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名媛的翰墨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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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通女師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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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維儀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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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蘊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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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舊集》裡的吳坤元


來源|安慶晚報

桐城文章,一向以桐城派聞名於世,而在古文之外,桐城詩歌的成就,自唐朝曹松以後播名久遠,至明清時期達到鼎盛。伴隨桐城文學的異軍突起,一批女性詩人提著優雅的裙裾,姿儀款款地走上詩歌舞臺,她們或淺斟低唱,或壯懷豪逸,創作之浩繁為古今閨閣之罕見。鄉人方於在編輯《桐城方氏詩輯》時,就抑不住自豪地讚歎:“彤管流徽,吾桐最盛”。今天的我們翻開那存世不多的詩卷,仍能從墨寫的吟唱裡感受家鄉名媛的慧質蘭心與精神氣節。

清芬閣裡的名媛結社

桐城女詩人中成就最高、聲望最著的,當推方維儀。方維儀(1585—1668)本名仲賢,字維儀,是大理寺少卿方大鎮的次女,明末奇才方以智的二姑母。方維儀17歲嫁同鄉姚孫,婚後不久丈夫去世,她便回孃家守節於“清芬閣”。方以智出生於桐城縣城鳳儀裡,自小受母親吳令儀、姑母方維儀家學教導,尤其在12歲失恃以後,所學《禮記》《離騷》等盡出於姑母親授。可以說,方以智日後能在文學、哲學、地理甚至自然科學上取得高出時人一等的巨大成就,都與方維儀的悉心教育密不可分。

方維儀一生洗盡鉛華,歸於質直,這段人生際遇集中體現在她的《清芬閣集》中。同樣是國難家患,同樣是人間死別,方維儀的身世遭遇與南宋詞人李清照有著一定的相似性,但她的詩文更多了一層學識胸襟的厚重。其詩又有明顯的老杜遺骨,格調甚高,這在閨閣詩文中絕不多見。她的一首七律《病起》便是此中典範:

空齋無事晚風前,雨過苔階草色鮮。遠岫雲開舒翠髻,新荷池畔疊青錢。

衰年轉覺多愁日,薄命何須更問天。閒坐小窗初病起,西林皓月幾回圓。

明末的文人名士素有結社的喜好,方以智和他的玩伴錢澄之、方文、孫臨等,都是結社的“老玩家”,這種流行風俗也傳播到了閨帷之內。方氏家族有了方維儀這位女中詩傑,必然輻射到一群志同道合的閨中才女,這就聚集形成了桐城境內最早的名媛詩社。他們的主要成員有:方以智的三位姑母方孟式、方維儀、方維則、方以智的母親吳令儀、姨母吳令則。其中孟式在其夫張秉文濟南遇難後殉節大明湖,維儀、維則均是年輕喪夫,守節終老,享壽八十四,合稱“方氏三節”。

在名媛詩社唱和酬答的風氣薰陶下,幾位晚輩的閨閣翹楚,也都師承於清芬閣,將方氏一門的文學、氣節發揚光大。代表人物有:以智妻潘翟、以智長女方御、中通妻陳舜英、中履妻張瑩。方御記載了家中論詩的盛況:“當是時,姚祖姑居清芬閣中,餘輩每就訂正,爭妍競勝,不異舉子態,懸甲乙於試官也”。以方以智為中心,且不論男丁,單是女性,他的姑、姨、母、妻、媳都是桐城名媛的中堅力量,她們的詩文更是這個傳奇世家不可或缺的一縷翰墨清香。方氏一門文化,也由此步入鼎盛,無怪乎梁實秋認為桐城方氏,是“僅次於曲阜孔氏”的中國第二大文化名門。

名門閨秀的繁華錦簇

宋元之際,江西、徽州的大批移民遷入桐城,這些移民及其後裔多以耕讀為業,家族在桐城不斷髮展壯大,逐漸形成了以張、姚、馬、左、方、吳為代表的名門世家。他們或出仕治政或教化鄉里,建立了桐城尚文、尊師重教的優良世風。方以智的曾祖方學漸,為明代大儒,他晚年於龍眠河畔築桐川會館,終使桐城學風一時蔚然。此後數百年間人才迭出,都賴桐川會館建設學風之首功。

桐城名門得以長盛不衰,一個重要方面就在於他們不僅重視族中男子的文化科舉,也同樣重視女子的文學修養。朝代更迭的亂世中,男子為實現救國抱負紛紛離開家園告別妻兒,他們中的一些英雄甚至血灑疆場,留下弱媳在桐,使大家族對母教自然而然地重視起來,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女性受教育的必然意義。他們自幼培養女子的詩文學識,又有名門聯姻的傳統,如此才能出現類似清芬閣結社的文化現象。在詩文的創作與鑑賞上,桐人給了女子與男子平等的地位,除了方維儀編寫的《閨閣詩史》,尚有吳希庸、方林昌的《桐山名媛詩鈔》、光鐵夫的《安徽名媛詩詞徵略》等專為閨閣詩詞立傳的著述。此外,潘江的《龍眠風雅》、徐的《桐舊集》,都為名媛詩詞的收錄、傳世作出了較大貢獻。

以《桐舊集》的收錄情況作為參考,桐城名門中閨秀立傳較多的有:張姓9人,吳姓8人,姚姓7人,方姓7人。其中聯姻關係也非常顯著:方以智的母親吳令儀、姨母吳令則是翰林院編修吳應賓之女,“方氏三節”分別嫁張、吳、姚三家,張瑩、張姒誼是老宰相張英堂妹,分別嫁方、姚二家,姚鳳儀、姚鳳姊妹均嫁方家,姚宛嫁張茂稷。這些名門才女中除了清芬閣五姐妹,還有一位較為突出的吳坤元。

