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界的一場賭局,陳介祺慧眼識貨,花五千兩銀子撿了一個大漏

古玩界的一場賭局,陳介祺慧眼識貨,花五千兩銀子撿了一個大漏

陳介祺

陳介祺,山東濰縣人,吏部尚書陳官俊之子。字壽卿,號簠齋。任翰林院編修,加侍讀學士,人稱陳翰林。

陳介祺生於嘉慶十八年,自幼勤奮好學,聰穎強記。青少年時隨父在京求學,19歲即“以詩文名都下”。道光十五年中舉人,道光二十五年中進士,此後一直供職翰林院。他喜好涉獵各種文化典籍,尤其對於經史、義理、訓詁、辭章、音韻等學問,無不深入研究,更是酷愛金石文字的蒐集與考證,精於金石文字考證及器物辨偽,在京城古玩圈的名氣很大。他精於古玩鑑賞,自己也喜歡收藏,而且出手闊綽,所以琉璃廠一帶的很多老闆,都和他關係很好,特別是德寶齋掌櫃李振卿。

偶爾,他也應那些老闆之邀,幫忙去掌眼(看貨),順便賺幾個銀子。

這一天是咸豐二年七月初六,天氣晴朗,是個做生意的好日子,可是德寶齋掌櫃李振卿卻高興不起來,儘管外面驕陽似火,幾乎可以將街上青石板曬透,可是他卻打心底透出一陣陣的寒意。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那張紫檀木方桌上用紅布蓋著的東西,眼神中透出幾許絕望。他扭過頭,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那個白鬍子老頭,露出哀求的目光。可白鬍子老頭卻微微閉著眼,手撫著那縷稀疏的山羊鬍,一副置身事外的尊榮。

在京城的古玩界,有誰不知高老爺子的大名?老爺子從年輕時候開始,就專吃掌眼的飯,人生幾十年,無論是金銀玉瓷,還是銅鐵獸骨,見過的玩意兒千千萬萬,他從未走過眼,即便是一塊春秋時期的爛木頭,他也能一眼看穿。京城內外,無論是什麼物件,只需老爺子一句話,那就是鐵板上的釘子。

當然,老爺子是泰山北斗,且在十年前就已經金盆洗手,整日安心養花弄鳥,不再幫人掌眼看貨。據說老爺子當年欠李家上代人一個人情,李振卿一直沒敢動用這層關係,今兒實在沒轍了,才登門相請。

高老爺子顧及舊情,人是來了,可看過桌上的東西之後,便沒有再說一句話。

李振卿心如亂麻,高老爺子沒有吭聲,在座的幾個人誰也不敢說話,屋內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

桌子上紅布蓋著的東西,其實就是一個銅鼎,李振卿在行業內混了幾十年,自然認得那是商周之物,銅鼎的式樣也很普通,左右兩耳,深腹外鼓,三蹄足,口沿飾環帶狀的重環紋,造型端莊穩重。只是鼎腹內多了數百個陰刻的文字,正是那些文字,顯示出此鼎的與眾不同。也正是由於這一點,送貨到京城來的西安寶和軒老闆蘇億年,敢獅子大張口,要價四千兩。而一般的商周古鼎,其價不過五六百兩。

此前,蘇億年已經當著另外幾個老闆的面,把話給說了,他正是看中德寶齋這塊百年老字號的牌子,才把鼎給直接送進來的。言外之意,要是德寶齋不敢下(買貨),那隻好找別家。

這是對德寶齋赤裸裸的挑釁。

德寶齋起家於乾隆初年,傳到李振卿手上是第四代,是一家有著上百年曆史的老字號。在京城琉璃廠西街的眾多古董店鋪之中,德寶齋的名氣不算最大,但這百年老號的名頭,可也小不到哪裡去。

上至親王貝勒,下至七品翰林,不乏有德寶齋的常客,百年老號靠的不僅僅是店鋪內的上等貨色,當然還有一些生意上的手段。

可是這樣的手段,有時候卻是一柄雙刃劍。搶了別人的客源,自然就有了仇家。琉璃廠大街上下,有幾家不將德寶齋恨得咬牙徹齒的呢?

