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这个村演绎关中地区多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和灵魂碰撞

散区村旧事丨醉美新兴平编辑 特约撰稿人 冰封的火焰

我出生的村子是西吴街道散区村。这是一个没啥名气很多人都没听过的村子。“你屋是啥地方的?”经常有人这样问我。我说:“散区的。”问的人经常这样回答:“嗷——三渠!那在庄头呢!我还去过……”我刚开始还经常给人说明一下我村的正确名称和具体位置,后来看到大家冥思苦想的脸庞和迷茫的眼神,也就只能“呵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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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穷人的聚集

其实也不怪人家,谁叫咱兴平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咱兴平的村子往往也大有来头。比如:和汉武帝茂陵有关的册村、史村;和历史传说有关的子孝村等等。就是我村邻近的马驹村、上官道等村子也有着各自引以为傲的历史过往。我散区村就是咱兴平村子中的一朵奇葩。

村如其名,我村就一个字“散”。一共5个村民小组,不到300户人,还分成了4个自然村,离得近的一里多路,离得远的也就二三里路。这还是经过解放初和上世纪70年代两次整合规划以后的情况,整合之前就更散了,东边两三家,西边四五家,根本就不像一个村子,更像下了雨地里钻出来的蘑菇,这儿几个,那儿几个。我村不仅是住的散,姓也散。有些村子,一村就一个姓两个姓,或者一两个大姓以外还有个别杂姓。我村刚好相反,全村张王李赵姓啥的都有,足有十多个姓,就是没有一个能占统治地位的大姓,相对大一点的姓有杨、刘、马、张、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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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区为啥这么散?这就得从我村形成的历史说起了。

我村在胭脂河以南,渭河以北。这里原来是渭河古河道,每当渭河涨水,这儿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后来渭河水势逐渐变小,发大水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儿的水退了,成了一片无主荒地。乾隆年间开始,一些破产的农户和逃难的流民在这里开几亩荒田,搭几个窝棚,给大户人家拉个工,在渭河岸上渡个船,也能勉强过活。天长日久,东一家西一家就把这片荒地占完了。搬来的都是可怜人,也不知道从啥地方来的,彼此也不熟,自然姓就散,住的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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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新起点的磨难

我家是我爷在解放初从蓝田搬来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条扁担担着两个娃,带着媳妇和老娘一步一步从蓝田的大山里走出来的。不是因为这地方有多好,而是在蓝田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爷是大户人家的养子,养父死的早,孤儿寡母在家里总是受人欺负。当时所谓的一般大户人家,远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锦衣玉食,丫鬟婆子一大堆,只是和穷人家比温饱能够保证而已。由于家里叔伯兄弟们的排挤和欺负,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了,我爷一气之下便带着养母和妻儿迁来了散区。盖了三间沙子房,置了几亩地,从此就在散区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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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娃多又没有壮劳力,地里的活干不动,日子过的实在是艰难。幸亏我爷在省城上过高中,写得一手好字,又在解放前和他同学一起参加过革命工作,因此很快就去店张中学教书领工资了。店张离家四五十里路,那时候交通不便,来回都靠两条腿走。一个人走,走的还都是夜路,又没啥照亮,时不时远远近近的还有狼叫唤,把人能吓死在路上。这样的日子,虽然苦些,但总是有人在外边挣工资能贴补家用,比那些只在地里刨食的人家还能强些。

好了没两年我爷就得了肺痨,村上大夫来了一看,连药也没开,把头一摇,手一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说了四个字“肺痨,瞎了”,手背在后头就走了。我爷要是没了,这屋里的天就塌了。还是我爷主意正,托人给他在省城工作的同学捎了个话,弄回来两支青霉素,才把我爷的命保下了。那时候的青霉素可是金贵的很,兴平县城里连一个都没有。我婆为了给我爷补身子,悄悄把屋里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害怕碎娃不懂事要肉吃,就等到半夜娃都睡着了才把鸡杀着煮了,单给我爷吃,自己连一口汤都没舍得喝。我爷这病在屋里足足养了两年,这两年里里外外的活都扛在我婆肩上。我婆是个小脚女人,堂上婆婆要供养,膝下子女要照料,我爷还在病床上要人服侍,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她当时的日子是咋熬过来的。这也许就是我婆四十多岁就得了类风湿性、心脏病的原因吧!

