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攜程樑建章,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是不生小孩

對話攜程梁建章,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是不生小孩

投資一部目標為10億人群市場的電影的預算,就可以10倍於只為1億人群市場的工作。同理,中國擁有最先進的高鐵技術,就是因為中國可以在這一領域進行研究和開發的人力、物力遠大於其他小國。雖然日本有最高端的製造技術,由於國內市場狹小,日本並不能在高鐵技術方面與中國競爭

文 / 春曉 消費社(xiaofei_she)

善於當學霸的中國人如此“聰明”,到底是天生智商高?還是因為後天“勤奮”?嚴苛的應試教育真的抹殺了中國人的創造力嗎?在上世紀70、80年代創造了革命性發明,比如隨身聽,數碼相機和遊戲機控制檯的日本,為什麼會在1991年房地產泡沫破裂後失落二十年?為什麼日本這塊土壤再也沒有產生比如iPhone這樣的顛覆性的發明,?為什麼以色列人口不到900萬,卻足以成為世界創新強國?卻為什麼中國擁有大量的研究人員和科學家,卻沒有產生幾個諾貝爾獎得主?與美國、日本、歐洲和印度比,中國創新的優勢和劣勢是什麼?

《人口創新力-大國崛起的機會與陷阱》一書中,作者通過大量的數據和事實,論證了這一個個引人深思的小問題。而這些答案背後,隱藏著一個更核心的問題:到底什麼是決定一個國家創新能力的根本因素?

對話攜程梁建章,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是不生小孩

本書作者是攜程集團創始人、理工男出身的梁建章。梁建章為何要關注人口和創新?今年4月底,我在北京與梁建章進午餐時。他告訴我,自己晚上失眠時,想的都是人口問題。

作為一名功成名就的企業家,梁建章本人可以說是極好地做到了“知行合一”。除了做研究、寫文章,在攜程內部,他和管理層推出了鼓勵女性員工生育的政策,包括為希望凍卵、代孕的女性員工提供經濟上的支持。

那麼梁建章與人口研究的淵源是啥?這本身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幾年前,創立攜程後功成名就的梁建章,決定重回硅谷,前往斯坦福大學攻讀博士學位。他選擇了“如何促進創新”這個堪稱經濟學聖盃的問題。但是梁建章很快發現,這個領域的學術研究非常有限。對於哪怕是“教育能否促進創新”這樣的重要問題,也依然沒有答案。梁建章在書中這樣寫道:

許多人說,在中國靠死記硬背學習的方法是不好的,因為學生被要求順應而不具有創造性和獨立性。然而幾乎沒有證據證明教育方式對創新可以產生影響。日本和韓國也有與中國類似的教育方式,但這並沒有阻止他們成為創新大國。由此看來,教育只是提供了基本技能。一個人是否可以成為一個創新者或企業家,似乎是碰運氣的事情。

那麼政府推進的一些宏觀政策是不是決定創新的核心因素呢?無可厚非,成功的經濟體有一些標準要素:穩定的政治制度、公平、穩定的競爭環境,充分的產權保護、開放的貿易和受過教育的勞動力。那麼問題來了,大多數中高收入國家已經可以為創新提供了這些條件了。馬來西亞和阿根廷採取了類似韓國和中國的政策,卻無法取得和中國同等的創新能力呢?

要理解一個國家創新的秘訣,最可比的就是公司了。過去30年,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公司,比如蘋果、谷歌和微軟,都是成功的創新者。而這些公司的高管,對於自己公司創新要 素的回答,都有一個共同的配方:吸引最好人才。

在斯坦福攻讀博士期間的梁建章,通過研究和思考,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邏輯和體系。他進一步提出,人口影響創新主要有三種渠道,分別是:1、規模效應;2、聚集效應;3、老齡化效應。

人口創新的三大要素

市場&人口規模效應

規模效應是影響國家創新力的第一大因素。

大國創新規模優勢更大,是因為大國具備規模經濟的基礎。所謂規模經濟,就是專業化和勞動分工的結果。在大城市提供服務,(比如寬帶、電力、汽車維修),就比在小村莊提供相同服務要低得多。就拿電影為例,投資一部目標為10億人群市場的電影的預算,就可以10倍於只為1億人群市場的工作。同理,中國擁有最先進的高鐵技術,就是因為中國可以在這一領域進行研究和開發的人力、物力遠大於其他小國。雖然日本有最高端的製造技術,由於國內市場狹小,日本並不能在高鐵技術方面與中國競爭。

