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近芳:總結我的戲路子,就是一個“情”字

我從事京劇工作的經驗,我走過的道路,可以歸納為兩點:一是對每一個戲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既不是全盤否定,妄自菲薄,一無是處,也不是全盤肯定,對善惡美醜不分青紅皂白,而是謹慎思考,找出準確答案;二是對京劇藝術忠實地繼承,大膽地發揚,京劇根深葉茂,我們只有多付出汗水,才能使她開花結果。

杜近芳:總結我的戲路子,就是一個“情”字

繼承傳統很重要,沒有繼承就沒有發揚,所以我想談談我的師承關係。我的老師王瑤卿,人稱“通天教主”,四大名旦都曾經向他請教,有點師徒輩份,我是他的關山門的學生。八歲左右,我受到音樂聖手、梅派音樂唱腔創始人之一的王鳳卿父子的薰陶,跟他們學戲。與此同時,我還接受擅長“大琴拉戲”的琴師、荀派音樂唱腔創始人周昌泰的指導。這些就是我學藝的根基,是我藝術創造的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源泉。

我的人生經歷坎坷,但在藝術道路上是個幸運兒。十三歲時我加入中國京劇院的前身中國戲曲研究院,那裡名家薈萃,葉盛蘭、李少春、袁世海等各位老師都三十多歲正當年,稱得上精英雲集,風華正茂。我在這個藝術大宮殿裡,一天到晚地學,學之不盡,忘了吃飯和睡覺。我的武旦老師是閻世善,他是“九陣風”閻嵐秋的後代。還有李金桐,是中華戲曲學校挑梁的武旦。此外還有老旦、小花臉各方面的名師。小生老師先是姜妙香,後來跟葉盛蘭學。我一個毛丫頭很幸運,跟著這些老師跑跑宮女心裡就很滿足了。一個人藝有所成,是許多人扶掖幫助的結果。

杜近芳:總結我的戲路子,就是一個“情”字

我起先是文盲,當時京劇院的領導馬少波很有遠見,組織掃盲班、文化班,讓演員參加學習,我學文化是從學拼音字母開始的。我的文化老師,一位是周世麟,懂崑曲曲牌,也會唱崑曲。一位是京師大學文學系的鄭亦秋,從小熱愛麒派老生戲,自己會唱,還念大學,他是我的導師,也是我的導演,對我的藝術生涯起著關鍵的點化作用。還有一位是文學修養很高、業餘下海的蘇為民,他經常為我們說書,講《聊齋》的故事等。

我酷愛文化、渴求文化,中間有個故事。很小時王瑤卿對我們口傳身授《連環計》裡的貂蟬,因為沒文化,不會讀劇本,老師提問我劇本頭一句話“守身如玉”是什麼意思?我說是“把手伸出去,特別白、特別亮,跟玉一樣”,師父聽了當眾捧腹大笑。我那時是連臺詞也不懂的小孩,根本不知道貂蟬是守身如玉的超群的歌妓,為了國家興亡,同王司徒訂下連環計捨身救國。這說明一個連臺詞也不知道的小孩上臺演戲,怎麼可能演好,不就是背臺詞、僵化地賣弄那麼點程式嗎!因此我到中國京劇院後就拼命學文化,儘管一天日夜兩場戲,早上練功,別人吃飯睡覺,我卻去補文化,成績都在90分以上,如果掉到90分以下就覺得活不下去,發高燒也非得去回課。別人說笑玩樂,我利用一切時間去攻讀文化。

杜近芳:總結我的戲路子,就是一個“情”字

我在中國京劇院接受排練第一個戲《牛郎織女》時,是老師給讀臺詞,以後的許多戲還是這樣。我覺得這樣的日子過不了,一定要拿過本子自己能讀、能講、能背、能說。就這樣什麼東西也進不了我的腦子,不顧一切地拼命學,像一個戲瘋子。

總結我的戲路子,就是一個“情”字。建國初期出國演出,只讓帶古典小說在空閒時讀,那時我邊認字邊讀《紅樓夢》。《紅樓夢》開篇便說情變性、性變情,七情六慾是根本。演戲沒有情便沒有一切。京劇訓練從一招一式的形式開始,光有形式,沒有內容、沒有情不成;當然,只有情,沒有形式,內容就無法表達出來。我是著重在“情”字上下功夫,唱、念、做、打、舞都要有情,否則就像一個人沒有精神、沒有靈魂,這樣去演戲既不能感動自己,更不能感動觀眾。我的體會是“藝”重於“術”,自己心裡明白了,道理一大篇,到了臺上怎樣讓觀眾明白,這只是“術”的問題。我演戲的方法是唱、做、念、打、舞、口、手、眼、身、步,這是用來表現內容的手段。

(節選自“分析·變化·創造——杜近芳談演出《白蛇傳》的體會”,如有侵權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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