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睡虎地秦簡—來自秦朝基層公安幹警視野中的帝國法律大講堂

東漢蔡倫改進造紙術之前,古代中國社會已經出現了麻質纖維紙,由於技術和工藝的不成熟,這種紙質地粗糙成本卻極高,不足以支撐大規模的批量生產。而日常工作中使用和市面上流通的,仍然是早期的竹簡,便於書寫,又能長久儲藏,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上千年。也是因為此,在現有的兩漢以前的墓葬考古發掘中,出土了大量的竹簡,尤其是以秦朝居多,考古學家稱之為“秦簡”。

雲夢睡虎地秦簡—來自秦朝基層公安幹警視野中的帝國法律大講堂

秦簡

建國之後通過考古發掘得以重見天日的秦簡,為我們瞭解戰國末年秦帝國時期的社會面貌起到了發凡起例的重要作用,其中有關政治、軍事、治安、戶籍、文學方面的記載,使得我們可以抽絲剝繭、窺見秦帝國往日的輝煌和當時的社會治理體系。

雲夢睡虎地秦簡

1975年12月,在湖北省雲夢縣城關睡虎地,考古學家發現了一處墓葬,後經發掘,證實墓主人是秦朝時期的一個普通小吏,名叫‘喜’。棺槨被小心翼翼的打開之後,呈現在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震驚了。只見在凌亂殘舊的骨頭旁邊,堆滿了已經被腐蝕發黑的竹簡,層層疊疊,除了竹簡,在肉眼可見的範圍之內,就剩下幾個陶罐。這種景象,與以往發掘的墓葬中常見的以金銀玉器作為主要陪葬品的形式頗有不同,也讓考古人員對墓主人的身份產生了極大的好奇,迫不及待想要揭開這些竹簡之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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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睡虎地秦簡

經過整理,考古人員統計到雲夢睡虎地秦墓中共有竹簡1155枚,殘片80枚,而後,這些竹簡被送往實驗室。在通過技術手段對這些塵封千年的竹簡做了科學嚴謹的處理之後,上面的墨色字體開始變得清晰,考古人員也得以解讀了墓主人的詳細情況。

根據竹簡之中的《編年紀》記載,喜,出生於秦昭襄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17歲時,登記在秦國服徭役,是年,始皇帝嬴政剛剛繼承王位。在喜後來的工作經歷中,先後任安陸御史、鄢令史、治獄鄢等與刑法相關的基層官吏。除此之外,竹簡還包括《秦律十八種》、《效律》、《秦律雜抄》、《法律答問》、《封診式》、《語書》、《為吏之道》、甲種與乙種《日書》,加上《編年紀》,共計十部分內容。其中《語書》、《效律》、《封診式》、《日書》為原書標題,其他均為後人整理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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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博物館館藏之一

喜,身為秦朝官僚體系之下的一名普通小吏,在風雲激盪的變革時代中,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份內之事,並把相關過程、程序詳細地用竹簡記錄,其中的法律條文部分則是喜抄錄的當時的律法文書,主要是關於刑事、軍事、農田、獄治等方面。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年的這些記載,竟成為了我們如今打開大秦帝國這個神秘盒子的一把鑰匙,為缺少史料證據的研究,帶來柳暗花明。

秦簡中的法律部分

1-世界上最早的環境保護法

竹簡中《秦律十八種》之一的《田律》所寫:

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壅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為灰,取生荔、麛(指幼鹿)鷇(kòu雛鳥),毋毒魚鱉,置網,到七月而縱之。唯不幸死而伐棺槨者,是不用時。

白話文意思就是:陽春二月的季節,禁止到山林中砍伐樹木,給樹木生長之機。不到夏天,禁止焚燒野草用作肥料;禁止採摘剛發芽的植物,禁止捕殺幼鹿、雛鳥,禁止毒殺魚和鱉,禁止設置捕鳥的陷阱和鋼網,到每年七月的時候,禁令解除。只有因死亡而必須得砍伐林木用以製作棺槨的特殊情況,才不受季節限制。

2-最早的關於刑偵案件調查、辦理,證據搜查和保存的記載

《封診式》是關於案件審判原則及對案件進行調查、勘驗、審訊、查封等方面內容的案例,共計25節,98簡,封即查封,診,意為勘查、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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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抄錄《封診式》,一方面,在自己的管轄範圍之內遇到相似的案件審理和調查之時可以作為參考依據和執法依據;另一方面,想必是利用抄錄來強化自己對於秦朝法律的記憶,以做到了然於心,方便自己更好的開展日常工作。舉例說明:

有鞫(jū審訊犯人),敢告某縣主:男子某有鞫,辭(cí)曰:「士伍,居某裡。」可定名事裡,所坐論云何,何罪赦,或覆問無有,遣識(shí)者以律封守,當謄,謄皆為報,敢告主。

譯文: 謹告某縣負責人:男子某被審訊,供稱:“是士伍,住在某裡”。請確定其姓名、身份、籍貫、以前有沒有犯過罪,判過什麼刑罰或經赦免,再查問還有什麼別的問題,要派瞭解情況的人依法查封看守,如實謄寫記錄,將記錄的情況回來上報,謹告負責人。

3-詳細記錄了當時軍隊徵兵徭役的懲處制度

《徭律》:御中發徵(zhēng),乏弗行,貲(zī)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suì);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其得也,及詣。水雨,除興。興徒以為邑中之功者,令嫴(gū擔保)堵卒歲。未卒堵壞,司空將功及君子主堵者有罪,令其徒復垣之,勿計為徭。

譯文:朝廷徵兵,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況而延誤行程的罰二副鎧甲,晚到3-5天的應受斥責,晚到6-10天罰一個盾牌,超過10天者罰一副鎧甲。徵發的人數齊了之後,要應儘快送到服役的地方。逢下雨天不能動工,並可免除本次徵發。徵發的人負責建設城邑的工程,要對所築的牆體質量擔保一年。如果還未滿一年牆體出現問題,主持工程的司空和負責該牆的人獲罪,令原來修牆的那些人再重新修築,並且不得算入服徭役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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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律十八種

以上,是秦朝律法施行的三個方面,我們也可以從中窺見自商鞅變法以來,秦朝律法的完善和嚴謹,而其中諸如環境保護、刑偵調查方面的立法規範,對於我們當下社會所追求和提倡的人與自然和諧發展以及司法程序嚴謹公正,同樣有著現實的借鑑和警示意義。

眾所周知,秦亡於二世,歷代史家學者文人無不將秦之覆滅歸因於暴政和殘酷的徭役所帶來的水深火熱的社會矛盾,使得官逼民反,陳勝、吳廣揭竿而起,革鼎之勢迅速蔓延,最終導致大秦的統治轟然倒塌。而云夢睡虎地秦簡的發掘,讓秦朝律法的真實面目躍然紙上,對於我們重新思考二世而亡的歷史問題,多了一分慎重和考量,因為尊重歷史,才能真正懂得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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