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華:不怕把自己暴露給別人看

“我怨恨過生活的不公,但幸運的是,真正的喜悅都是來自靈魂深處,而不是外界。

盛夏,詩人餘秀華,來長沙了。這一次她帶來的,不再是詩歌,而是自己的散文集《無端歡喜》。

通過詩歌認識一個人,並不容易。詩歌更多的是情緒,是震撼人心,像一記擊在胸口的重拳,眩暈中根本看不清詩人的樣子。所以通過詩歌,你也很難認識餘秀華。但這次的散文集就餘秀華記錄生活中的思考,記錄她具體而微的喜悅與心酸。

那餘秀華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餘秀華:不怕把自己暴露給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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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讀書:我們都是站在先人的肩膀上

答:我們現在每個人的想法都是已經存在的,沒有創新。我們現在人的思想其實是很貧瘠的,哪怕你覺得那些新的想法,都是站在先人的肩膀上,不會高過先人。我原來讀書的時候,有時會覺得,誒,我今天有個新的想法,過一段時間,卻發現很容易在很多書上找到和你一樣的想法。

問:你發現這種情況的時候,是會有一種欣喜感還是挫敗感?

答:欣喜感,我覺得這麼牛的人居然和我想的一樣,我也覺得我自己很牛。

問:你為什麼一直堅持一個觀點,“詩人首先應該是個哲人”?

答:無論是寫詩的、還是寫其他文體的,你的前提必須是思考,這是肯定的。

問: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你喜歡說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思想”,這是為什麼?

答:“想法”和“思想”有什麼區別,這是謙虛的說法。“思想”有一個體系,我沒有形成一個體系,只能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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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寫作:寫作像一場修行

問:《無端歡喜》中有一句話:骨子裡面的喜歡,一定有一種先天性。

答:如果你不是骨子裡的喜歡,你無法堅持。哪怕是你很喜歡一件事情,你會堅持一段時間,但不會堅持很久。

問:有一個恆久的愛好,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在寫作過程中,你覺得自己達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答:寫作是一個精神高度集中的過程,它會讓你的心很安靜,很平靜,就這樣子就夠了。如果寫作達到一個心無旁騖的狀態,就和你修行的狀態一樣了。

問:你覺得自己“修行”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答:我就可以得道成仙了(笑)。現在還不夠,才入了一個山門,山腰都沒到,還要好久才能“修道成仙”。

問:你更享受寫作的過程還是結果?

答:過程就是結果。很多時候,我們看重的是這個結果,但往往很多的結果是對不起這個過程的,結果和準備的過程是不能畫等號的,所以不能反過來看重這個結果。

問:散文寫作和詩歌帶給你的體驗有什麼不同嗎?

答:詩歌是一種非常便捷的寫作方式,雖然有深度,但是短小。不過詩歌創作也很費體力,就像狙擊手一樣,要一槍斃命,這就需要很高的技術水平。詩歌寫作要在一個點上發力,而散文是一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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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人生:幸福是一種能力

問:《無端歡喜》中說:對幸福的感知能力是人的根本差距。怎麼理解?

答:幸福是認可的能力。比如說兩個人在聊天,有的人會覺得很痛苦,有的人會覺得很幸福。幸福首先是一種能力。有的人永遠不會感到幸福,因為沒有認識幸福的角度。

問:你曾說不想讓別人僅僅是通過《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來記住你。

答:不需要別人記住我,記住我又沒有什麼好處。

問:現在出版了詩集,發表了小說,這次又出版了散文集,你最想讓別人稱呼你是小說家,散文家還是詩人?

答:這三種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我覺得一個搞文字的人對自己有點希望吧,就是希望自己能夠把這幾種文體都能寫好,但是不一定能實現,是一種奢望。

問:你曾說“大街上漂亮的人很多,但是美麗的靈魂不一定多”,你覺得美麗的靈魂是什麼樣的?

答:美麗的靈魂是溫柔的、不刻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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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端歡喜》選段:

準備好了幾天裡換洗的衣服:一件紅裙子,一條黑裙子,和一件花旗袍。我把它們揉進包裡,也把一份倦意一起揉進去。衣服進去了,床上就空了,而倦意不是一個好對付的東西,把最稠的揉進去了,淡一點的立刻就生了出來。有時候人被稀薄的倦意包圍著,反而有一些安慰。倦意是活物才有的東西,它包圍住你了,也是好心告訴你:你還在人間呢。

竟然覺得:當你心有幸福的時候,幸福就已經悄然光臨。這時候,幸福似乎也成了天賦和能力。而這能力不是你努力得到什麼東西的過程,不是你能夠使出的力氣、心機和技巧。恰恰相反:它是把一切形而上的努力放在一邊,用一雙旁觀者的眼睛看著這些的時刻。把什麼都放下了,手裡無沙,心坦然在此刻,在天地之間。

孔子曰:食色,性也。孔子是中國文化的根基,他老人家說的話就算不是聖旨,也可以當令箭。當然我既不需要聖旨,也不需要令箭,世界上人太多了,他可沒時間管我。就算他某一天閒著沒事想管我了,可能我剛好魂不守舍聽不進去,仁慈的老人也未必和我斤斤計較。

其實現在,我也是誰也抓不住的人,我不過想自己把自己抓住,落在你身邊,透過你的眼睛看見一條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路。我不知道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否定了現世的安好,如果這個世界還有好的部分。我從來沒有懷疑你的身上存在這樣一條路,它是專門為我設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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