(三)战斗在冻饿之间

后来,生产队把地收了,吃起了大锅饭。大家反倒觉得肚子比原来饥了,天天盼着村里收秋以后分粮呢!终于到了村上分玉米的日子,刚下了几天的雨,路上还泥浆浆的,大家提着口袋端着盆在饲养室门口排队领粮。队长拿着花名册挨个念名字和分玉米的斤两,两个壮小伙子扛着大称,秤钩上挂着个大担笼称玉米,会计负责看称记账。很快就有人高高兴兴地把玉米领回去了。但是,后领的人发现,同样的斤两,装在口袋里的玉米比先领的人少得多。这是咋回事嘛?经过大家缜密的侦查和分析,发现问题就出在下雨上。由于下了几天雨,地是泥的,担笼给地上一放,底子就粘上了泥,称称的人越多,粘上的泥就越厚,后面称的人吃亏就越大。这咋办呀?队长一声令下,把前边分了的玉米都交回来,重分。大家都觉得自己吃亏了,急忙把玉米拿回饲养室交公,然后重分。分个玉米就这样硬是折腾了美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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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队上分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不论谁家,都没有余粮。邻村的人还有拿两个烧饼就换回来个外地新媳妇的事呢。十三四岁的半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吃不饱,饿得肚子呱呱叫,大家就都在为自己的肚子打着算盘。有的人养几个兔子,剪了兔毛,下了儿子,都能换钱;有的人在土壕里逮蝎子,在树上找知了壳,送到药店也能换钱;有的人割草送到饲养室,能换工分,工分多就能多分粮食。还有些胆大的,偷偷跑到地里偷红薯、偷玉米棒、偷西红柿,反正只要是能吃的都偷,甚至把嫩着的棉花都塞进嘴里嚼着吃了,没办法,太饿了。偷东西经常会被看地的老汉发现,老汉总是离得老远就破口大骂:“谁家喔驴日的偷玉米呢?拉住你狗日的腿打不断算怪事呢……”,把小贼们吓得拔腿就跑,生怕被人逮住。其实老汉也知道,娃们就是饿呀!老远骂一骂吓跑就算了,真把娃逮住交给队长,事就弄大了!

那时候不仅没啥吃,还没啥穿。冬里谁能穿个新棉袄就能把人家眼红死。为了给家里多挣些工分多分些粮和棉花,我父亲十三四岁就和同龄的毛铁蛋,晚上给队上看饲养室。数九的天,风刮得飕飕的,烂怂饲养室又四下透风,两个人都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光棉袄,冻得两个人牙都打颤呢。没办法,两个人就在墙角的麦草堆里挖了个洞,两个人钻进去,又拿麦草把洞口盖住。就这样,在这个亲手打造的小窝里,两个人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升华着彼此的友谊,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而可怕的冬夜。

也不知道是为啥,那个时候的贼特别多。私人家的东西倒是不咋丢,被偷的往往都是集体的东西。不是今年贼把棉花偷了,就是明年贼把粮食偷了。每次丢了东西,队长都会带领着小队长挨家挨户地搜,看是不是出了内贼,结果往往是啥也没搜着,着贼的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四)改革春风吹进门