在中國崛起以前,美國憑著強大的創新能力,在金融、影視娛樂、信息技術等方面博得頭籌,但中國憑著巨大市場,慢慢在各個領域追趕。比如中國已經有了一個比美國更龐大的互聯網市場。而沒有一個單獨的互聯網公司能在中國取得成功。谷歌退出中國市場時,也僅佔據30%的市場份額。亞馬遜敗給了京東,Expedia輸給了攜程、eBay輸給了阿里巴巴。

為什麼?梁建章看來,不是說美國公司不夠優秀。而是這些中國本土互聯網企業,已經成功模仿美國企業,併成功融入到龐大的本土市場,成為領先者。

此外,中國人口眾多,具備個巨大的人才儲備庫。隨著中國高等教育普及,中國大學生畢業數量已經超過美國。雖然有人質疑中國大學教育質量,認為高等教育質量差,但是我們必須承認,高質量的學術研究通常落後於商業創新。這中間會有一個延後的效應。

對話攜程梁建章,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是不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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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鏈&人才聚集優勢

聚集效應是影響創新力的第二大因素。

為什麼中國的很多製造公司都集中在人口密度超高的東南沿海?為什麼日本的汽車產業集中在名古屋。這就是人口的聚集效應。如果一家公司在地理上靠近上下游環節,就可以降低運輸、採購和溝通成本。

這樣的人口聚集效應哪怕在如今中國勞動力成本飆升的情況下,也依然明顯。中國人均GDP已經逼近1萬美元,勞動力成本比越南、印度和其他東南亞國家高了幾倍。即便這樣,許多跨國企業還是沒法搬離中國。道理很簡單。複雜的產品需要強大的配套供應鏈做保障,而中國在這方面的優勢還無法被動搖。這就是今天大多數高科技產品依然在中國製造的原因。

除了產業鏈在地裡上的聚集,人才的聚集效應也不可小覷。中國大城市的發展比其他城市要快的多,這是因為今天高科技和服務公司是經濟活動的主要動力。

人口結構:老齡化對創新的阻礙效應

人口因素對創新產生影響的第三個渠道是老齡化效應。人的生產力受多種因素影響,包括認知能力、知覺速度(吸收新事物的能力)、經驗值等。統計表明,人的認知能力比如數學能力,在30-40歲的時候達到高峰。而人吸收新信息的能力,一般過了20歲就迅速下降。就經驗值的角度來看,人在30-40歲時最具創造力,因為他們已經有了10-20年的經驗,並且精力充沛,能迅速學習和思考。

對話攜程梁建章,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是不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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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們分析了過去100年中諾貝爾物理、化學、醫學、經濟學各學科獲獎者年齡分佈。他們發現,大多數科學家在他們30多歲時,就實現了研究生涯中的革命性突破。比如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時,只有26歲

而梁建章與其他三位小夥伴一起創辦攜程時,他只有29歲。其他三位中,一位33歲,一位36歲。

關於創業的年齡分佈可以用經濟學的邏輯來解釋:創業是一項長期、高風險的投資。企業家通常會犧牲大量的個人儲蓄和閒暇時間,失敗概率非常高。因此只有年輕人更願意承擔高風險的投資,因為年輕人有更長的時間享受成果。當然不乏個別成果例外。

老齡化對創新還有一種阻擋效應。整體結構趨於年輕的社會,可以為年輕人提供更多機會獲取創業必須的技能。老齡化的國家裡,年輕員工晉升很慢,擁有的影響力較小,技能也比較差,不能成為潛在的企業家。

這裡,作者回答了我們開篇提出的日本問題。日本經濟之所以在1991年房地產泡沫破滅後,接下來的20年停止不前,並沒有一個標準的官方答案。很多人把這歸結於房地產泡沫破裂引發的金融危機。但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真正導致這一停滯的罪魁禍首,是人口老齡化和創業精神的缺失。

而日本經濟之所以在過去30年中落後美國、缺乏活力,是因為初創產業的缺乏。在美國排名前10位的高科技公司中,有5家是在1985年以後成立的,創始人成立公司時都很年輕,平均年齡只有28歲。相比之下,日本排名前10位的高科技公司沒有一家是在近40年之內成立的。而日本的新企業註冊率從20世紀六七十年底啊的6%-7%下降到了90年代的3%。這一數字不到美國的1/3。

