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鬥魚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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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鬥魚時代

我出身在潮汕牛田洋畔的漁村裡,那裡到處都是水。牛田洋是我們孩童時的天堂,有許多好玩的東西。最棒的要算是耍鬥魚了。


鬥魚,那是一種扁平的小魚兒。雄魚的嘴很小,但暗藏著銳利的牙齒,顯示著它們名副其實的勇猛善戰的本性。它們一般有六、七釐米長,大的有長達十數釐米的:腹鰭的第一鰭條延長成很長的絲帶。雄魚一般都是赤褐色的,身上有十條左右的藍色或者綠色的橫帶,從眼睛到鰓蓋經常會有兩至三條的暗色斜帶,鰓蓋的後緣還有一塊藍斑,整個看上去真是像極了古代戰士所披的盔甲。更特別的是要算尾巴——我們稱之為“旗”。“旗”都是鮮豔的紅色,但形狀有多種,一種是“圓旗”——即當它們奮力展開尾巴時,像極了一面渾圓的威風凜凜的戰旗:此外“掃帚旗”——將你掃地出門,“剪刀旗”——把你剪個稀巴爛等等。總之,在我們那時候孩童的眼裡,這些簡直就是來自某個神秘國度的戰士,身披豔麗的盔甲,高揚著五花八門的奇怪旗幟,那麼驍勇善戰。至於雌的魚兒,則比雄魚小得多,沒有鮮豔的顏色,也沒有好看的“旗”,也不會戰鬥,倒是經常拖著個大大的肚子,男孩子見了一般都是不屑一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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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於是常常跑去抓鬥魚。牛田洋有數不清的溝渠河道,在那繁茂的水草畔,你小心地勘察,便會發現一個又一個雪白的圓圓的泡沫團,那就是鬥魚嘴裡排出來的,也許是它的唾液吧。圓泡越大,說明魚兒越壯。我們靜悄悄地趴下,把右手拇指伸進白泡的中間,嘴裡一邊很有節奏地發出“啲,啲,啲”的聲音進行引誘。接著魚就來咬指頭了,癢癢的,這當兒左手操起簸箕,十分迅速地撈下去又提上來,於是,便看見一條鮮豔的鬥魚在簸箕裡活蹦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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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笑話也是經常有的。因為那白泡的產生有時並非來自鬥魚而是來自別的,其間的微小差異卻只有高手看得出來。所以總有夥伴悄悄地往水裡狠狠吐上一口雪白雪白的唾液,然後告訴別的夥伴,“阿生,阿生,你看,這有好大一個泡!”“噓——我來我來——”那傢伙於是真的笨笨地把手指伸進去瞎折騰半天——而其他人已經跑到老遠的地方捂著獨自笑得差些緩不過氣來。有時候不是唾液,而是撒上一泡尿,照舊有人上當,連尿臭味都聞不出來。有時候白泡也可能是牛把尿拉在水裡才產生的。還有更危險和刺激的,那簸箕偶爾會撈上一條蛇來,於是大家就都仍了東西四處逃散,連原先抓的鬥魚、脫下的鞋子都顧不得要了——幸虧我們碰到過的蛇全是沒有毒的,所以即使心裡有點後怕,以後也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了進去。畢竟,鬥魚本身的魔力是無法戰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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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說過,男孩子對雌魚是不屑一顧的。所以我們有時把雄魚、雌魚一塊撈上來時,便會把雌魚重新丟回水裡去。但有一次,當我們撈上一條肚子特別大的雌魚時,幾個夥伴竟露出十分厭惡的神色,要把她活活地往石頭上摔死,那時我大概心太軟,忙喊:“別,別——”他們於是歪過頭問我:“生,你幹嘛?”


