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电影《攀登者》上映之前,针对前期宣发的内容,山友圈子里已有不少疑问和议论。

9月30日公映当晚,我坐在影院看着大银幕上显示的“编剧阿来”时,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前几年阿来老师约我和另外三名山友聚谈的后续。阿来这些年在文坛上名声日隆,对于他编剧的电影,还是能够让人期待的。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电影《攀登者》海报

如果《攀登者》仅仅是一部虚构故事片

如果《攀登者》仅仅是一部故事片,且是一部带有玄幻武侠色彩、纯虚构的故事片,或许还可以打70分。

对于不懂登山、或者不了解那个时代的一般年轻观众——这是而今买票观影的客群主体——这部片子看着还挺热闹:探险、爱情、世界之巅、几处惊险夸张的情节、个别笑点……具备了不少讨好年轻群体的元素。

影片中,在1960年攀登时的方五洲飞身抢救摄像机、方五洲救援攀登拉练时滑坠的队友、一群人在夜晚大风中用金属梯自救、方五洲飞身背扛崩塌的冰塔林营救爱人徐缨等情节,各种凌空飞起、超人附体——这些桥段或许只能理解为徐克等主创的武侠片后遗症吧。

若抛开史实和登山常识,不动脑子看《攀登者》,该片具备一定的观赏性。但是,抛开史实和登山常识,去演义1960年、1975年两次珠峰重大攀登事件,真的合适么?

接下来,我们先说说登山方面的一些明显失误。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电影《攀登者》剧照

《攀登者》并不是一部登山电影

首先要说的是,对于人在高海拔环境下是什么生存状态。《攀登者》呈现的过于轻松容易,并且以下几点,明显是借鉴(或者说仿效)19年前的好莱坞影片《垂直极限》:

登山队员在山上基本不戴墨镜,即使戴也是颜色特别浅、无法抵御高海拔强烈紫外线的浅色墨镜;割绳子、救同伴的情节;每个人在高海拔都是动作麻利、健步如飞,连喘气都没有。最令人无语的就是方五洲双手拿着冰镐在海拔6000多米快速奔跑、飞跃冰裂缝……宛如剑仙附体。

这些年,国外拍过不少成功的登山故事片或纪录片。且不论《珠峰:最狂野的梦》、《Free Solo》、《攀登梅鲁峰》等口碑颇丰的影片,就说2003年的《冰峰168小时》、2008年的《北壁》、2015年国内热映的《绝命海拔》,都是以真实事件为原型的故事片,再没出现过2000年《垂直极限》里那些虚假桥段了。

都是登山探险类故事片,能不能仿个新一点儿的?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登山队员在结组攀登,此图为电影剧照

影片中,全体登山队员在珠峰都肤色如常,没有丝毫晒伤的迹象。看来60年前我们就掌握了超级防晒技术,而今却失传了……

当然,这类“大片”在登山常识方面出现毛病,并不一定影响普通观众的观感。该片在登山器材装备和山峰特征呈现上,还算比较准确、没有失分——1960年中国队首登珠峰用剩下的“阿兰”,我收藏了十四个,影片中用的是同款。

然而,我们还是不能把《攀登者》作为一部登山电影来看,因为进一步说,该片在史实方面的缺陷,才是最关键的。

真实人物被扭曲变形

《攀登者》的男一号方五洲,显然对应的是1960年首登珠峰的攀登队长王富洲前辈,连名字都像。同时又把“甘为人梯”的刘连满前辈的事迹也融进去了。这样的人物设置有利于简化1960年的故事、并丰富男主的人物塑造,但是,王、刘两位在1960年之后的际遇可大不相同。

当年登顶的王富洲、屈银华、贡布三位前辈,后来在体制内都得到了不错的安排和发展:王富洲退休时是中国登山协会主席;屈银华一直在体育系统、并曾调回国家登山队工作;贡布也曾先后担任中国登山协会副主席、西藏自治区政协常委等职。