除了人口規模、人口地理集中度、年齡結構等,還有一些促進創新的重要因素。包括貿易自由化,保護競爭的反托拉斯政策,投資於基礎研究、良好的金融市場和風險資本等。

全球老齡化勢不可擋

總的來說,由於全球低生育率和高預期的壽命雙重因素疊加,世界人口正逐漸呈現老林話趨勢。

美國人口老齡化調查報告指出,2015年,大於60歲的老年人佔到全世界總人口的8.5%,到2030年,這一數字將增長至12%,到2050年,這一比例將高達15%。而到2050年,日本和韓國將是世界上最年老的國家,國民平均年齡將超過50歲。中國國民的平均年齡將達到46歲,比現在的平均年齡大9歲。

另一個比較重要的數據是“老年撫養比”。這個數據衡量的是人口中非勞動年齡人口中老年部分(65歲以上)與勞動年齡人口(16064歲)之比。表明的是每100名勞動年齡人口要負擔多少名老年人。

根據聯合國的數據,日本的老年撫養比率由2010年的36%上升至2050年的72%。屆時,日本將是世界上老年撫養比最高的國家。到2050年,韓國的老年撫養比將達到66%,是2010年相同數值的四倍多。德國、意大利、和西班牙三國的老年撫養比也將超過60%。中國的老年撫養比將超過40%,是當前這個數值的三倍多。

中國的科技創新優勢和風險

對於“中華民族是富有創新精神的民族”這一說法,梁建章在書中進行了實證性的探討。除了人均智商領先全球,中國的文化特質中包括許多利於現代科技和經濟發展的因素,比如中國人對世俗成功的追求,願意忍受日以繼夜的工作強度。

同時,現代中國擁有人口優勢、人才優勢和一個龐大的本土市場,這些都為中國科技的突飛猛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人口眾多的國家更容易形成細分、多樣化、競爭更激烈、規模更大的市場。在13億人口的中國,很稀奇的創意產品,哪怕萬分之一的人需要,也可能形成13萬人的市場,足以催生一個行業。

而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就是惡化的人口形勢。自從20世紀80年代實現計劃生育政策後,中國的生育率迅速下降,人口結構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在2012年以前的幾十年裡,勞動年齡人口每年增長1%,但從2012-2025年,勞動年齡人口將不會增長,在2025年之後,將會下降0.5%-10%.

目前我國的人口結構還相對年輕。因為在20世紀80年代,平均每年新出生的人口數量是龐大的2500萬。他們現在正值30多歲,這是收入和消費的黃金期。他們對房屋、汽車和其他物品的需求是過去10年中國經濟發展的主要驅動力。然而未來二三十年裡,這群人將逐漸變老、退休。20世紀90年底啊出生的人口比80年代出生的人口少40%,他們對商品和服務的總需求也會放慢。

對話攜程梁建章,中國經濟創新最大的風險是不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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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梁建章

梁建章在本書中成功論證了“為什麼一個國家的創新能力從根本上取決於人口”。這包括人口規模、地理聚集度和人口年齡結構等多重因素。展望未來,他認為人口結構對創新的影響將日益突出,而三個重量級國家:中國、美國、印度,將成為未來創新的主要國家。

正如筆者在書中指出,中短期來看,中國經濟前景很樂觀,但長期來看,中國人口形勢非常嚴峻。中國經濟的創新力和競爭力,將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未來人口和人才政策。

“完全開放生育是必須的,但是遠遠不夠”。梁建章建議政府還應儘早推出各種鼓勵生育的政策,比如提供財政補助、使教育便利化、徹底取消戶籍制度等。中國還應推出吸引高技能人才,包括海外華人的移民政策。“只有加緊並加大人口和人才政策改革的力度,才能在未來全球創新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人口創新力:大國崛起的機會與陷阱》一書在豆瓣上得到了8.1的高分。但也有讀者並不認同。你怎麼看?歡迎給我們留言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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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梁建章

春曉:消費社主編

梁建章:攜程創始人

今年4月底,我在北京與梁建章和攜程CEO孫潔共進午餐。除了討論攜程的國際化進展,我們重點討論了中國的低生育率問題。

春曉:最近你寫了一篇文章,提到中國實際上已經是世界上生育率最低的地方。怎麼理解呢?