李振卿心裡很清楚,這是一場針對德寶齋所做的局,他的目光在幾位老闆的身上掃過,或許蘇億年只是一個露臉的,乾的是跑腿的活,真正的主角就在這幾個人當中。

古董這玩意,說白了,就是一個字,賭;賭的就是眼力和膽識,靠眼力和膽識吃飯。

古玩界的一場賭局,陳介祺慧眼識貨,花五千兩銀子撿了一個大漏

毛公鼎(樣品)

李振卿自認為眼力和膽識都不差,今日為了德寶齋的百年聲譽,他被逼得沒有了退路,只有背水一搏。一旦賭輸了,他和德寶齋都將在京城消失。為了保險起見,他不惜動用那層關係,請來久不出山的高老爺子。為了保守起見,他還讓人去請了好友陳介祺,陳家的人說他去衙門辦差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眼見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高老爺子仍是眯著眼睛,把玩著手裡那串紫檀木佛珠子,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李振卿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絕對不能讓那幾個老闆看出他的心虛,尤其是古緣齋掌櫃夏立祥。這夏掌櫃並非善類,整天瞪著一雙灰白的三角眼,總想著怎麼算計別人。此人與惠親王府有些關係,據說經常幫著王爺收藏一些世間極品古董。看今兒這架勢,也是來者不善。

坐在下首的蘇億年看了看眾人,乾咳了兩聲,才小心地說道:“李掌櫃,您看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不如……”

他說話的時候,拿眼睛瞟了瞟高老爺子。

按京城琉璃廠古董行內的不成文規矩,要是讓蘇億年把鼎拿出門,明天德寶齋就得關門。李振卿的眼中露出些許絕望,他站起身來,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正要說話,卻見門簾一響,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穿著長衫的瘦高個子來。來人正是陳介祺。

陳介祺瞄了一眼這陣勢,知道大體是怎麼回事了。

那幾個老闆和高老爺子,陳介祺自然都認得,他看了他們一眼,無聲地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了。李振卿領著陳介祺快步來到桌旁,順手扯掉那塊紅布。

陳介祺看到銅鼎後,用一種狐疑而嗔怪的眼神瞪了李振卿一眼,似乎覺得這麼一件普通的東西,有李振卿就夠了,用得著擺下這麼大的陣勢?以他的脾氣,若不是看在兩人十幾年交情的份上,當即轉身就走。

可是,當陳介祺走近了些,看到銅鼎內的陰刻銘文時,眼珠子登時大了,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臉上也露出驚異的神色,但隨即消失不見。他心中暗叫慚愧,差點被這玩意兒打了眼(看走眼)。

這鼎內陰刻的文字,與他之前見過的鑄刻在商周青銅器上的銘文一樣,而這樣的文字,只有那一時期特定的青銅器物上才有,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有字的編鐘與其他器皿,他見過不少,但是有這麼多字的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陳介祺看到李振卿朝他使的眼色,頓時明白今天這陣勢,看似平靜卻極為兇險,他默默地看了幾眼鼎內的銘文,轉身走到高老爺子面前,拱手道:“您老安康!”

高老爺子與陳介祺相識多年,自然聽得出對方的聲音,他微微睜開眼,翻了翻渾濁的老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擠出了幾個字:“後生可畏!”

就這四個字,在場的其他人似乎都聽懂了。高老爺子能前來坐鎮,是李掌櫃面子大,真正幫忙掌眼的另有其人。

按行規,出價的人絕對不能古董的來歷,可是今天的情況例外,他把送貨人蘇億年拉到一邊,低聲問了幾句。蘇億年也沒有隱瞞,便把這古董的來歷說了。原來這玩意出土之後,還沾著血呢!

古玩界的一場賭局,陳介祺慧眼識貨,花五千兩銀子撿了一個大漏

毛公鼎內的銘文

原來,十年前,陝西岐山縣董家村村民董春生從自家地裡挖出此鼎,有一嚴姓的古董販子聞名而去,以白銀10兩起價,最終300兩銀子購得。哪知在運鼎之際,另一村民董治官從鄰縣帶回一古董販子來,不讓嚴姓的古董販子運走。買賣沒有做成,嚴姓的古董販子惱羞成怒,以重金行賄岐山縣知縣,將董治官逮下獄。想不到那董治官帶朋友前來買鼎,無非是衝著那幾兩銀子的跑腿費,卻落個深陷囹圄的下場,死在了獄中。而那村民董春生,本應該得300兩銀子的橫財,最後連一文錢都沒得到。此鼎作為贓物運到縣衙,知縣狠狠又敲了那嚴姓的古董販子一筆竹槓,才讓嚴姓的古董販子悄悄運走。這嚴姓的古董販子多少識貨,知此鼎價值不菲,特找來張燕昌之子張石瓠鑑別此鼎。可張石瓠哪有其父的本事?將鼎內銘文拓了下來,說是寄給朋友,讓朋友幫忙看看。嚴姓的古董販子見張石瓠一連數月沒有消息,適逢家中有變,急需一筆銀子,無奈之下只得將此鼎出手。蘇億年通過他人之手買下此鼎。

