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思考:誰的“天國”?

歷史的思考:誰的“天國”?


歷史的思考:誰的“天國”?


馬克思一語中的洪秀全追求的只是“改朝換代”。雖然他打著“太平天國”的旗幟,要在地上建立“天國”,但是一個“魔鬼”的化身能建立的又是誰的“天國”?洪秀全他們的所作所為早已作出了明白不過的回答。

歷史的思考:誰的“天國”?

1851年1月11日,37歲的廣東人洪秀全在偏僻的廣西金田村揭竿而起,自封天王,號稱“太平天國”。兩年後他殺進南京,直到1864年南京城破之前服毒自殺,席捲大半個中國幾近十四年。

一百多年來,尤其是半個多世紀以來,洪秀全在中國始終是一個神話,直到2000年6月,潘旭瀾先生的《太平雜說》出版之後,這個神話才開始破滅。

毛澤東說洪秀全是“在中國共產黨出世以前向西方尋找真理”的四大代表之一,他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又是中國近代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根據農民起義總是好的必然邏輯,農民領袖洪秀全必然也是推動歷史進步的人物。

孫中山先生出生幹1866年,距太平天國失敗僅僅兩年,餘波未息。他的家鄉(廣東香山)離洪秀全的家鄉(廣東花縣)也相去不遠,少時聽過洪秀全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田裡播下了反清的種子絲毫也不奇怪。

洪秀全死後10年(1874年)出生於湖南的黃興也曾談起自己受到過太平天國的影響,“我革命的動機,是在少時閱讀太平天國雜史而起。但是又看到太平天國自金田起義之後,起初他們的弟兄頗知共濟,故能席捲湖廣,開基金陵。不幸得很,後來因為他們弟兄有了私心,互爭權勢,自相殘殺,以致功敗垂成。我讀史至此,不覺氣憤騰胸,為之頓足三嘆。” (1912年5月,與李貽燕的談話,《黃興集》211~212頁)

兩位民國的締造者少時離“太平天國”覆滅不久,洪秀全毅然舉旗反清的故事無疑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現成的榜樣,但洪秀全對他們的影響也僅限於反清這一點上。一個多世紀過去了,歷史的真相終於逐漸浮出水面,潘旭瀾先生經過幾十年的思考,透過曾有的光環,撥開重重迷霧,終於回到現場,回到了真實的歷史。他讓我們發現一幕幕曾籠罩在神聖面紗之下的人間醜惡、荒淫、無恥、野蠻、殘酷和迷信。

1


洪秀全屢試不第,圖謀造反之前有過一個相當漫長的準備階段。l844年5月,他和唯一的同伴馮雲山到廣西山區宣傳他的“拜上帝”,因為進展不快,生活艱苦,僅僅幾個月他就沒有耐心而離開了。

三年後,等到馮雲山歷經艱辛在紫荊山站住了腳跟,他又跑去大張旗鼓地蠻幹,使得拜上帝會迅速陷入險境,這個時候他卻躲起來了。得知馮雲山等被捕的消息之後,他這個教主則以找兩廣總督救人為藉口倉皇逃離廣西。馮被其他信徒救出來後,他才於1849年重返紫荊山。這是1851年以前的那個洪秀全,如果不是善於相術的馮雲山刻意造神,要把他造成一個人間神,作為造反的旗號,以後的一切也許就不可能發生。

1851年洪秀全在金田村起兵沒幾天,連一個縣城都還沒佔到,立足未穩,就迫不及待自封“天王”,才打進小城永安,在強敵圍困之時就大封諸王,並向全軍下詔,封官許願。

從廣西一路殺出來,凡攻佔一地,來不及逃走的青壯年一律被脅迫參軍,否則斬首。刑罰也極為嚴酷,斬首之外有五馬分屍,最恐怖的是“點天燈”。所以進南京前他的隊伍一下子從數萬人變成了十多萬人。