改革开放以后,村里实行了包产到户,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大家的生产热情空前高涨。这时候,吃穿的问题就没有那么紧张了,虽然吃的不好,但也不至于饿肚子;虽然穿的不新,但也不至于受冻。但是大家手头上都没钱,谁家要是能买个二八加重自行车,村里人都会前来围观,纷纷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眼神。有些平时不太对付的人总是酸溜溜的说一句:“就是买了个自行车么!看把娃张的!我家……”当时传说中的结婚四大件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最实用的还是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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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是在自己庄子后边种些菜,除了自己吃,吃不完的就送给亲亲邻邻吃了,左邻右舍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些脑子活泛的,就把吃不完的菜驮在自行车上到城里卖钱。一车子驮百十斤菜,驮到兴平县,蒜苗一毛钱一斤,卖的快得很!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些人想多卖些钱,就驮一自行车菜给西安骑。兴平到西安,百十里地,三五个人一大早给怀里揣两个馍,骑上车子驮上菜就走,赶晌午饭时就到西安枣园、土门了。这时间刚好赶上工人干部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大伙把车子给路边边一停,就等着这群人过来呢。不一会儿,路上的自行车越来越多,汇成了一条洪流向着这路边菜摊子冲过来,不断有人停下来问价购买。没过多长时间这地方就出现了交通拥堵,自行车铃声、卖菜的吆喝声、急着赶路人的咒骂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突然,一个人大喊:“人来了!快跑!”卖菜的小伙伴们急忙拨开人群,驮着菜筐子,飞也似地四散奔逃。运气好的,逃脱了工商局人员的围追堵截,换个地方很快就把菜卖完了;数着手里的二十来块钱,大口地嚼着嘴里的两搅馍,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好像嘴里的硬馍都比肉还香。运气不好的,被工商局的人抓住了,菜卖不成了不说,还让人家把菜全部没收了,连卖菜的钱也叫人家没收了;垂头丧气,两手空空,怀里的馍咬了两口就又揣回去了,把人心疼的,能难受一个月。也不怪人想不开,当时的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四五十块钱,村里人有没有啥来钱的路子,这二十几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再说了,在地里长了老长时间的菜,自己都舍不得吃,好不容易能卖了,就等着拿这换钱呢,让城管一下收完了,这样子回去,给屋里人咋交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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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农业生产总是缺乏长远眼光的。大家见种蒜苗能卖下钱,种的人就越来越多。种植规模的扩大也吸引了不少客商前来收购,收蒜苗的,收蒜薹的,收大蒜的,都有。村里人为了多卖些钱,总是以次充好、鱼目混珠,有些人甚至把砖头瓦片都塞在装大蒜的袋子里卖给人了。好景不长,客商都不来了,这蒜也就都种不成了。

改革开放不仅给城市提供了发展的机遇,也给村里的能人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

我军军伯就是村里的能人。他年轻的时候是生产队的电工,有一次用电动铡草机给村里铡草的时候,把胳膊卷进机器里头去了,从此他就成了一个胳膊的残疾人。村里为了照顾他,让他成了民办教师。他脑子活好钻研,爱捣鼓些古董万西,改革开放不久他在镇上开办了一家仪表厂,先是对南方过来的电子表等各种仪表进行改装,后来进行仿制,再后来就可以自主研发生产了。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乡镇企业家。我们村的第一座楼房就是他家盖起来的,把村里人眼红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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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社会哥总是引领着村里的致富方向。村里最早压扁粉的人就是他,在他的带领下,村里不少人家都开始学着压扁粉。每当冬季农闲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他家门口排队,等候使用他家的压扁粉机子,当然不会是白用的。冬天的夜很冷,但是压出来的扁粉总是热腾腾的,人们麻利地用细竹竿把刚压好的热扁粉挑起来,截成段,搭在自家门前的架子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门前刚挂好的扁粉上冉冉升起的热气,就好像看着自己的日子一样蒸蒸日上。后来,客商对扁粉的要求越来越高了,这种用玉米淀粉压出来的粉条不好卖了。有人就打起了歪主意,给扁粉里加一些食用色素,让扁粉发绿或者发黄,冒充绿豆粉或者是红薯粉。这样做虽然带来了短期的收益,但是却把自己的锅彻底砸了。客商们也不是傻子,上一次当就再也不来了,我们村红红火火的压粉场面也就成为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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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别人都争着压扁粉的时候,社会哥却悄悄养起了猪,从最初的十几头,到几十头,再到后来的上百头,成了村里有名的养猪专业户。又是在他的带领下,村里涌现出了一大批养猪高手,存栏上百头的养猪专业户更不在少数。最鼎盛时,全村生猪存栏7500余头,还成立了陕西省第一家养猪合作社。2007年猪肉价格飞涨,为此温家宝总理亲自来到兴平,不仅视察了星光养猪场,还亲自考察了我们村的养猪情况,并且和当时的村支书马八爷和村长养养叔及村民代表合影留念。正是因为温总理的到来,才让人知道了兴平还有个散区村。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猪肉价格上涨,养殖户赚了不少钱。可是后来猪肉价格下跌了,而且跌破了养殖成本,很多养殖户都赔钱了。日子要过,老人孩子都要养活,很多人就转型了,种菜的种菜,打工的打工。现在村里虽然还有人在养猪,但是再不复当年的养猪盛况了!而我社会哥早就转型了,当村里人都在养猪的时候,他就做起了猪饲料和幼猪苗的生意。所以他早就是村里出了名的有钱人了。

