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秀華:淡如枯荷

餘秀華:淡如枯荷

彷彿,我就在安心地等輪迴。等那個世人心裡共同的秘密。我是如此心無旁騖,如同一枝枯荷,安安靜靜地坐在命運的門檻上。我的安靜無非是給自己的懶惰一個好看的藉口,爭強好勝的性格被消磨得一無所有,對垂手可得的名利也懶得伸手。我要的也許根本就不是那些,也許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到底要什麼,那麼到了現在,我的確該悲哀了。

我到底為什麼而來的呢?在別人的總結裡一是詩歌,二是愛情。

這兩樣就擺在眼前:我的意象裡,詩歌就是一座山,沒有頂的山。既然入了山,我就不擔心它拋棄我,所以我時急時緩地往上爬。只是從一開始我就把它看成了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任何人沒有關係。所以我從來沒有拿詩歌去追求名利的東西。有了名利的人同樣會和我思考同一個問題:詩歌的本質,它帶給我們的會是什麼。

我以為文字:在取悅自己和別人的同時,是肩負責任的,它應該是一扇門:把自己往人性的深處指引。我是那麼著急,寫了許多年的詩歌,它沒有給我一條明晰的路。我的文字會感動別人,這算是成功,但是遠遠不夠,但是我不知道它還欠缺什麼。現在隨著網絡的發展,文字氾濫成災,有時候我就想停下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停下來,我如此打量自己內心的不安。

愛情是我一直在追尋和思考的東西。因為它和詩歌是完全不相同的東西。詩歌是要讓自己抵達自己,愛情是讓世界抵達自己。許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愛過?我愛過什麼人?我的愛有沒有改變他內心的次序和他對世界的看法。如果愛情本來就是一筆糊塗帳,我們有沒有必要清新地活著,或者清新地活一陣子。

愛情打開的應該是生命的情緒,或冷,或暖。

我瞭解自己的性格,我以為自己到100歲也能瘋狂去愛,不管愛多少人,或者就那一個人。而到了36歲的時候,我突然期待塵埃落定,但是我還沒有找到愛情裡最根本的東西。

“生而能死,死而能生。生而不能死,死而不能生,皆非愛情之極致也。”如此看來,愛情到底是讓生死充滿了情趣的。如果沒有你,我就是一棵草,綠了就綠了,枯了就枯了,我的表情安靜而麻木。那麼我的存在有什麼喜悅?如果沒有我,你也一樣,誰會為你銘記那一份感動?

可是到最後,我還是沒有愛情。

問題是,愛情是不是有沒有的問題呢。我們需要的迴音隱含在一種什麼方式裡的。我愛你,你沒有回應我,但是我喜悅了,我思戀了,我痛苦了,我明確地感受到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繫,這就夠了。

然而,真的夠了嗎?

到最後,人是要回到自然裡去。那時候就丟棄了一切的東西:名譽,錢財,美貌,從此就割斷了與你的聯繫了。我想我是願意喝一碗孟婆湯的,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記得,我也難以找到你。但是這個世界,我是來幹什麼的呢?

我可怕地把這個世界看成一馬平川:農民,詩人,白領,有錢人,妓女......他們在我心裡沒有多大的區別。如果一定要說區別,區別的就是他們快樂的程度。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們要快樂幹什麼呢?痛苦地活著也是在活著啊。

最後的最後,還是需要大自然說話:人本自然。

聽雨,心就安靜了,空靈了。聽雪,就美麗了。聽風,聽夜裡星光的聲音。這樣的喜悅樸素而誠懇。那麼,詩歌這個時候敲窗而來,以一種感恩的姿勢。然後,我把我的詩歌給你看,如果沒有文字,你看到的,也就是我的那個時候的眼神。

我在想,所有的人最後會合併成一個人,這個人會前往更高的境界,他不一定那麼完美,但是他是智慧的。這個境界裡沒有我的形容詞。

我坐在春天的陽光裡,如一枝枯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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