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市區

曾經有一道這樣的風景

承鋼鐵路專用線上

老古董般的蒸汽機車冒著濃濃白煙

一路呼嘯、穿城而過

這樣的畫面持續了幾十載後

隨著2007年承鋼專用線的拆除

那兩條磨得發亮的鐵軌

那冒著濃濃白煙的老火車

那一聲聲鏗鏘有力的節奏

都隨著遠去的汽笛聲

消失在時光的盡頭

噪音沒了、濃煙散了、時光淡了

人們對那條老鐵路、那些蒸汽機車的情感

卻越來越濃了……

今天，我們就沿著曾經的鐵路線

探尋與承德老蒸汽機車相關的人和事

感受那一段並不遙遠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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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文明，奔跑在時光中的蒸汽機車

承德日報記者：劉春雨

23臺蒸汽機車帶來的繁榮

在河鋼承鋼物流公司辦公樓的牆上掛著一幅照片，照片上，火車噴著濃煙，煙霧繚繞中，依稀可見“廣仁嶺隧道”幾個字，洞邊的野草綠意盎然，照片的名字是：“最後一次駛過廣仁嶺山洞的蒸汽火車”。

司機高貴仍記得最後一次開回火車的情景，像往常一樣行駛著，可是車上的三個人都沒有講話，火車緩緩駛入灤河廠區後，不久，車頭就按照計劃拆解掉了。

“這可是相伴了幾十年的老夥伴啊，當時怎麼就沒想到照個照片呢。”在他的心裡，一直有這樣一個小小的遺憾，正逢嶄新的內燃機車上馬，環境好了，不髒了，不苦了，這種遺憾的心情很快就被新夥伴帶來的喜悅代替了。

住在廠區旁邊的崔洪相老人，是第一代蒸汽機車司機，1958年，他從柳河應招入廠，在司機的崗位上一干就是幾十年。如今，已經80歲的他每天都要到廠區走上一圈，“聽不到火車聲音睡不安穩”，畢竟，他的人生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火車上度過的。歲數大了，在夢裡的自己穿著工裝，仍然在燃機旁拿著鐵鍬添煤，拉著制動閘栓，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山野，蒸汽轟鳴，對於他來說，與之有關的日子是永遠的記憶。

在機務段運轉班車間，司機師傅們談起蒸汽機車，一下子都打來了話匣子。 47歲的芮井成師傅，1989年分配到運輸部機務段，當了一名蒸汽機車司爐工，整整燒了十年火。

“從小我就看著火車跑，遠遠望去，離地三尺，騰雲駕霧，多神氣。到了機務段才知道，真不容易。當時機務段附近有幾句順口溜，遠看是逃難的，近看是要飯的，仔細一看是機務段的。”

開蒸汽機車，先得燒火，拉鍬，翻鍬，貼鍬，14分鐘內280鍬，老師用尺子量厚度，撞爐門，撒亂煤多少都在考核之內，合格才能上車。

上了火車又是一番天地，火車跑起來，端著鍬，站不穩，司機室不到三平方米的空間，有司機、副司機和司爐三個人，揮動一米多長的鐵鍬，新司爐後手經常磕破，三個人都盯著氣壓表，數據要保持在14-15公斤之間，否則列車就得晚點。

司爐要負責投煤，還得在兩側門瞭望看信號，與司機呼喚應答。投煤小鍬快速，煙筒不能冒黑煙，不能壓住，不能長熘子。前腿弓，後腿繃，開爐門的時間不能超過2秒，否則火室溫度就低了。趕上天冷風大，燒火的根本直不起腰來。

司機室後是煤水車，裝30多噸水，20多噸煤。一列車的牽引重量是1千多噸，10多節車，冬季列車跑起來，司機室特別冷，司機室不嚴密，是“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兩側窗不能關，頭要探出窗外看信號線路，夏天熱，冬天冷，特別受罪。

▲給機車上水用的水塔 楊利民 攝

司機羅振永回憶，開一趟蒸汽機車下來，渾身黢黑，滿臉的粉塵、油汙、汗水，渾身都溼透了，特別是冬天別提多受罪了。

火車經過的廣仁嶺隧道坡度在千分之32.4，從全國來說他的坡度都是數一數二的，難度可想而知。火車要先後經過兩個隧道，前後大約10分鐘，經過隧道時，蒸汽和煤灰直灌入車內，車頭裡的溫度能達到近70度。車頭裡的三個人得蒙上沾滿了涼水的白毛巾，實在挨不過趴在地上都不管用，還得注意不能讓壓力變小，否則火車上不去，司乘人員受的罪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在承雙線上，最多的時候有23臺“建設型”、“上游型”蒸汽機車在線服役，幾十個春秋的外發內運，帶來的是城市的繁榮與發展。從蒸汽機車到內燃機車的變遷，不僅是產業革命的進步，也是承鋼發展壯大的見證。

