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连清川
达沃斯是昂贵的。如果你还能找到房间的话，平均价格也要500美元一晚。许多参会的人都在抱怨世界气候危机，可是他们都是坐着私人飞机过来的。
1971年1月创立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今年刚好是50周年庆典。但是所有参会的人都知道，达沃斯正在面临快速衰落的挑战。“开放边界，自由民主和自由市场在全世界危机重重，而全球化却被民族主义的崛起，威权主义的流布和中国式经济模式对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的挑战重新塑造。”《纽约时报》的评论员如此叹息道。
这当然不是达沃斯的独特状况，这是全球化的现状。
01
2020年国际形势相对平稳
从2018年开始的中美贸易争端，在2020年初终于缓和了。双方签署了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几乎收到整个世界的欢呼。特朗普甚至在达沃斯乐观地说，第二阶段也可顺利进行了。
IMF或者可以说是最先表达乐观的国际机构。在刚刚发布的2020年预测中，它认为全球经济将会一定规模地反弹。全球GDP增长将会从2019年的2.9%上升到3.3%；更加重要的是，在2019年全面放缓的全球贸易，会有比较大的回暖，从仅仅1%的增长率，恢复到2.9%。
的确，在极具风险的2019年过去之后，想来2020年将会进入一个相对经济发展平稳的年份。美国和俄罗斯即将进入选举年，对于四面出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来说，对付来自民主党的弹劾风暴和即将开始的选战，是重中之重，必然要收心养性，收缩对外关系的战场，集中力量于国内事务。
而结束了“普京-梅德韦杰夫”二人转的俄罗斯，不管普京的选择是延续执政成为终身领袖，还是终结统治顺利退休，他都需要花费心力寻求一个稳定的后续，以保证自己有个辉煌的遗产而不被继任者翻盘。
中美休战美俄消停，这个世界基本上便不会有太严重的贸易争端。虽然欧洲有着英国退欧的重大隐患存在，但是约翰逊连任，退欧已然是大势所趋，剩下的无非就是和欧洲达成一个双方比较满意的协议而已，茶杯里的风暴，逆不了大天。
IMF的协议其实埋了个伏笔。它认为中美在2020年都会稍许有些下行，但是来自新兴市场的力量，将会成为增长的主战场，包括巴西、墨西哥、印度和俄罗斯，都将在2020年突飞猛进。其实，亚洲的小市场也完全不可小觑，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都在纷扰的世界中企稳脚跟，从大市场中分流出来的产业和机会，在亚洲反而找到了长足的发展环境。
全球化虽然遭受到重大挫折，但远非死亡，也并非丧失了活力。30多年来，产业分工格局与工作外放，对外投资的活跃度以及人才的全球化流动，互联网经济所带来的产业升级与信息交换，已经形成了一个主旋律，不会因为中美贸易冲突和美国的贸易保护而从此关闭。并且，几乎在整个全球化地缘战略变迁中置身事外的，还有东欧和非洲。
02
转折之年：从“全球化”到“地缘战略”
然而，世界并非太平无事。美国专注于大选，俄罗斯关注于遗产，中国还在埋头开放与改革，英国与欧盟打嘴皮子官司是可以预料的和平，但如同美国媒体称之为“休战”（Truce）一样，世界还没有从2019年的“战争”状态中抽离出来，变成停战。
2019年之所以成为世界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年份，在于它是一个转折之年。本质在于2019年整个世界的关键词，从“全球化”恢复到了“地缘战略”，而这样的转变，并不会因为2020年的缓和而产生实质性变化。
全球主流势力之间的关系根本转化了。在美国连续几任总统的任期中，中美关系一直持续维系，为贸易合作甚至一度上升到伙伴关系。从奥巴马总统末期到特朗普，从降温到升级为冲突，实质上已经彻底转变竞争关系。这种转变将是长期性的。
从美国利益自身而言，类似于2018年和2019年的冲突并不可能长久，而更多的会变成一种“竞争-合作”关系，对于中国力量和模式的遏制，会成为美国国策。
美国大选的结果，特朗普连任几率极大，意味着他仍将延续自己的策略：边打边谈。全面转暖的概率相当低。第一阶段的执行，必然也是一个拉锯战。
在达沃斯上，特朗普已经放出话来，对于欧盟的贸易冲突正在成型。他甚至说，欧洲比中国还难做生意，到处都是贸易保护和税收。
在欧洲内部，英国与欧盟之间，更是火灭烟起。英国退欧已无悬念，但脱欧之后的贸易安排，已然剑拔弩张。英国内部的火药桶正在隐隐作痛，北爱尔兰的前途悬而未决，一旦脱欧，未必不会战火再起。
整个拉美正在处于崩溃边缘。阿根廷、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在全球化边缘状态中不仅未曾增长，反而民生日益贫困。2019年末硝烟四起的抗议活动，不会在短期熄灭。面临全球化退潮的拉美，也找不到根本的解决之道，走民族主义道路的一干领袖，都在民众的怒火中岌岌可危。
然而，最大的风险很可能来自政治危机。在2020年，两个政治危机将会面临全面爆发的危险境地。
03
如火如荼的气候抗议运动
全球气候抗议在2020年将成为核心议题和全面危机。那个16岁的小女孩格雷塔·桑伯格已经点燃了全球青年参与的火焰。在达沃斯上，她提出的口号是“房子仍在燃烧”，道路也已经画出来了：全球化石能源零投资。
这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运动，更加令人瞩目的是：各国的许多政治领袖正在接受桑伯格的劝告，并且开始参与进来。
按照《巴黎协定》的基础，全球在2030年前要把平均气温升高控制在1.5摄氏度，意味着碳排放要减少45%。在美国退出协定的前提下，这根本无法实现。
因此，特朗普连任之后的第一个问题，或许就是对付气候战争——这根本不是危言耸听。从2019年开始，全球已经有超过500万年轻人加入了桑伯格的罢课和罢工运动，而各国领袖的置若罔闻，或许可能把“气候运动”，变成气候战争。
04 全球化的挫折还将继续扩大
另一个政治危机，就是全球民族主义的崛起与全球化的继续衰退。特朗普和约翰逊的当选，本身就意味着西方两大国的右转。然而，欧洲也处在全面政治变迁的边缘。德国、西班牙和意大利，右翼政党在各次选举中的表现都十分抢眼。
随着难民问题的日益加剧，恐怖主义的日益频繁和英国退欧的鼓舞和影响，欧洲变得越来越封闭。瑞典、丹麦等欧洲边界国家的日益开放和环保，并不能给欧洲主流国家带来福音。
全球化的挫折还将继续扩大。中美、美欧的事情尚未结束，日韩之间的争端持续放大，拉美基本退出全球化，中东2020年面临ISIS复活与沙特收缩，仅仅靠东欧和东南亚，怎可能拉得动全球化向前的大车？
互联网经济的持续破灭，也带来衰退隐患。2019年，优步和We-Work相继陷入麻烦，特斯拉靠着中国工厂缓过一口气，但是华尔街的投资人现在望而生畏，不再有伟大的增长神话出现，连孙正义都在畏首畏尾，谁还敢妄称互联网英雄？
2020年或将变成一个平庸的年份。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总归会尘消云散，但经济下行压力的阴霾如山遮盖。
历史本是螺旋上升，在一个平庸的年份里，坚持和稳住，或许是所有人在这个转折时代中，最精明的策略。
□连清川（资深媒体人，前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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