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悅石 : 當代大寫意文人畫的傳薪者

錢陳翔(以下簡稱“錢”):吳老師,我們知道學習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名師,有了名師就有一個好的學習方法。您的老師王鑄九和董壽平先生在您學藝的道路上,如何影響了您?他們二人在教學上有什麼不同嗎?

吳悅石(以下簡稱“吳”):學中國畫和學中國文化都是一樣的。不是說就我們書畫界學習上要有名師,凡中國文化,學哪一門都必須要有名師。無論學中醫、學武術、學下棋、學彈琴都是這樣。旁門左道學來的那個東西不入流,一伸手就知道。名師的傳承,一筆一劃都有來歷。我們中國的學問非常注重傳承。你姓什麼,這個是我們非常強調的,中國人有這個傳統觀念。我們現在根據時代的發展,有一些創造是橫空出世,屬於孫悟空式的,是自己去創的。這些我們也非常希望他有成就,但是這同中國畫的來歷和傳統截然不同。在強調中國畫姓“中”這一點上,就要求每一個學習中國書畫的人,像學習其他中國文化一樣要拜名師、訪高人,在拜名師學習的過程中游學,在遊學的過程中和有道有德之人多體會、多切磋、多學習,在傳承的道路上,這是一個捷徑,要不然,你自己去摸索可能一生都未必能成。所以說,這個東西對於中國畫來講是至關重要的。

吳悅石 : 當代大寫意文人畫的傳薪者

吳悅石 福從天降 99cm×54cm 2004年

好的老師,不只是給你指條路的問題,他可以是一邊教一邊帶,你就很輕鬆地被帶到路上。歷史上名家帶的學生差也差不了哪去,如果要有好學生青出於藍,那歷史上都會有重重一筆。我的兩個老師都是飽學之士。王鑄九先生他在家鄉就做過中學校長,中國畫最早和吳昌碩先生學,吳昌碩先生去世,就跟齊白石先生學,他1928年就到齊先生那了,直到齊先生去世,算是跟齊先生時間非常久的。董先生屬於世家子弟,他讀過三個大學,喜歡讀書。然後,在故宮博物院觀摩古畫,那時候故宮博物院開放了,有古畫傳習所,在那大量地臨摹宋元名畫,他的基礎是這樣。他主要的專業沒學過美術,但是,人家學的是學問,一種學問學完,學另一種學問,在青年時期就是讀書。在這個之前,在家裡頭經學這一塊都讀完了,到了北京只是學新學,在新學堂上也是屬於飽學之士。他是1951年從四川回北京,這時徐悲鴻給他寫了推薦信,在榮寶齋就負責書畫鑑定。在榮寶齋、在文化界,董老就有書畫界的百科全書之稱。包括啟先生那時候有事都要去請教董先生,這都是我們那時候親眼所見。

說天下事能成就一個事,終究是學問在先。好的老師學問這一塊會強,那麼說強在哪,強在他有通會,司馬遷說“究天人之際,通承革之變。”能夠既究天人之際,又能通承革之變,這樣的老師都屬於那一代的通人,這樣,他才能知道這個東西好在哪,書畫它妙在哪,為什麼說自古以來這麼多的人浸潤其中,而且樂此不疲,在追求什麼?不就是蘸上水蘸上墨在紙上畫一道,他在追求什麼,這個東西是得到了就知道,得不到也看不懂。所以說這個事非常妙。“此中樂趣不足為外人道”。會家子才知道。

吳悅石 : 當代大寫意文人畫的傳薪者

吳悅石 梅雪爭春 180cm×79cm 2015年

錢:去年6月,山東東營市人民政府舉辦了“吳門雅集·吳悅石弟子書畫聯展”,展覽了您和您門下弟子及學生六百餘幅書畫作品,可謂是盡顯“吳門風采”。眾所周知,您門下弟子眾多,且很多都已成為中國書壇、畫壇的中堅力量甚或領軍人物。我們想了解一下您平時是如何為弟子傳道授業,培養弟子的?與您的老師的教授方式有什麼不同嗎?

吳:其實我帶學生的方法是和我們傳統帶學生的方法一模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和現在的院校教育不同,它要求老師言傳、身教,這是傳統的授業、解惑、傳道,教學生就是這樣,沒有過多的語言。不是總講空洞的大道理,就是一招一式、一筆一畫示範給學生。過去老一代都是這樣,以身教、以示範為主。好多筆法、墨法、畫法的妙處都在你親身示範之中。有的時候你在語言的解讀過程中,未必能夠解讀得那麼妥貼,改革開放之後,我們許許多多的教學方式發生了變化,更加現代了,聲光電的設備多了,但是先生親自在那揮毫示範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吳悅石 : 當代大寫意文人畫的傳薪者