2007年蒸汽機車退役後，大部分被拆解，如今有1臺在廣仁嶺隧道附近，1臺在雙塔山，還有2臺位於灤河廠區內。

▲停放在原雙塔山站的蒸汽機車 楊利民 攝

鐵軌上的歷史

說起承德蒸汽機車的歷史，就得從河鋼承鋼物流公司的前身——承鋼“運輸部”說起。運輸部成立於1954年，運輸部的鐵路專線是在日偽時期遺留下來的舊線基礎上恢復建成的。經過不斷改造擴建，延伸為百公里運輸線，貫穿十里鋼城廠區，成為承鋼的經濟動脈。

最初的運輸部下轄“雙大”、“承灤”兩條鐵路專線和灤河廠區的鐵路專用線。“雙大線”是從雙塔山選礦廠至大廟鐵礦，“承灤線”由承德火車站經雙塔山至灤河站，這兩條鐵路線在日偽和國民黨時期遭到了嚴重破壞。日本投降後，鐵路停運。又經三年解放戰爭，一些鐵軌和設施被拆、被盜，多處路基坍塌損壞，全線均遭受嚴重破壞，修復任務十分艱鉅。

1954年9月，熱河鐵礦廠鐵路專用線開始重新勘測設計，實施修復，1956年7月動工，1957年底基本完成，1958年3月正式通車，3臺嶄新的建設型蒸汽機車開始在承鋼鐵路線上奔馳。

1959年，承鋼投資75.46萬元，用時6個月，在灤河上架起一座鐵路大橋，將承鋼鐵路專用線——承雙線延伸到灤河主廠區，從而使鐵路專用線延長到45.9公里。自此，承鋼建有自用鐵路專用線從灤河主廠區向東延伸，與承德火車站接軌，往北延伸，直達大廟鐵礦。

到了1959年底，承鋼運輸部總計擁有蒸汽機車7臺，載重60噸的礦石車18輛，載重60噸的鐵粉車13輛，載重30噸的敞車28輛，平板車5輛，代用客車5輛。一直到新世紀的2002年5月，第一批9臺內燃機車進廠投入運輸使用，幾十年來，蒸汽機車一直承擔著大部分雙灤區大型企業的原料物資的內發外運任務，為城市建設發揮著巨大作用。

“運輸部最多的時候有23臺蒸汽機車，最繁忙的時候，一天之中有13臺機車帶著貨物行駛在承雙線上。”物流公司機務段段長馮建軍告訴記者。

▲機車轉向臺 楊利民 攝

幾十年來，除了承擔貨運任務外，承德的蒸汽機車也拉過“綠皮”客車，在上個世紀70年代，蒸汽小火車曾有過短暫的“客運史”。

冒著煤煙和白色蒸汽的火車頭髮出巨大的吼聲，從灤河站出發，經過雙塔山站、承德西站（今窩瓜園韭菜溝附近），最後達到承德火車站，今年75歲的張俊嶺老人就曾經在站裡擔任過調度員。脖子上掛著口哨，手裡拿著小旗，插紅旗，需要在站外等候；插上紅綠旗，可以正常進站；只有綠旗，可以直接通行。

今年54歲的張懷要回憶，車廂裡靠窗有兩排相對而坐的長條木凳，中間還有一排座椅背靠背與木凳相對，和如今的火車不同，人們面向的方向是火車的左右向，伴隨著汽笛的轟鳴，火車一路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搖晃的厲害。火車爬坡的時候，蒸汽和煤灰也會侵入車廂，坐一趟火車下來，臉上灰畫兒的似的，但是仍是當年孩子們樂此不疲的遊戲。

而對於家住火車道附近的人們來說，冬季撿煤渣更是那些年抹不掉的記憶。

汽笛長鳴，火車緩緩駛過韭菜溝，從火車上噴出的火柴頭大小的煤渣如雨點一般落近鐵道兩旁的石頭縫裡，不大功夫就是一層，路邊的孩子們一擁而上，用笤帚掃進小撮子裡。一天下來，能掃下不少，大人們和上黃泥做成煤餅，特別好燒。