方家四伯也是村里风云一时的人物。他家有个磨面机,由于磨面技术好,十里八村的人都喜欢在他家磨面,生意好的不得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想磨面就要提前预约,要不然,你的麦咋拉来的很可能还得把麦咋拉回去,排不上队么。后来,四伯家的磨面机数量不断增加,两台,三台,最多的时候四台,而且在我村里实行了预存小麦,随时取面的便捷服务。村里好些人,甚至外村的人都把自己家里的小麦在四伯家寄存着,需要的时候直接取面就行了,方便的很,又不耽搁时间。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好,村里人都眼红四伯家的日子——人家过年的饺子都是纯瘦肉馅的、人家娃过年的皮鞋都是黑亮黑亮的,硬挣的很。四伯的心慢慢变大了,想开一家面粉厂,于是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在村口开办了一家面粉厂。也不知道为啥,自从面粉厂开起来以后,四伯的好运气似乎就用完了,干啥啥不顺,没过多久面粉厂就倒闭了。

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养养叔是我村上原来的村长,现任的书记。他是改革开放以来,村上口碑最好的村干部,没有之一。他在任期间给村上修了水塔,家家户户通了自来水,免去了当年家家户户都需要打井的麻烦。以前村上的路,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腿泥,三轮车拉个重东西都害怕颠翻过了。他给各个村民小组都修了水泥路,虽然村村通水泥路是国家政策,但是我村的水泥路是我所到过的村子里修的最宽、质量最好的。以前的村容村貌实在不敢恭维,门前的大路两侧,有的人家横七竖八地堆着柴火,有的人家堆的粪堆,还有的人家直接把厕所就设计在大路旁边,怎一个脏、乱、差的形象。他带领大家整肃村容村貌,清理垃圾杂物,还对街道进行了绿化,统一栽种了花卉和果树,村容村貌焕然一新。他还给村里按了路灯,谁家过个红白喜事再也不用担心晚上路黑了。他还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中央电视台还专门为他做过专访。春雨贵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有一年冬天,晚上冷哄哄的,没事的人早都上炕睡觉了。养养叔正睡着呢,就听见哐啷一声,前屋的玻璃让人砸了。养养叔赶忙披上衣服出去看,外边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他没追查,也没补玻璃,只是放出话去,要让砸玻璃的人自己来给他把玻璃补上。多年以来,养养叔给村里办了不少事实好事,村里的变化大家都是开在眼里的,不知道啥时候,那块缺了几年的玻璃也不知被谁补上了。

(五)孔雀东南飞

毛超是我幼时的玩伴,他家也是村里第一个全家搬进城吃商品粮的人家,后来陆陆续续才有人看样搬出去。毛超他爸在天水上班,他妈没有工作,当时都戏称这种情况为“一头沉”。一家人在城里除了住的房子小一点(当时都是单位分房),教育、医疗等条件都比农村好的多,至少做饭时用的是蜂窝煤炉子,不用像在农村那样烧烟熏火燎的大锅了。城里的物质供应就更丰富了,我平生第一次吃的带鱼就是过年去我舅爷家走亲戚时吃的,因为我妗婆是秦岭厂的工人,在农村我连带鱼的毛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现在我对毛超的印象就只剩下“毛超”这两个字和他家那早已荒弃的土坯房了。