打進南京這個六朝古都,他們喜出望外,一方面大興土木,營建極少數人荒淫無度的安樂窩;一方面把南京變成一個大軍營,男女一概分成男行、女行、夫妻不能同居(男女隔離制度實行了兩年),軍民不得有私有財產,廢止正常的商業,實行供給制等。說是“天堂”,其實是“墳墓”,說是人間天國,不過是人間地獄罷了。

洪秀全還沒有公開造反時,就有妻妾十餘人,永安突圍時,就增加到36人,建都南京以後,更是大肆選美,豪華壯麗的天王府里美女如雲。據他兒子在供詞中說他有妻妾88人(也有說108人),還有宮女一千多人,專供他一人享樂,所以他只能用數字來編號,如第三十妻、第八十一妻等。

從此,只有40歲的洪秀全再也足不出戶了(也因此才逐漸大權旁落),直到 1864年自殺之前,他一共只出過幾次天王府。其荒淫無恥的程度與列朝列代的帝王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潘旭瀾先生說通過現今的暴發戶可以窺見洪、楊當年的心思,此語不差。小農打天下、坐天下的目的,阿Q就明白說出來了,無非是“吳媽”、鋼絲床等,也就是女人、財帛、富貴榮華也。這樣的“天國”,到底是誰的“天國”,不是昭然若揭了嗎?

1853年洪秀全進南京,曾有屠殺行為。凡滿清官員、滿族百姓、知識分子、僧尼道士、商人,不分男女老幼紛紛殺頭,許多人不堪凌辱被殺,就舉家自殺,整個南京城一片血腥。歷代古都的文物古蹟被嚴重毀壞,諸子百家、歷代書籍都遭禁止、焚燬,比秦始皇還要徹底。這不僅是對生命的屠戮,也是對文化與文明的毀滅。

在1856年的一幕幕血腥屠殺,說是“楊韋內訌”,其實更是“洪楊內訌”。這場影響“太平天國”命運至深的自相殘殺,起因於東王楊秀清覬覦“神器”,逼洪秀全封他父子為“萬歲”。

洪密令北王韋昌輝連夜從前線帶兵回京,血洗東王府,殺了東王部下將士兩萬多人,秦淮河的水都被染紅。翼王石達開是諸王中最有遠見、最能幹的一個,被曾國藩他們認為是最厲害的對手。他回京指責韋昌輝殺虐太重,韋“在洪密令或示意之下”又要殺石,石連夜縋城逃脫,一家老小全被殺光。

石達開興師問罪,洪又下令殺了韋及親信二百人。從此,“太平天國”就開始由盛轉衰,朝末路走去。

1863年l2月,在面臨覆滅時,洪秀全斷然否決了李秀成“讓城別走”的苦求,死也不願離開他的“小天堂”、安樂窩,並痛斥、詛咒李秀成——“朕鐵桶江山,爾不扶,有人扶。爾說無兵,朕之天兵多過於水。”南京被重重圍困,城中即將斷糧,他號召軍民以“甘露”(百草)為食。城破之前他在絕望中服毒自盡,沒有與太平天國共存亡。城破之後,一個二三十萬人口的大都市只剩下萬把人,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尊重史實而不是憑空妄言,洪秀全和太平天國代表的絕對不是麼先進、進步的文明,而是愚昧、野蠻、迷信的代名詞,與“向西方探真理”更是風馬牛不相及。他只是借了基督教的一些名詞裝神弄鬼,煽動、欺騙、愚弄貧苦大眾跟他造反,所謂“天朝田畝制度”,據史學家說壓跟就沒實行過。

“天下一家,同享太平”,“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的號只是騙人的美麗謊言而已。說穿了,宗教在洪秀全心目中最多隻是造反和控制臣民的工具,他根本沒有什麼宗教信仰,所謂“天國”,不過是一個人的“天國”而已。