蘇億年花多少錢買下的鼎,那是人家的事,按行規是不該問的。陳介祺約摸著也就千兒八百的事。

此刻高老爺子仍舊閉著眼睛,安心盤珠(把玩紫檀木佛珠子)。陳介祺轉過身,再次細細觀賞了那銅鼎一番,朝李振卿微微點了一下頭。李振卿猶豫了片刻,左手伸向銅鼎。按行業內的規矩,他只需當眾在銅鼎上拍了三下,這銅鼎已經屬於德寶齋。

夏立祥突然不陰不陽地說道:“李掌櫃,您……難道就不怕打眼?”

以很少的錢買了一個好物件,就是撿了大漏,反之則被騙,等於打了眼。一旦打眼,這百年老字號可就砸在今天了。夏立祥說話的時候,故意將那個“您”字拖音,似乎好意提醒對方。

在古玩界,無論什麼古董,價高價低沒個定數,但終究離不開一個規律,那就是物以稀為貴。四千兩買一個刻有這麼多文字的銅鼎,銅鼎究竟值多少暫且不管,李振卿首先要保住的,就是這百年老號的牌子,有了陳介祺的那一點頭,他心裡有了些底氣,朝大家拱了拱手,毅然在銅鼎上拍了三下。

陳介祺微笑著對李振卿說道:“不知李兄是否願意割愛?”

陳介祺此言一出,李振卿登時露出萬分感激之色,卻又飽含著無限擔憂,將四根手指在桌沿上碰了一下。

李振卿吃下這件古董,若是輸了,輸的便是這百年老號,陳介祺此舉,無疑將風險往他身上攬,賭上他的半世英明,幫李振卿保住這百年老號。這份朋友之間的仗義之情,全京城上下,沒幾個人能夠做得到。

事情到了這份上,便是李振卿與陳介祺兩人之間的事,外人無權插手。不料夏立祥竟然不顧規矩,大聲道:“我願出五千兩!”

古緣齋有王府撐腰,財大氣粗是眾所周知的,可也不能不懂規矩。就在李振卿要說話的時候,蘇億年起身朝大家拱手道:“東西歸誰,李掌櫃說了算。明兒我在柳泉居請客,諸位務必賞光!”

蘇億年這話等於扇了夏立祥一記耳光,夏立祥起身,恨恨地瞪了蘇億年一眼,連招呼都不打,拂袖離去。

陳介祺從袖籠中抽出幾張大面額銀票遞給蘇億年,同時說道:“這位兄臺,東西歸了我,錢自然我出,多出的一千兩,算是給兄臺的賞!”

其餘幾個老闆看得目瞪口呆,陳介祺打個賞就是一千兩銀子,這份豪爽,全京城上下更是沒幾個人。

蘇億年接過銀票,朝陳介祺打了千,感慨道:“以前只聽說京城陳翰林重情重義,今兒總算見識到了!”

陳介祺淡淡地說道:“聽你口音是外地人,你得罪了夏掌櫃,別在京城停留了,明兒請客的事就算了,趕緊走吧!”

蘇億年從其他幾個老闆的神色中,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他謝過陳介祺,慌忙不迭地轉身離去。

陳介祺望著癱坐在椅子上的李振卿,說道:“等會讓夥計幫忙把這東西送到我家裡,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陳介祺朝大家拱手,讓夥計把鼎抬到車上,離開了德寶齋。回到家,他破譯了鼎內銘文的含義,得知是毛公叔鄭敬獻給周宣王的國策,於是將此鼎命名為毛公鼎,藏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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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介祺故居

毛公鼎通高54釐米,腹深27.2釐米,口徑47釐米,重34.5千克,鼎為直耳,半球腹,足為獸蹄形,矮短而莊重有力,鼎的口沿還裝飾有環帶狀的重環紋。整個造型渾厚凝重,飾紋簡潔古雅樸素,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是西周晚期的重器,鼎內壁鑄有銘文,32行,近500字,是現存青銅器銘文中最長的一篇,堪稱西周青銅器中銘文之最。其內容敘事完整,記載詳實,被譽為“抵得一篇《尚書》”。故而此鼎乃當世奇寶,價值不可估量。陳介祺花了五千兩銀子,實在是撿了一個大漏。

本文參考資料:《簠齋傳古別錄》、《簠齋金文考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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