吳悅石 蕙蘭香思 139cm×70cm 2014年

離道越遠,這個道的湮滅就越快。我們希望就以老一套的傳統模式,師傅帶徒弟,就是先生和學生如同家人可以坐而論道,由先生在示範的過程中來詮釋筆墨當中的精粹。所以老師教學生這一塊其實沒有更多的怎麼講、怎麼教、為什麼教,就是要身教。另一種說法叫薰陶,身教的這個過程老師本身要過關。你的這個本事不過關,你也身教不了。拎起筆來就發抖,畫不成畫了,這就很麻煩。過去老一代,有的時候跟你一邊聊天一邊畫畫,非常灑脫,那個風采是你見到之後不能忘懷的。你練拳,如果老師傅不跟你搭手,老在那坐著跟你說,一輩子學不會。他要真喜歡你,天天跟你搭手,你就知道他那勁是怎麼來的了,他得喂手,喂手才是這個先生愛惜學生,每個學生都要喂手,這樣他就很快解讀到你通過無言的東西傳授給他的。是心悟的上乘妙法。

錢:有一句老話“亂世黃金,盛世收藏”,您本身也是收藏頗豐。您曾經在北京畫店從事鑑定方面的工作,北京畫店與諸多的書畫大師都有著很深的淵源,諸如吳作人、李可染、李苦禪,還有您的老師董壽平先生等等,在北京畫店的工作經歷對您在收藏及日後的創作中有什麼幫助嗎?

吳悅石 : 當代大寫意文人畫的傳薪者

吳悅石 柔蔓生芳 64cm×39cm 2014年

吳:我是從事鑑定工作的。我70年代就幹這行,一直就是混在這個圈子裡沒離開。那個時代社會上畫多,可以見到許許多多的東西。其實亂世也不一定就是黃金,亂世還得多囤糧食。大水來了,在房頂上餓你一週,你就死了,抱著黃金死了。而那抱個老窩瓜的活下來了。實際上不管是盛世還是亂世,收藏永遠是一個有思想、有文化、有一定鑑賞經驗的人應該做的。他夠這個級別了,他有這個眼光,他有這個修養他才去收藏。他什麼都不夠,收藏什麼?他每天還想著從銀行去貸款呢,天天陪著人喝酒,做公關活動,那個收藏都是假的。大家都知道收藏一道,錢是雅根,有修養、有閒,另外經濟條件好,這才能談到收藏,這幾點都不夠,談不到收藏。其實現在有很多人經濟條件都很好了,有的有上百億,但搞不了收藏。因為什麼?他自身不具備這個條件。主要是沒眼睛,你硬趕著鴨子上架,他也是聽別人說。就是我們說耳食,耳食就是什麼?就是聽人說,別人下倆套跟著就進去,都是這樣。

收藏不是現在我們才想起來的,是永恆的一個話題。收藏是一個民族對於文化的認識。我們現在叫什麼收藏,剛買來一年,第二年又上拍了。都是利用這個來變錢,所以說,收藏對於我們現在來說,還遙遠著呢,遠遠沒到大家理解“收藏”這兩個字它是什麼意思。對於文化這塊你不懂,你只是把它看中這能拍1000萬,能拍2000萬,能拍一個億,沒注重其他的後面的文化的東西,這是很遺憾的一件事。大家在今後的過程中,明白收藏背後的含義,收藏才有意義,收藏是一種文化和精神的東西。

吳悅石 : 當代大寫意文人畫的傳薪者

吳悅石 童子烹茶圖 36cm×35cm 2015年

那個時候,北京畫店不止是吳作人、李可染他們,當時在世的南北的名家都來,如陸儼少、謝稚柳、亞明、宋文治,還有包括戲劇界趙丹、李萬春、張春秋、劉雪濤等等。張伯駒也是經常溜彎路過,他不愛說話,潘素還說說話,張伯駒有時一句話都不說。包括年紀大的劉海粟他們這些人,都和我們來往非常密切。北京的就不用說,外地的都這樣。那個時代因為改革開放剛開始,大部分畫家,是建國三十年沒有一張畫能賣成錢的。能拿來畫變現,只有北京畫店這。那個時候拿著畫能變現的還有文物商店,文物商店也是現金收購,但是收的面非常少。我們這面非常廣,而且以當代為主。他們那個寶古齋以舊畫為主。那個時候經常看畫是到江南,到南京、揚州、蘇州去看畫。那時候很多撥給他們文物商店的畫沒地放。搭蓆棚,然後上面擱油氈,裡面很大,像工廠一樣,堆滿了畫。

錢:您從藝六十多年來,在山水畫、花鳥畫、人物畫等方面都有許多的代表作品,我們想聽聽您在創作時,這三者之間需要注意什麼,有何相同又有何不同呢?

吳:三者沒有什麼不同,三者都是一,因為用筆就是一,所以說三者都是一,懂了就知道它沒有區別。只是形式不同。這個山水花鳥人物,用筆都是一樣的。如果不能懂得這個用筆,認為山水是山水用筆,花鳥是花鳥用筆,那就不懂中國畫,沒參透,參透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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