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伯是個吝嗇鬼

從我記事起,我大伯就是個吝嗇鬼,摳門兒的很!

大伯和我父親是堂兄弟,他無老婆、無兒女,聽大人們講:解放前,大伯不成器,是個溜光蛋,喜歡賭博,把自己的老婆輸掉了,從此,單身一人,沒有哪個女的願意嫁給他。

1979年,國家剛剛恢復高考,全國各地也逐漸恢復了重點高中體制,我們鄉為了提高升學率,辦了一個重點初三班,全鄉招了45名學生,那時沒有精英班、紅旗班之說,就叫重點班。我有幸考上了。離家6裡地,實行住校管理,兩個星期休息一天。也就是說近半個月回家一次,拿錢和換洗衣服。我回去以後,就抽空兒到大伯那兒坐一會兒,一是給他打打攪,讓他感覺不孤獨,有兒有女。二是想從他那兒要點兒錢用,他從來沒有主動給過我錢。一次,我說沒錢用了,他就走進裡屋,在箱子裡搗鼓了好一會兒,才把一毛錢遞給我。此後,我每次回家,都要去看他,但我不再張口要錢,可能他知道我缺錢用,因為我們家裡兄妹多,窮,他看到我總是先問我在校吃的怎麼樣,別餓著、凍著之類的話,然後,進屋在他那箱子裡搗鼓一陣兒,給我拿出一毛錢。1980年秋,我考上了縣重點高中,學校離家50多里。一年除暑假、春節外,假期只有國慶節3天、中秋節2天,每個星期只休息半天,回家次數少了。一旦回家,還沒等我去看他,他就跑到我家看我,還塞給我2毛錢,大伯自己不識字,但他看重讀書人,喜歡讀書人,我是後輩人中,他最喜歡的一個。1981年春節,他讓我到他那裡吃餃子,我不去,他很不願意,他說:人家過年,全家歡歡喜喜,很熱鬧,我過年,一個人冷冷清清,難受。聽他這麼一說,立即跟他一起到他家吃餃子。一不小心,把一個餃子掉在地上了,我撿起仍到外面。大伯見狀,不樂意,說我是個敗家子,不知道珍惜東西。他跑到外面撿起那個餃子,在水裡涮了一下,就塞進自己嘴裡。他告訴我,他這一輩子吃紅薯沒有吐過紅薯皮,全當飯吃了。他穿的衣服是補了又補,補丁兒多,但他勤洗衣服,每件衣服都很乾淨。

有一次放假回家,我去看他,見門關著,我輕輕推開,見他痛苦地在床上躺著,我急忙問,大伯你咋了?他說胃疼,讓我給他拿藥吃,他指著箱子,我打開箱子一看,箱子分成三格,一格放針頭線腦兒,一格放各種藥,一格放錢,有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5分、2分、1分,原來那時大伯給我拿錢老是在箱子裡搗鼓一陣兒,敢情是在找小錢給我,大錢捨不得給我。其實,大伯不窮,他身體好,那時生產隊按工分計酬,他是棒勞力,一類工分,每年生產隊分錢,他還能分30多塊錢。

1984年,我通過考試,在政府機關上班了,離家7裡多地,大伯上街趕集,總喜歡到我那裡坐坐,怕我忘記他的恩德,他說他從初三到高中,我每次回家,他都給我錢。他經常上街趕集,也常到我那兒坐坐,重複同一樣的話,讓我有些許厭惡,他成了我眼中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了,厭惡歸厭惡,親情歸親情。隔三差五我還會到商店給他買一瓶襄江特曲讓他帶回去,當然他也喜滋滋地接受。我細想了一下:一年初三,兩年高中,大伯總共給我的錢應該是一塊三毛錢,而我給他買一瓶酒就是三塊五,我給他買的酒應該在10瓶左右,就是35塊錢。

後來,大伯老了,成了“五保戶”,生產隊給糧給衣,每月還發2塊錢,用於油鹽開銷。1987年春,大伯病逝,走完了他煢煢孑立、身影相吊的一生。我給他買的酒,他一瓶沒喝,整整齊齊地放在牆角,這下好了,生產隊長也不買酒了,直接把這酒送給用於安葬他的人喝。生產隊的人們一直懷疑大伯手裡有錢,可隊長、會計在他屋子裡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出一分錢。時間過去了半年,生產隊決定要扒他那房子,在土牆洞裡發現藏有312塊5毛錢。

唉!人死了,錢沒用出去,悲哀可嘆啊!我不知道大伯這一生到底為什麼活著?蓋棺定論,大伯就是個吝嗇鬼,中國版的葛朗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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