梁建章:雖然從整體數字來看,我們是排在倒數第二、三名,比韓國稍微好一點,跟日本差不多。但是,如果我們把城市和農村分開看,中國的農村就是世界上生育率最低的發展中國家地區,同時我們的城市生育率也是全球最低的。城市人口是中國的精英人群,但是它的生育率在1以下,是完全不可以持續的。

從原因上分析,就相對收入來說,中國城市的下一代養育成本是全球最高的。同時,從學歷來看,大部分高學歷的女性在城市,城市裡的高學歷女性生育率也是最低的,只有0.8左右。現在單身(適齡)女性在大城市佔比有20%左右,剩下的(適齡女性)假設50%生育一個孩子,50%生育兩個孩子,你算算才多少?

春曉:中國的高學歷人群比較不願意生孩子。這個在全球看來也是一種趨勢?

梁建章:我們跟其他發達國家比,是非常低的。中國是不是不要做最後一名?也不是沒可能的。中國政府執行力很強,也有錢。中國也不像日本、韓國那樣缺地,我們的房價也不應該是相對收入來說最貴的。中國如果能做到跟其他發達國家同樣的(鼓勵政策)水平,至少做到日本的水平,那也是比現在情況好很多。但實際上就城市地區、高學歷人群相比較,中國(生育情況)比日本還糟糕得多。

可能以前沒那麼重視是因為中國的整體數字被農村的數字掩蓋了,但未來大部分人都會生活在城市。發達國家80%-90%的人都生活在城市,它們沒有城鄉差距,高學歷人群和低學歷人群的生育情況沒有太大的差距,還是比較平衡的。但是在中國,越是高學歷,越是生活在城市裡的人群,生的就越少。

在中國,城市人口占總人口的一半,但是農村新生兒佔總新生兒人口的三分之二。城市吸引了很多人口,卻又帶來了特別高的養育成本,使得青年的後代特別少。長期來說,(城市)不可能老是依靠吸引外部人口。

春曉:您現在大聲疾呼放開生育政策,但全球來看低生育率是不可逆的趨勢,可以這樣理解嗎?

梁建章:對。(針對)低生育率各個國家都在想辦法,各個國家都會老齡化,但是你是不是能成為在其中老齡化(問題)解決得相對好一點的(國家)?

其實歐美沒有大的問題,歐美現在的生育率大概是1.6、1.8左右,然後他們每年要吸收很多移民,所以大致是平衡的。東亞國家裡,日本的生育率是1.4,還沒有那麼低,日本也可以吸引很多移民。以前日本不願意吸引移民,現在不得不做。韓國人口基數很小。中國是唯一個生育率極低,人口基數又很大的國家。基數大當然是好事,但是它相對的能夠靠移民解決老齡化問題的能力就比較弱,中國也不太可能吸引東亞移民,也不太願意吸引文化不同的移民,所以中國的問題是最嚴重的。

春曉:決策層關注到您的觀點了嗎?

梁建章:那肯定是關注到了,但是隻是眾多聲音裡的一種。還是有隔閡的,還是有不一樣的聲音。

事在人為嘛,肯定要去不斷的推動。(低生育率)這個是長遠而言中國經濟最大的問題。即使是去年經濟下行壓力比較大的時候,我短期(對於中國經濟)都是樂觀的。

中國人口整體趨勢在十年、二十年內還是不錯的,這是基於城市化進程和(平均)教育水平的提高,以及上一輩的生育高峰積累下來的人口優勢。但是如果生育率很低的話,就是現在的80後、09後不生的話,20年以後問題就很嚴重了。(注:梁建章曾指中國的生育率自1991年以來一直低於更替水平。)

春曉:您既是經濟學家,又有企業家、商人的身份,也許有人會猜測您呼籲人口政策調整是不是有私心?

梁建章:它(人口政策)跟旅遊的關係沒有那麼密切,沒有特別的關係。但長遠來說,經濟的好壞跟所有企業都有關係。我們現在推動的東西,你說有私心的話,那麼人口(生育率提升)對整體(經濟)都是利好的。旅遊尤其是入境遊要做得好,真的有很多外國人把中國作為亞洲的首選旅遊目的地的話,那確實會反映綜合國力、軟實力。

中國的人口問題比較獨特,很難引起其他國家特別大的注意。當然,你認為你的觀點是正確的,你當然是希望能夠影響政策,甚至於在國際上能有影響力。我最近寫的東西確實也在國際上有些影響,不過這個(低生育率)問題在歐美沒那麼嚴重。但是,將來有可能全世界的生育率和結婚率都會降低。這個(問題)現在在東亞國家是比較嚴重的,歐美現在基本上靠移民在“過日子”。未來長遠來說,(低生育率)確實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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