我小姑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当年考大学还是上世纪90年代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录取通知书寄来拿到手里,村上给连着放了三天电影,大家都羡慕的不得了。那个年代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吃上了商品粮了,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地里刨食吃了。大学毕业我姑就在西安上了班、成了家。由于工作忙,没时间管娃,就把我高社叔家女子叫去帮忙看娃。当时给城里人当保姆才刚刚起步,高社叔家女子就是走在时代前列的进城务工人员。后来娃大了,高社叔家女子就去南方打工去了,再后来就在南方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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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年每当从南方打工回来的大姑娘,穿着连衣裙漂漂亮亮地走在村里的大路上,后面一会儿就能远远的跟一群娃,稍微大一点的总是带头喊着:“城里娃,穿裙子,裙子一揭,沟门子!”一群碎娃一会儿就跟着齐声大喊起来。姑娘也不会恼,从包里拿出来些水果糖,给碎娃们一散,这群拐棒子就高高兴兴地跑散了。后来,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最早只有姑娘们出去打工,村里的小伙子看着姑娘们从南方拿回来的各种新奇玩意,给父母孝敬着打工赚来的辛苦钱,讲述着大城市的高楼大厦、繁荣兴旺、时髦穿戴、灯红酒绿,小伙子们的自尊心有些受刺激了,也纷纷踏上了孔雀东南飞之路。

在外打几年工,姑娘们都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不大愿意再回农村生活了。嫁在外地,或者和一起打工的小伙子成家,共同在城里打拼的人不在少数。对门的小红姑虽然在深圳打了几年工回来了,但还是嫁到了兴平县城里。

在外打工的小伙子们也不赖,在外头挣下钱,纷纷给屋里盖起了楼房,娶上了新媳妇。我燕兵哥还通过劳务中介,去日本打了几年工,拿回来不少钱,在咸阳都把房买下了,媳妇专门陪娃在咸阳念书呢!灵醒的小伙子早都打算好了,村里姑娘不回来,咱就把外边的姑娘娶回来。宝宝叔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外打工时把外地媳妇领回来的。这年头娶个媳妇不容易,看着宝宝叔家两个不掏钱的儿媳妇,把其他人眼红着了,纷纷效仿。村里领回来的外地媳妇也就越来越多了。现在的女子都现实的很,个别外地媳妇来我村过了两年,可能是觉得日子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抛下男人子女一去不返的也有。有些事不是想学就能学来的,还有些小伙子打了几年工,即没赚下钱,也没寻下媳妇,三十好几还没有媳妇的大龄青年还有好几个呢!

其实,出去打工也是无奈之举,要是地里的庄稼值钱,谁还出去受那份洋罪呢!

(六)没有句号的终点

现在,村里的路越来越好了、村里的灯越来越亮了、村里的楼房越来越高、越来越多了,村里的条件越来越好了,但是村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年轻人为了生计大都出去打工了,其中有些人也在外边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把父母妻儿接走了,也就不怎么回来了,村里就剩下些老人和孩子。老人的年岁慢慢大了,地里的活越来越干不动了,需要有人帮衬;孩子慢慢长大了,需要的不仅仅是吃饱穿暖,更需要父母的陪伴和管教,但这些简单的愿望,在现实面前,都只能是一种奢望。老人们守着这耗尽自己毕生积蓄才盖起来的楼房,空荡荡的,冷清清的,心里另是一番滋味,嘴里总是嘟囔一句,娃们在外头也不容易!日子还要给前过,能撑一天是一天。年轻人为了生计,他们背井离乡;为了生计,他们眷恋深藏;为了生计,他们拼尽全力;为了生计,他们孤独而忧伤。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深入,周围的符家、马村、田阜等村子相继被拆迁了,我村的拆迁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悲乎?喜乎?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自己的帐。虽然在外多年,不常回村,但是根还在这里,魂还在这里。村子要是没了,我不知道,根被拔起之后,我的魂将要飘向何方?会不会像在大海中迷航的小船那样,尽是迷茫,随波逐流,终将成为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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