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阮小籍

《港水路的燈光》

1、

我是個沒有方向感的人。

有一次去上海南站送人,回去的時候要到北站坐817路公交,像只無頭的蒼蠅,繞來繞去就是繞不到北站。

很多的時候,我在開魯路中原路口下車,從工農公園沿包頭路走到殷行路,穿過鐵道,就看到上海柴油機廠樓頂碩大的招牌了。

對我而言,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小吃店、饅頭坊、髮廊、大閘蟹、麻辣燙、竹竿上晾曬的衣裳、菜市場的魚腥味、樹蔭下優雅的二哈……這殷行路上的市井繁華、萬丈紅塵,我都喜歡,對我都是一種溫暖的安慰。

過了鐵道,穿過軍工路,幽靜的港水路的盡頭,就是申古食品廠了。

除了這家食品廠,還有一家小網吧,就是前面賣菸酒後面四五臺電腦的小店。

還有一個龍陽酒家,我一次都沒進去過。

還有一個共青碼頭,輪船的笛音常常攪得我心慌意亂。


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2、

無論多晚,下了班,我都會去小網吧裡呆上一兩個小時,一包“大前門”,一瓶水,然後在網上瘋狂的瀏覽招聘信息。

哪個人來上海,不是抱著發財的夢呢?

申古是一家給永和大王加工披薩、牛肉片、速凍餛飩的食品廠。我負責煮牛肉,從早晨8:30一直到夜裡10點下班,一天下來,渾身上下彷彿從骨子裡都散發著牛肉味,一頭倒在床上就不想起來。

廠區的後面就是黃浦江的共青碼頭,據說30分鐘的車程,就是吳淞口了。

雖然聽不到海浪的聲音,但空氣裡溼溼的海腥味讓我能實實在在感覺到大海的氣息。


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3、

星期天有半天的休息時間,穿過廠區的冷凍車間,再推開一個不常開的鐵門,就是黃浦江了。

工人在碼頭上卸貨,豬腿、芒果、美國牛肉、米酒,都是廠裡需要的東西。

沒有人搭理你,你儘可以坐在岸邊,或者坐在船頭或船尾,沿著黃浦江,風從海上吹來。

腦海裡是魏巍《我的老師》裡的那首詩——

圓天蓋著大海,

黑水託著孤舟,

遠看不見山,

那天邊只有雲頭,

也看不見樹,

那水上只有海鷗……

我看不見海,但我能想象,那水上有海鷗,有輪船,有天盡頭,有無邊無際的遼闊。


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4、

我真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男人,從楊浦坐公交到火車站,然後坐地鐵去體育館附近的飛洲國際廣場應聘,明明是一個地址,一個入口,啥是A座?啥是B座?坐電梯竟然還有單層停雙層不停的區別。說好的下午2點半和經理A座某層某室見面,我明明提前一個小時到了,卻在B座轉來轉去。

回去的時候,坐地鐵又坐反了方向,從清晨開始忙碌的求職,特意在軍工路上的一個小店花了24塊理了頭髮,結果竟是這樣,這是到上海的第一次應聘,真的是讓人剎那間氣餒,沒有了奮鬥的勇氣。

“目的雖有,卻無路可循;我們稱之為路的,無非是躊躇。”這句話好像是卡夫卡說的。

已經是萬家燈火時候,港水路兩邊都是企業的後牆,白天都少有人走,夜裡就更加幽靜,除了昏黃的路燈和樹木的晃動影子,只有我一個人在走。


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5、

港水路啊,無非是躊躇。

我不知道我的明天會怎樣,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港水路究竟有多長,我不知道,反正對我來說,就是漫長。

上海所有的公交都不過軍工路,最多到殷行路,買個內褲、牙膏、饅頭,都要步行到殷行路。一句話,港水路對我們這些打工仔而言,就是步行街,除非你坐出租。

每每從港水路走出來,一過鐵道,殷行路的肉也香、菜也綠、車也多、人也鬧,真的有魚入大海的暢快。而每每開始走進港水路,我的腳也慢了,心也煩了,路也長了。而無論你煩亦或不煩,港水路的燈光卻總是亮著,讓人覺得,你還沒被這個世界遺忘。

半年後,我應聘到閘北的一家單位,離開了楊浦。

多年過去,不知道港水路還是不是老樣子——

少樹木,多路燈,白天都少有人走,夜裡就更加寂寞?


在上海楊浦,我以鐵道為界,外邊是享受,裡面是忍受

阮小籍,居蘇州,喜歡文字、紫砂、硯臺、閒章這些樸素、自然的東西,作品見《散文》《讀者》《芒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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