後，趙麗蓉又生下了小兒子盛謙。趙麗蓉有3個兒子，她特別想要一個女兒，1970年，她果然生了一個女兒。3天之後，趙麗蓉發現這個女孩兒不睜眼睛，渾身不動，就知道吃，是個腦癱兒。1979年，趙麗蓉與丈夫在北京郊區農村的朝家川買了個小四合院。
雖然悉心照料，小姑娘在11歲便夭折了。1984年，趙麗蓉的演出才越來越多，可就在這一年一次外出演出過程中，第二任丈夫盛弘突發心臟病去世，人生的苦難徹底達到了頂峰。
命運如此歹毒，打擊接二連三，趙麗蓉卻選擇了堅強。
事業第二春：春晚“小品女王”
從1988年到1999年，趙麗蓉八次登上春晚的舞臺，只要是她的小品，就個個爆紅，經典的臺詞即使到了今天也不過時。
1988年，60歲的趙麗蓉演出小品《急診》第一次登上了春晚。
小品《急診》劇照
從此唐山話被這個趙麗蓉的老太太帶火了。
花甲之年再次爆紅，趙麗蓉接受採訪：“我演了那麼多年戲曲，觀眾沒有小品多。”但事實上如果沒有前半生的舞臺歷練，哪有晚年的一飛沖天呢？
除了評劇演員，趙麗蓉還是中國第一個國際影后，1991年，東京國際電影節，演63歲的趙麗蓉憑藉電影《過年》的“母親”一角，橫掃東京影后、百花獎影后，並提名金雞影后，她是中國名副其實的首位國際影后。
電影《過年》劇照
1989年，小品《英雄母親的一天》中英雄母親趙大娘，將生活中的小腳老太太演繹的一模一樣，拍紀錄片的“導演”侯耀文和趙大娘一起創造了小品史上最有名的包袱：
“司馬缸雜光”“探戈揍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躥兩呀兩回頭。”
這個小品中有一個趙麗蓉學習交警指揮的手勢，只有幾秒的鏡頭，但是她卻在北京的馬上跟交警指揮聯繫了幾個月。
在九十年代的春晚，趙麗蓉小品無論引入什麼，都會大火。
1992年《媽媽的今天》，鞏漢林“媽媽”趙麗蓉又火了：
“生活是一團麻，總有那解不開的小疙瘩呀。”“你以為我們老年人吃好的，穿好的，就幸福了？”“我到讓你看看，我們夕陽的生活，是多麼燦爛輝煌！”
趙麗蓉與“乾兒子”鞏漢林
然後老太太就飆了一段探戈。
這一年，穿著帶亮片馬甲跳探戈迪斯科的時髦趙奶奶，還玩跨界翻唱了小虎隊的《愛》。
1995年《如此包裝》，她被包裝起了一個“MaLa Jeze(麻辣雞絲)”的洋氣藝名，在舞臺上舞步搖曳唱起了rap，這段不到10分鐘的演女Rapper讓6億中國人知道了什麼叫“嘻哈說唱”。
鞏漢林問他藝名，她自我介紹：“我的中文名字叫趙麗蓉，藝名還、還、還叫趙麗蓉。”
細心的人都記得，這小品最後有段歌舞，趙麗蓉有個經典的單膝跪地，事實上那時候趙奶奶由於骨質疏鬆，膝蓋內掉了一個小骨渣，那天腿疾發作，膝蓋疼痛難忍，不得不跪成就了舞臺經典。最後她是拖著傷腿完成了生下兩分多鐘的表演，那天演出結束，她被鞏漢林等攙著走下舞臺後，直接送去了醫院。
1996年《打工奇遇》，沒什麼文化大字不識的趙麗蓉，寫下“貨真價實”四個大字書法。為了這四個字，她每天練習十幾個小時書法，家裡的幾沓報紙，都被她用光了。
1998年《功夫令》，趙麗蓉改編任賢齊的《心太軟》，一下子將這首歌在內地帶紅了。
1999年《老將出馬》是趙麗蓉留給春晚的絕唱。
“點頭yes，搖頭no，來是come去是go，要打招呼喊哈嘍，哈嘍哈嘍哈哈嘍！”
這個操著一口倫敦郊區帶著唐山味兒英文的跨世紀老太太，能說英文能見外賓，洋氣的不得了。
事實上，這次演出中《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歌《我心永恆》是趙麗蓉用音標標註著唱下來的，一個71歲的老太太為了唱好這首英文歌，練了好幾個月。
其實在上臺前，她已經病魔纏身，需要服用大劑量止痛藥才能正常活動。節目彩排時，趙麗蓉就經常咳嗽吐血，其實在春晚前十多天，家人帶她做了檢查已經確診肺癌晚期，為了春晚，所有人決定暫時隱瞞真相。
趙麗蓉最後的日子
1999乃春晚過去兩個月後，家人們再也瞞不住了，趙麗蓉知道了自己已經肺癌晚期的事實。她搬出家裡所有的相冊，平靜的對孩子們說：
“我要選張合適的照片，放大一張，將來真有那麼一天拿來就用。”
生命最後的一段日子，趙麗蓉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藥物止疼，因食慾不好，她原本富態的身材瘦到了70多斤。
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去世前幾天，她拒絕進食，親手縫製了壽衣，還給自己準備了一雙意大利皮鞋和白襪子。臨終前她仿照自己之前演過的電影《孝子賢孫伺候著》片段，親自導演了自己葬禮的序幕。
晚年成名後，趙麗蓉事實上也沒有什麼財產，外界的各種邀約她幾乎全部拒絕，生前唯一的遺產就是北京西郊一個小四合院。每天清晨她喜歡提著收音機在小院子裡，欣賞自己精心載重的花草。她最後的日子裡囑託家人：
“我就是一個老百姓，要平凡地來，平凡地走。”
2000年7月17日，曾給十幾億人帶來無限歡樂的趙麗蓉因肺癌病逝，享年72歲。她的小兒子盛謙說：“老人臨終前，三個兒子和兩個孫子都在身邊，老人去得非常安詳。”
10天后，在八寶山遺體告別，北京三萬多人自發聚集在八寶山公墓為她送行。
趙麗蓉葬禮，熱心觀眾現場三萬多人
趙奶奶的墓碑是白色的，上面刻著“慈母趙麗蓉之墓”。她的大兒子盛大名說：“母親生前好乾淨，特別喜歡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我們為母親立了一座白色的墓碑。”
為什麼我們那麼喜歡趙奶奶？她幼年登臺，從評劇舞臺到影視劇再到春晚，因為一輩子都在與觀眾打交道，所以她最懂得把觀眾放在心裡，她曾說：“演員不能對不起觀眾，幹咱這行講究的是不能將就。”
趙奶奶的小品，親切、自然、真實，這個老太太，真實得就像自己的奶奶。
時間過得真快，趙奶奶去世20年了，可我依然很想她……
參考文獻：
弘韜《藝苑奇葩——著名評劇表演藝術家趙麗蓉》；柳笛《趙麗蓉：天堂迴盪著她的笑聲》；《安平巷走出了第一代小品王——記評劇表演藝術家趙麗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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