吳坤元(1599-1679)字璞玉,與方以智同輩,是吳道謙之女,吳應賓的侄孫女,桐籍著名詩人潘江的母親。她自幼聰慧,又受其從祖吳應賓的教導,成年嫁同邑潘金芝,不幸丈夫早逝,孀居二十餘年。以《松聲閣集》播有詩名,可惜受潘江《木崖集》禁燬牽連,也在幾經焚燬後失其原貌。潘江正是幼承母教,博覽群書,終成大器,並潛心採錄桐鄉前賢詩作輯為《龍眠風雅》正續集共計92卷,為桐城詩文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

吳坤元的詩集學識與才思於一體,較喜用典,文字能於溫和中見大氣,於平實中見輕靈。她的《仲春送方婿井公之和州》是臨行前送女婿方井的一首七律:

湖山煙水尚悠悠,豈是蕭郎愛遠遊?卻為劉猶下第,遂令王粲又登樓。

三春楊柳催行色,隔岸桃花莫系舟。屈指絳帷休暇日,可知少婦亦知愁。

詩中用劉下第、王粲登樓的典故,鼓勵女婿要有為國為民、不阿權貴的襟懷與氣節。至頸聯轉而代女兒叮囑“路邊的野花不要踩”,不忍見女兒獨守空閨愁鬱度日,卻又別具一番女兒情趣。身為長輩的期許與寵愛之心,都自然流露在詩句之間。從詩文特色上看,吳坤元雖也經歷喪夫之痛,但語言多豁達,少悲慼,是其性情可貴處。

姻親成就的亂世佳人

除了本土家族之間的兒女聯姻,桐城名門也與外地望族多次喜締良緣。在那段動盪不安的社會時局裡,才子佳人們上演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紅塵故事。

章有湘(?-1672),字玉筐,號橘隱,為華亭(今上海松江區)章簡(一作曠)次女,桐城“神童”孫中麟繼室。她幼時即有才名,在家中與姊妹章有淑、章有渭、章有閒、章有澄、章有弘被稱為節愍章簡公的“六朵金花”。孫中麟旅居華亭時,與當地名士交遊唱和,人品學術也受到章簡兄弟賞識,便以有湘許之。章有湘隨孫返桐後,與夫婿有過一段琴瑟和鳴的甜蜜時光。順治十二年(1655),孫中麟在殿試中金榜題名,進士及第。不料喜訊未及傳回家鄉,中麟就不幸身染惡疾,客死京城。章有湘驚聞噩耗,實在承受不了這番打擊,數次自縊未果,從此為亡夫守節十七年,直至淚盡病歿。她在餘生整理亡夫遺作,又自著《澄心堂集》等,與方維儀、吳坤元,並舉為“桐城三才女”。

經歷人生駭變,章有湘的詩詞多寫憂傷哀怨之音,或表告亡夫“與君不共齊眉案,紙閣蘆簾瘞孟光”(《哭夫子》)的忠貞,讀來令人悲慼扼腕。她的《浣溪沙·旅懷》用一種糾結跌宕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的思鄉之情:

此夜難分怨曉鍾,夢魂偏又到吳淞,愁情先上兩眉峰。

滄海一聲臨遠道,蘭橈千里破長風,可憐回首隔江東。

陳舜英字佩玉,江蘇溧陽人,是名宦陳名夏第三女,順治八年(1651)嫁方以智次子中通。她自幼喜讀書,性至孝,深明大義,有《文閣詩集》。其時方以智遁跡嶺表,妻潘翟萬里追尋,陳舜英放棄了孃家所遺產業,鬻釵釧迎姑歸桐,為鄉里稱頌。中通數染沉痾,陳舜英刲股入藥為丈夫醫治。“粵難”時中通欲以死為父親辯誣,陳佩一刀與夫共生死,並作詩明志:

世外猶遭難,人間敢惜生?便捐男子血,成就老親名。

君指天為誓,餘懷刃是盟。一家知莫保,不用哭啼聲。

這般氣魄從容的閨閣氣節,早已超出其父名夏,惟桐城方家獨有!

當然,桐城作為詩禮簪纓之鄉,受此文章學風的薰陶,不僅娶進來的媳婦各有巾幗奇志,嫁出去的女兒也都是脂粉英雄,其中最為著名的應數姚蘊素(1864-1938),字倚雲,是名宦姚瑩的孫女,清末桐城派名儒姚永樸之妹,永概之姊。在吳汝綸用心良苦的牽媒拉線下,姚倚雲嫁給南通範伯子為繼室,成就了一段姻緣佳話。姚倚雲詩詞能揚桐城一脈遺風,著有《蘊素軒集》,後成為近代中國著名的女教育家,並應張謇邀請擔任南通女子師範學校的首任校長,將桐城文化精神帶到外地繼續傳承光大。

據現有可查的史料統計,明清兩代桐城有名姓記錄的女詩人共160餘人,得以傳世的詩詞作品近千首,創作之盛甲居安徽諸縣。桐城人重禮、重教,處世存風骨,歌詩留氣節,才得以揚桐城文化數百年之昌盛。名媛才女以優秀的詩歌譜寫她們獨特的人格風華,在文學的舞臺留下絢爛不朽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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