而在海拔8600多米第二台阶下方甘为人梯、差点牺牲的刘连满,作为普通工人退休后晚景萧疏,他又回工厂干了六年打更的工作,还和老伴去捡破烂贴补家用。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电影《攀登者》剧照

参加过1960年、1975年两次珠峰攀登的许多无名英雄们,像刘连满这样际遇的并非特例——“比起那些现状还不如我的运动员,我很知足。”再次得到社会关注时,刘连满曾这样说过。

这种人与人际遇的差距,不是个人原因,而是那个时代缺乏对个体的足够尊重。更多只是对成功登顶者有限的“论功行赏”而已。

影片里只有黑牡丹一位藏族女性在1975年登顶珠峰,导演和编剧还给了她与新生代骨干李国梁一段莫名其妙的爱情戏——最后李国梁不幸遇难。

可是,1975年中国队登顶珠峰的女性,只有藏族队员潘多一人。当时她早已结婚,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也是登山队的一名汉族队员,后来二人白头偕老。

影片中的黑牡丹和现实中的潘多前辈,存在着一一对应关系。

如此处理,显得轻浮草率。

架空错位的虚构历史

首先,《攀登者》整个故事的主要线索或动机,是“证明中国人能够登顶世界最高峰”。影片以1960年中国人从北坡首登珠峰为引子,以1975年中国人第二次从北坡登顶珠峰为主要故事呈现。

那么,当年国际登山界对中国人1960年是否登顶的质疑,真的是1975年珠峰攀登的首要,或唯一动机吗?

不是的。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电影《攀登者》剧照

其实,1975年的珠峰攀登,另有两个重要诉求:人类女子首登珠峰之争和中国人要自己测绘珠峰。

女子首登珠峰之争,发生在中国的藏族女登山队员潘多和日本的田部井淳子之间。

1960年中国人虽说是首次从北坡登顶珠峰,但人类首登世界之巅的荣誉已经属于1953年的新西兰人希拉里和尼泊尔夏尔巴人丹增诺盖了。

而如果1975年潘多先于田部井淳子登顶珠峰,则中国将摘得“人类第一位登顶珠峰的女性”这个“人类第一”级别的荣誉。在当时,这是非常重要的政治成就。

但很遗憾的是,最后田部井淳子先于潘多登顶。即使如此,历史总还是历史。

该片却回避了这一重要事件。

1975年那次珠峰攀登,攀登队长邬宗岳牺牲,严重高反、严重冻伤、受伤甚至吐血的还有很多人。影片中在高海拔营地夜晚飓风里,使用金属梯和登山绳索挂住巨石、保住大家性命的惊险情节,却完全是子虚乌有。

那么,号称是这一情节“人物原型”的,又不知所凭何来。

重构国家记忆,还请尊重史实

电影《攀登者》,用一种符合时下流行文化的、武侠英雄主义加上绝命浪漫爱情的方式,“演义”了一段对国家民族有着重要意义的“历史记忆”。

1960年、1975年两次珠峰攀登中,有大量感人的真实事件和真实人物。其中,国家政治、个人命运、人与自然的关系等等元素纵横交织,挖掘、改编出一个既符合真实历史、又能打动人心的好故事,真有那么难吗?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登山队员向“第五号高山营地”进军

然而,该片以违背登山常识、扭曲登山人物、架空真实历史的方式试图重新构建史诗,如同拿了一瓶50年老茅台,然后把酒倒掉,再往里面装进可乐、酸奶、鲍鱼汁、火锅底汤……

然后还当成50年老茅台来吆喝。

看完电影《攀登者》,笔者有一种”珠峰玄幻爱情动作片”的观感。如果把它当做一部杜撰虚构的故事也就罢了,读者们请勿认为历史就是那个样子。

那段真实的登山历史,从来不是那么轻飘飘的。

那个“国家登山”所属的封闭时代,不宜用杜撰巧饰来重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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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吴京电影《攀登者》,是否重构当年登山真相?

本文内容节选改自《户外探险》杂志2019年11月刊,撰文/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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