那些年物資匱乏，靠著這條日夜奔跑著的鐵路線，許多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就靠著冬天撿拾煤渣過冬取暖，許多困難的人家就剩下了一冬的煤錢。在韭菜溝長大的市民李德寶回憶，他家就在鐵路邊上，從小一幫孩子就在鐵路上玩耍，也早已習慣了列車與鐵軌發出的有節奏的聲音，對於他來說，連同衚衕裡的花香還有鐵軌的叮噹轟鳴是童年最美妙的記憶。

如今，熱愛攝影的他再次見到山頂斑駁的小火車，再次從鐵門跳下地面的那一瞬間，那些過去的時光呼嘯而來。

最後的風景線

羅振永還記得他的一位奧地利朋友，在承鋼的蒸汽機車還在服役期間，他每年冬天都會到承德來，專程來看奔跑著的小火車，不遠萬里來看看在歐洲已經絕跡的、他們的祖先發明的鐵傢伙。

昔日，諸如國際蒸汽機車協會等一些海外團體經常慕名來到承德，拍攝蒸汽機車，一睹他們的風采。

隨著承鋼市區段的拆除，前來觀光拍攝火車的遊客漸少。在百里外的克什克騰旗，每年冬季的國際蒸汽機車旅遊攝影界正在成為海內外蒸汽機車愛好者的聚集地。2015年，就有德國、法國、美國、日本、荷蘭等二十幾個國家的數百名蒸汽機車攝影愛好者來這裡攝影。

▲現在的雙塔山火車站 楊利民 攝

而在四川嘉陽，一段還在運行著的窄軌蒸汽小火車也成為了一道特殊的風景，從運煤到客運，吸引著海內外遊客前往觀光遊覽。

此外，全世界現在有十幾個蒸汽機車博物館，而在我國東北的瀋陽市蘇家屯區有一個瀋陽鐵路蒸汽機車陳列館，館內收藏著美國、日本、中國等七個國家共13臺已經退休的蒸汽機車，是目前我國最大的蒸汽機車陳列館。承載記憶與歷史，它們是博物館家族中的寵兒。

隨著科技與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很多的歷史痕跡正在逐漸消失。

蒸汽機是當時工業時代的核心，它的出現成為工業文明的標誌。幾百年的時間裡，人類由工業時代進入到了信息時代。僅從動力機械來說，已從蒸汽機發展到了磁懸浮時代。當蒸汽火車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淡出江湖，成為一種久遠的記憶時，如果把我們僅存的“老古董”加以利用，一定可以成為人們慰藉“鄉愁”，感受歷史，觀看工業文明、與農業文明融合的一個絕佳地點吧。

▲現在的雙塔山火車站 楊利民 攝

位於隧道外的這節廢棄的蒸汽機車車頭，被白雪覆蓋著，儘管全身已經斑駁不堪，但仍依稀可見當年的雄渾壯闊。高高的車身，“1422”的紅色車牌懸掛在車頭上，近一米多高的紅色車輪連在一起，連接著的後面的煤水間和巨大的車頭散發著一種機械時代的複雜之美。

踏上懸空的踏板進入車頭裡，窄窄的操作間，爐灶間黑洞洞的，車窗已經不見了，遠處是鱗次櫛比的高樓，似乎還能聞到車廂裡的煤灰和金屬的味道，蒸汽轟鳴，師傅們熱火朝天地添煤開路，歲月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由於缺乏必要的維護和管理，許多零件都已經丟失，重要部件也開始鏽蝕，這座珍貴的蒸汽機車車頭亟待保護。

▲廣仁嶺隧道外停放的一臺機車 楊利民 攝

前不久，攝影愛好者李德寶曾組織了部分攝影人前來拍攝，試圖留住他的影像。他看到蒸汽機車斑駁的樣子，十分痛心，他告訴記者，在鐵路拆除時，曾有人提議把這些火車車頭放到鐵路觀光橋上，作為城市的一個特殊標誌留存下來，但是後來也沒有下文了。

有市民給本報打來電話，建議利用好現有的鐵路資源，把蒸汽機車部分恢復起來，成為旅遊觀光路線，可以乘坐，可以遊覽，一定能成為城市的亮點。

▲廣仁嶺隧道外停放的一臺機車 楊利民 攝

那麼，作為承德記憶的一部分，作為曾經為城市建設出力的蒸汽機車，我們能不能為他做些什麼？加以維修讓他運轉起來，如果由於零部件缺失實在無法實現，那麼是否可以為他建立一座博物館，保留人們的記憶，或者僅僅開始加以保護呢？

畢竟，作為承德工業發展史的重要信物，在幾代承德人的記憶中，他從未消失，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珍貴。

薦稿：楊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