我大概急瘋頭了,本來要說:“讓她去生小魚兒”的,喊出來卻成了“生孩子——”了,大夥先是一愣,接著大笑不止:“阿生要跟大肚婆生小孩了!”我氣得急急地奪過簸箕,趕忙把那“大肚婆”放回水裡去了。這事後來成了我們童年時代的“經典故事”之一,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雖即如此,我在馴養鬥魚方面的能耐卻是大夥們不得不佩服的。那時侯,各種各樣透明的玻璃瓶子全成了搶手貨。裝雜鹹(潮汕家庭佐食,宴席小菜兼四時良藥)的瓶子就是透明的玻璃瓶,於是早飯拼命地多吃,這樣一來一瓶雜鹹就會快些吃完,然後拿了空瓶子迫不及待地跑去清洗,用細紗,用肥皂,用熱水,恨不能把它洗得一塵不染。然後裝了井水,挑了“愛將”小心翼翼地放進去。養“愛將”有很多規矩的。比如,餵食要用瘦豬肉碎而不可用乾飯粒,否則魚身會長出許多肉瘤般的腫塊來,也許真的就是肉瘤,到最後它便會一命嗚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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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一個玻璃瓶子只能養一條:若幾個瓶子放在一起,中間要用不透明的薄板隔開,否則是會使它們喪失好戰本性的。再如,要在瓶底放幾塊小石子,這樣鬥魚就可在石頭上磨牙,否則牙齒是會鈍化的。諸如此類實在說不完,簡直都可以寫一本《鬥魚馴養大全》了。等到鬥魚被養得肌肉飽滿精神抖擻,全身在赤褐色中顯示紅豔來時,開戰的日子便也到了。一般都是兩個夥伴挑自己最心愛的“大將”上場,其他人一大堆地在旁觀戰。開始時先將兩個瓶子靠在一起,雙方見了便猛猛地展開“旗”來,直視著對方,待到雙方急噪地用嘴撞擊瓶壁,充滿進攻慾望時,便小心地將兩個瓶子的水都倒了一半,然後一個瓶的魚倒進另一個瓶去,這才開始真正的戰鬥。首先它們會互相轉著圈子冷視對方,“旗”展開到極限,全身繃緊到成弓形,竟能逼得水一圈圈地蕩起來,力弱的一方會被衝擊得全身搖晃——這實在比夥伴們打架要好看一萬倍——突然,一方猛地衝向對手,雙方的嘴便緊緊地咬到一起,誰也不放開誰,於是兩條魚在水裡扭動、翻滾、迴旋,水都被攪得混濁起來了。氣氛十分緊張,看的人都靜止不動成了雕塑了。許久它們才鬆開,我們稱這為第一回合,接著會有第二回合、第三回合……慢慢地,雙方的嘴巴都裂開了,淌出血珠了,身上也傷痕累累,“旗”也破了,裂了,充滿了悲壯感。直至一方無力應戰,四處逃竄,比賽才結束。如果久久不分勝負便要強行將其分開,再各自拿回家去,精心餵養,療傷,把它養得更壯。這樣的賽事是十分讓人迷戀的。贏了可以在夥伴中豎起很高的威望來。有時夜裡做夢說夢話都離不開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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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後來,不知是誰開的頭,雙方比賽前作了這樣的約定:戰鬥到底,直到一方被咬死為止:或者將那四處逃竄的撈出來,活活摔死。這樣的約定愈演愈烈,大有成潮流之勢。我對這情形很是受不了,便竭力勸阻,但大夥兒怪叫一聲便嘲笑起我來,一邊又把我那“生孩子”的故事搬了出來。我親眼看著一條條魚兒被活活咬死,看著一條條魚兒被活活摔死,用腳踩爛,仍給雞啄,我看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便不參加這種活動,除非沒有那可惡的約定——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定要弄得你死我活方肯罷休?我給瓶子放進水藻,別的小玩具,弄得漂亮些,放在房間裡就成了一種不錯的點綴。漸漸地,我的鬥魚時代便悄悄地結束了,眼睛大概給別的東西吸引去了——也許是捏糖人兒,也許是彈珠子,也許是賣破爛……真的,就是到了現在,我也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你死我活方肯罷休,為什麼要將有趣的生活抹上那樣的血淋林的顏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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