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意書風影響下的明王鐸、倪元璐、傅山的“大寫意”書法

如果說董其昌的小行草書(或者說小草行書)是書法中的“小寫意”,那麼王鐸的大行草書則堪稱書法中的“大寫意”。

王鐸的狂草得益於《淳化閣帖》,筆力剛健,以圓轉之法貫氣,以折鋒之法增勢,氣勢撼人心魄。其狂草代表作如南京博物院藏王鐸《節臨閣帖》軸(圖1),一筆直書而下,直至墨渴方休,然後再蘸墨,再書寫,並如此反覆,形成強烈的、跌宕起伏的節奏迴環;結字大膽,行氣流暢,章法茂密,還以十分出格的漲墨法強化全作的黑白效果。此《節臨閣帖》軸,雜臨王羲之《阮生》《足下疾苦》《長平》等數帖而成,乃王鐸的草書名件。“他所臨寫的《淳化閣帖》,早年曾做到‘如燈取影,不失毫髮’,但觀其大量臨作,在注意筆法的傳統特徵以外,絕大多數卻不以‘形似’為目的,而以‘我神’取代‘他神’……說是臨仿,實際上就是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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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王鐸 節臨閣帖 縱222.5、橫45.8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王鐸的行書初學《集王聖教序》,兼學時人,取法廣博。他最崇拜的是米芾。南京博物院藏王鐸《五言律詩》軸(圖2),用筆、結體,乃至章法,都與米芾行書高度相似。所不同的是,王鐸在將小字展大書寫的過程中加入了更多的頓挫、方折用筆以增加點畫的力感、質感。其大字用筆豪放而不失精微,結體、章法、墨法變化多端而富有層次,克服了小字經放大書寫後通常會出現的“不耐看”之難題,將明代以來“長卷大軸”的書法形制所特有的恢宏氣勢發揮到極點,為明代書法的形式美注入了全新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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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王鐸 五言律詩 縱160、橫47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王鐸取得如此大的藝術成就與其終身勤奮刻苦之優秀習慣有密切關係。他視“一日臨帖,一日應請索”為必尊之古。“在王鐸的筆下,‘臨’書有了新的開拓。”臨古帖也是其應酬的主要手段。他取法廣博,除了臨摹“二王”、米芾等古代名家法帖之外,他還取法少數時人和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古人書法以為補充,這一點很特別。《淳化閣帖》中的大草書是其最主要的臨摹對象,但王鐸有自己的臨摹和取捨習慣。對於應酬之作,王鐸堅決規避喪、亂、哀、禍、病、痛、死等一類有不祥含義之字眼,有時還根據需要進行多帖“拼臨”,憑藉其高超的技法和統一的能力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儼然是一幅嶄新的書作。如南京博物院藏其《臨二王帖》扇頁(圖3),便是王鐸在臨寫過程中當機取捨之結果。此作節臨王羲之《敬豫》《適太常》《月末》《吾唯》,王獻之《玄度來何》諸帖而成,墨色豐富,層次分明。“王鐸這種不受成法約束的‘臨’書,使我們瞭解到,‘臨’的內涵在晚明比之以往不知要寬泛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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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王鐸 臨二王帖 縱16、橫51.5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同樣是“臨”,同為“明末三株樹”的倪元璐則以王右軍、顏魯公和蘇東坡三家為臨仿對象。“古人一向認為顏書得篆意,蘇書得隸意,從兩人書作中考察確實如此。而倪元璐凝澀激越的書風、雄渾蒼勁的骨力得力於顏書之篆意,其橫向開張的筆勢運動及方側用筆之重,或自蘇書的隸意而變化,或即得自六朝碑版的影響。”倪元璐正是巧妙地借用蘇書一貫“左低右高”的欹側體勢,而以方折的草書體替代蘇軾的行書體,並強化橫向用筆以增加蘇書之“橫勢”,並在寫末筆時偶出隸書或章草之波磔效果,以增加結體之隸意。這便是倪元璐在蘇書基礎上的變法之要點所在。

傅山的狂草最重真性情,突出恢宏的氣勢,與徐文長、王覺斯的大草稍相接近,但在磅礴大氣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南京博物院藏傅山《自作詩》軸,也被稱為《右軍大醉詩》軸(圖4),是傅山狂草的代表作之一,中鋒、側鋒筆法交替使用,俯仰、正側結構率性而出,字形寬博而大氣。傅山通過大筆濃墨、縱橫牽繞的方式讓筆勢一貫而下,作品自右至左,似有一種橫掃千軍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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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 傅山 右軍大醉詩 縱202.2、橫44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傅山的行書不拘泥於成法,主要取法宋人米芾、黃庭堅和時人王鐸。從傳世作品來看,傅山行書的面貌很多樣,但總的來說,可以分為兩類:一類以圓筆為主,多用中鋒、提按筆法,極少用頓挫、轉折筆法;另一類以方筆為主,多用側鋒、絞轉筆法,而極少用平動、使轉筆法。但不論哪一類,點畫都很舒展,結字都很大氣,均無造作、擺放之態。以此標準評判,南京博物院藏傅山行書《七絕詩》軸(圖5)屬於前一類,用筆圓轉,線條纏繞,但筆路清晰,結體呈縱勢,撇捺大開大合,頗有宋人黃庭堅行書的“長槍大戟”之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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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 傅山 七絕詩 縱174.4、橫50.8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而南京博物院藏傅山的另一幅行書作品《書杜甫〈白帝城樓〉詩》軸(圖6)則屬於後一類。全作用筆犀利、跳宕,多用方折、絞轉之法,並以側鋒筆法取妍,與米芾書法有極其相似之處,屬於傅山行書中的方筆一路。作品結字瘦長,源自米芾,但較之相對寬博些。作品章法緊密,左右穿插,上下錯落,如砌石之法。這不禁讓人聯想到徐渭行書《三江夜歸詩》軸,在某些方面,兩作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此“妙”正緣於傅山和徐渭的行書皆取法宋人米芾,方有不少神似之處。如果再將此二作與王鐸的行書《五言律詩》軸放到一起欣賞,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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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 傅山 書杜甫《白帝城樓》詩 縱168、橫47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甲申之變後,王鐸、傅山等人以不同的身份進入清朝,或“降臣”,或“遺民”,都繼續在文化藝術領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清初書法依然是晚明書法的延續。從政治立場上看,王鐸、錢謙益、吳偉業、周亮工、戴明說、法若真等人或可謂“降臣書家”,傅山、擔當、陳洪綬(圖7)、歸莊、查士標(圖8)、龔賢、宋曹、朱耷等人則可謂“遺民書家”。從書法風格上看,明代書法風格的兩條發展脈絡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繼承和延續,清初書壇大致形成了以王鐸、傅山、宋曹為代表的“大寫意”書風和以擔當、查士標、沈荃為代表的“小寫意”書風。正是這樣的薪火相傳,才讓有明一代復甦起來的以米芾為代表的北宋“尚意”書風繼續在清代中前期的書壇上得到不時呈現。

尚意書風影響下的明王鐸、倪元璐、傅山的“大寫意”書法

圖7 陳洪綬 五言絕句 縱137.6、橫26.5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尚意書風影響下的明王鐸、倪元璐、傅山的“大寫意”書法

圖8 查士標 湖上酬友詩 縱162.5、橫91.8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文章來源:《收藏家》201908期《尚意書風影響下的明中晚期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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