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了凡造假

最近經人推薦,翻閱了一本不到兩萬字的小冊子《了凡四訓》。

作者袁黃(1533—1606),“了凡”是他的號。袁了凡是明代萬曆初嘉興府三名家之一,對天文、術數、水利、兵書、政事、醫藥等均有研究,擔任過寶坻(今天津所轄)縣令,還當過兵部主事,領兵到朝鮮打過仗。

這本書是他69歲時寫給兒子袁天啟的四則家訓,有人贊它是“四百年來影響最大的家訓寶典”。

胡適認為,《了凡四訓》是研究中國中古思想史的一部重要代表作。

曾國藩、林則徐、李叔同等不同領域的名家都推崇過此書。

尤其是曾國藩,將其列為子侄必讀的第一本人生智慧之書。曾國藩中年取名為滌生,即源自書中“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的名句。書中“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之句,也廣為流傳。

這部家訓書主題很簡單:一個人的命運是有“定數”的,但可以通過個人的修為予以改善。

在家訓中,作者不是抽象地說教,而是通過“親身經歷”來夾述夾議闡述道理。

作者說,他早年在慈雲寺,曾遇到一位會算命的高人孔老先生,為他推算出命中定數。

“做童生時參加縣考,應當會考取第十四名;府考得到第七十一名;提學考試得到第九名”。“某年會考上第幾名;某年能補上廩生缺;某年當上貢生。出貢後某年,當選為四川省的一個知縣;在任三年半,就應該要離職還鄉,在五十三歲那年的八月十四日日丑時,應該會壽終正寢,可惜並沒有子嗣……”

“孔先生的這些預言,我都完全地記錄下來了,並且謹記在心”。

從此二十年內,“凡是碰到了考試,所得到名次先後,都不出孔先生的算度。”

“我因此更加相信,一個人的功名浮沉,都是命中所註定;而運氣來得快或慢,也都有既定的時間,所以對於世上的一切,就看得非常平淡,再也不想汲汲營求了。”

有一年,袁了凡到南京棲霞山拜訪雲谷禪師。兩人在禪房中對坐三天三夜。雲谷對他的淡泊表示驚訝。

“我回答說,我的命運已經被孔老先生算定了,一切得失,乃至生死大事,都是既定之事,就算要妄想,也已經沒有什麼好想的了!”

對此雲谷禪師並不認同,對他進行了一番思想工作,大意是,定數確實存在,但行善拒惡是可以避凶趨吉改變定數的,並且預言袁了凡會有後代,也會長壽。

這一番話,使袁了凡很受用,一一照辦。

變化來得太快。

“到了第二年,參加禮部科舉考試的預試,孔老先生原先算我是第三名,忽然考上第一名,他的預言沒有靈驗,到了秋天的考試,竟然考中舉人。”

袁了凡更加信服雲谷禪師的說教,加大行善力度,果然好報不斷,“到了辛巳年,就生下了你,取名天啟”;“孔老先生曾經算定我活不過五十三歲,但到了那一年,竟然沒有發生一點病痛,平安地度過去了,現在已經六十九了……”

總結一生的經驗,袁了凡的結論是“命運其實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是可以改造的。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絕對不是騙人的鬼話。”…………

《了凡四訓》的道理對不對,這裡姑且不作評論。

想要揭穿的是,在這篇家訓中,袁了凡對自己的經歷做了手腳,摻了假。

他的公開履歷是真的,什麼時候考上什麼功名,做了什麼官,生了兒子,活到多少歲,有史為據,這個造不了假,也騙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造假的地方是關於那位孔老先生有經歷和他對自己命運的預算。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算命先生會把“命”算得這麼具體,這是算命行業的大忌,因為太具體了,很容易被驗證,一下子就會打破所有算命人的飯碗

古代有三位書生結伴進京求取功名,行前合資預測吉凶,卜師伸出一隻食指作答。其實,這“一”窮盡了此行結果全部排列組合,無論考上的是一個、二個、三個或者零個,都可以用“一”表示。

算命先生有一個是一個,無不是像上面那位卜師一樣作可多種解釋的預測,以防證偽。類似的還有“父在母先亡”這樣窮盡所有可能的模糊預測。

再有一層,假設天上真有神仙,得安排人間幾億幾十億人口每一個具體的“定數”,還必須根據此人隨時隨地的善惡行為,不斷做出善或惡報的調整,那得有多大的工作量,得保持多龐大的人員編制呢?稍微認真想一想,都會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那麼,袁了凡為什麼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要欺騙呢?難道不虧心沒有道德障礙嗎?

也許,袁先生是一個目的至上主義者,相信只要目的善良便可不擇手段,為了使自己的主張更有說服力,為了寶貝兒子將來有出息,編造謊言,也是行善積德,不必內疚吧。

後來,袁天啟出任過廣東省高要縣令,算是沒有辜負父親袁了凡的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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