後期(1859年4月22日)來到南京的洪仁秈的確對西方文明有所瞭解,但一個迷信、狹隘、自私、昏庸、荒淫的洪秀全又怎麼可能實行他的《資政新篇》呢?何況那時離1864年的覆滅已為時不遠。

2

大致上,中國農民起義只有兩種不同的結局,也就是成功或者失敗的區別,而沒有其他不同。陳勝、吳廣、張角、黃巢、李自成、洪秀全代表了失敗的一類,劉邦、朱元璋等代表了成功的一類。

劉邦是秦末陳勝、吳廣大起義中崛起的一支農民軍領袖,史書說這個小小的“亭長”少有大志,哪是什麼“志”啊!——他看見秦始皇出巡的氣派脫口而出——大丈夫生當如此也!換句話說——做人就要做皇帝啊!在擊敗了“彼可取而代之”的蓋世梟雄項羽後,他建立了第二個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制王朝——漢朝。

西漢、東漢前後共四百多年,劉家的子子孫孫傳了十幾代,直到另一場大規模的農民暴動又起來要顛覆它,在搖搖晃晃中它還在曹操的覆翼之下存在了好多年。我們也許只記得劉邦是皇帝,而忘了他的出身——他曾是一個農民起義的領袖。

另一個成功的典型是朱元璋,他是一貧如洗的安徽鳳陽人,做過乞丐、和尚,在元朝末年的紅巾軍大起義中崛起,擊敗了其他的農民起義軍領袖陳友諒、張士誠等,北逐蒙古草原,南征雲南邊陲,在江南成就一代帝業,開創了明朝近三百年的基業。劉家王朝與朱家王朝可以說前後輝映,劉、朱兩姓就佔據了中國編年史上重要的700年。

漢朝和明朝開國之初,確實也有過一些新氣象,比如減輕人民的賦稅等。但即使在他們最開明的時期也伴隨著大殺功臣元勳這樣血淋淋的事實,因此在他們身上我們看不到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功績。

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一個腐朽沒落的王朝與一個開明能幹的皇帝、一個剛剛興起的王朝在本質上並沒有多少區別,他們都不可能給人民帶來真正的幸福和自由。

人民的幸福不可能在皇帝的身上找到,如果農民起義可以給我們帶來好皇帝,如果好皇帝能給我們以自由、幸福,兩千年來我們早就是一個民主、富強、文明的國家了。

無論是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的千古一帝秦始皇,還是在龍座上撒尿的清朝末代皇帝宣統,兩千年來多少大大小小的皇帝不僅沒有把我們帶入一個做人的時代,反而讓我們一直跪在王權的腳下,做一個奴隸也不得。魯迅先生在歷史中讀出了“吃人”兩字,他把一部中國史分成兩半:一個是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一個是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誠哉斯言!

由此我想起如果陳勝、吳廣得了天下,如果沒有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做穩了他的大順皇帝,大順也和大漢、大明一樣綿延幾百年又會怎麼樣?陳勝、吳廣完全可能與劉邦、項羽一樣火併大殺一場,勝者王,敗者死。

至於李自成坐穩了龍位,恐怕連朱元璋也比不上,朱元璋在大功告成之前還懂得愛惜人才,如果不是接受劉伯溫、高升等人的主張,他是不可能戰勝群雄的。

而李自成在倉皇離京之時、離一統山河實在還遠得很的時候,就聽信讒言殺了最有戰略眼光的李巖,因為李巖也姓“李”,怕“十八子坐天下”的民謠應驗在此“李”的身上。這樣迷信、這樣殘忍的人,我們能指望他做了皇帝給我們帶來什麼呢?

正因為自古以來中國人只反昏君貪官,不反明君清官,難怪幾千年來雖然農民暴動不斷,卻難於推動歷史進步。即使帝制崩潰之後,從袁世凱、張勳的舊權威主義到新權威主義,我們都耳熟能詳。

3

如果說東西方文明有什麼差距,中國和西方先進國家的巨大差距首先就在這裡。18世紀美國就成功地完成了在泱泱大國建立民主制度的實踐,19世紀中葉中國發生的山呼海嘯一般的農民暴動,即使打著上帝的旗號,也只是數千年中國史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的又一次惡性循環而已。

洪秀全他們頭腦中除了權力、除了美女、除了無窮的享樂,還有什麼?他們所追求的就是和阿Q在土穀祠中所夢想的一樣。

說洪秀全是近代向西方尋找真理的代表之一,最多隻是一個已過去的神話。就算北伐成功,就算沒有楊韋內訌、沒有石達開出走,洪秀全進北京坐了龍廷,“太平天國”也只不過成為中國多少個朝代中的一個,在漫長的編年史上添一個洪家王朝而已。

洪、楊在未得天下之前,就如此迷信、野蠻、無道、殘忍、反文化,比哪個王朝都不如。即使成功地建立起洪家王朝也只能是民族的災難、文明的倒退。站在洪秀全他們對立面的曾國藩、胡林翼、李鴻章、左宗棠等,雖然捍衛了專制獨裁、腐敗無能、搖搖欲墜的大清王朝,但他們也保護了綿延數千年的華夏文明。

如果讓洪秀全一統天下,只會比滿清政府更糟,古老的文化將遭到毀滅性的災難,而且由於同是漢人政權,推翻起來將更費勁。當然,還沒成氣候就妻妾成群的洪秀全註定了是不可能成大氣候的。

即使洪秀全進北京坐了龍廷,不就是中國史上多了個李自成或朱元璋嗎?不可能在根本上觸動千年相續的專制政體本身。

幾千年來我們一直生活在一個水滸中國,水滸是一切農民起義的縮影,梁山泊英雄排座次的盛會就是一個絕對的等級制度的典型象徵。何況他們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只反貪官,不反皇上。就算他們既反貪官,又反昏君,他們也不可能反對明君清官,更不可能在這一模式之外尋找新的出路。

所以幾千年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農民起義,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沒有改變什麼,從政治制度、經濟方式、價值觀念等方面都沒有任何變動。

4

從陳勝、吳廣到洪秀全,一脈相承,農民揭竿而起的目的無非是求生存,求做穩奴隸罷了,至多不過是個別領袖改朝換代的工具。在中國歷史的上空始終迴盪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彼可取而代之也”的聲音。

漫漫幾千年的長夜,幾乎從來沒人對此提出疑問,沒人想過在改朝換代之外尋求新的出路。

古老的農業文明到19世紀中葉之後,雖然已逐漸走到了它的盡頭,但是要真正步出週而復始的惡性循環又談何容易?鴉片戰爭後的中國也只能出現洪秀全,洪秀全就是陳勝、吳廣,是黃巢、李自成,他打著宗教旗號,創立了拜上帝教。東漢末年的張角早就以太平道教開始他“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造反生涯,明教、白蓮教等也史不絕書。

與洪秀全同時代的馬克思最初曾對“太平天國”寄予熱切期望,等到他了解到大量事實真相,1862年,這位思想巨人作出了這樣明晰的論斷:“除了改朝換代以外,他們沒有給自己提出任何任務……他們給予民眾的驚惶比給予統治者的驚惶還要厲害。他們的全部使命,好像僅僅是用醜惡萬狀的破壞來對立與停滯腐朽,這種破壞沒有一點建設工作的苗頭。”

“顯然,太平軍就是中國人的幻想所描述的那個魔鬼的in persona(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國才能有這類魔鬼。這類魔鬼是停滯的社會生活的產物。”(轉引自潘旭瀾《太平雜說》285~286頁,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6月版)

馬克思一語中的,洪秀全追求的只是“改朝換代”。雖然他打著“太平天國”的旗幟,要在地上建立“天國”,但是一個“魔鬼”的化身能建立的又是誰的“天國”?洪秀全他們的所作所為早已作出了明白不過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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