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國棉一廠舊址前的漢陽凝鐵
雙休無事，興之所致，又逛到了那砣鐵前。
龜山北路是我愛來的地方，無它，鬧中取靜。雖然地處武漢地理正中心，卻能讓人有身處效野之感。我想在全中國的大城市裡，它絕對是獨一份。
與此地寂靜相映成趣的，就是那塊傳奇的鐵砣子了。小時侯就見過它，靜靜地在山腳的荒草裡躺著。幾十年了，任這世界如何變化，它卻始終容顏不改，從它身上我幾乎覺察不到任何時間的流逝。
我幾乎都要把它當成一塊其貌不揚的山石看待了。只到前些年，有關部門為它專門建起了一個小遊園，並豎起一塊碑石，上刻兩個紅豔的大字“凝鐵”。
它可算有名字了。我也終於知道了它的份量——有關它的介紹碑文說，它重達200餘噸。
物理上的重量倒在其次，身份的貴重更讓人咋舌。不久後，傳來新聞，它被命名為“定漢神鐵”。之所以如此命名，據稱，是因為它是漢陽鐵廠以及中國近代工業起步的重要見證者。
晚清時期，湖廣總督張之洞創辦亞洲第一雄廠“漢陽鐵廠”的故事人盡皆知，但這廠子後來的命運如何，其實多數人都不大清楚。
書上寫這段時，多是語焉不詳，含糊其詞，我也就一直搞不太清楚。倒是這塊像石頭一樣的凝鐵給我補上了這一課。
曾經的亞洲第一雄廠
書上往往只說，抗戰爆發，國民政府將漢陽鐵廠遷往重慶大渡口，抗戰後被國民政府回收，又恢復確立了官辦體制（其實差不多也就退出了歷史舞臺）。
但抗戰前如何，很少提及。我也是查閱半天才搞明白，它建成沒多久就幾乎淪落於日本人之手。為啥會這樣呢？因為引進外資啊。借了日債又還不起錢，可不就是這結局。
為啥要引進外資呢？沒錢繼續往裡砸了唄。
要知道，起初這廠子可是不折不扣的國企。只是到了1896年才被迫改成了官督商辦企業。
為啥被迫？還是因為沒錢，只能藉此引進民間資本。
漢冶萍公司發行的股票
史載，1908年，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和江西萍鄉煤礦三家企業合併，成立“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這就是晚清民國初年有名的漢冶萍公司。
再往後，錢是越借越多，窟窿是越來越大，再往後，自然就是沒有往後了。這中間有沒人洋買辦內外勾結的空手道，我不知道。我想太陽底下多是沒有新鮮事的吧。
不過，要追溯起因，這一切其實都還要說是因為張香帥自視太高。張香帥想趕超西方列強的心是好的，只是腦子一熱，便盲目上馬了大項目。他還不聽人勸，先搞搞市場研究和資源調查再做決策，只是固執地認為，我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要啥礦沒有，需求更是大得沒邊。
大冶的礦山曾經是漢陽鐵廠的原料來源地。
不得不說，香帥的愛國心是有的，只是結果可想而知。高爐建成後才發現，和我國的鐵礦石不符，所鍊鋼鐵質量不合格，於是，不得不再次改建。當時那個情況，國力已經衰弱不堪，哪裡經得起他老人家這樣折騰。
據說，凝鐵就是後來一次生產事故的產物。漢陽鐵廠一高爐因為爐牆坍塌而停煉，高爐內的鐵水遂停留在爐中，形成一爐凝鐵。
我記住了它出生的時間，是在1923年9月2日的夜裡，今年已滿96週歲。
巧的是，鐵石正對著被拆多年的“武漢國棉一廠”的大門。更是百感交集了，曾經紅火異常的老牌大型國企，如今只剩荒草一片，如果不是那個廠名招牌，誰還能記得它曾經來過。
再看凝鐵的介紹文字，我總感覺差了點什麼。其實，這定漢神鐵最該定住的該是這段歷史吧。前事不忘，後世之師。有很多事情，心裡其實都明白，可終都還是選擇了沉默。
國棉一廠曾經的股票認購書
變的是這個世界吧，凝鐵卻始終如一。想想現在不少部門為爭這塊凝鐵搶破了頭，就更是五味雜陳。
如鯁在喉，可終是吐不出來。也罷，就用多年前那幾句囈語結束了吧——
鐵石上的小水坑好象從來沒有幹過
鐵石盈水，映射百年，
人稱凝鐵，我謂時間。
前者近代中國之抗爭，蹣跚學步亦震憾；
居中一個時代的奮進，希冀過後卻落寞，
遠處是一個偉大的夢，唯願蒼天佑中華。
俱往矣，沉鐵側畔高樓起，舊企前頭萬木春。
人間不過百年，蒼桑竟能如斯，
人生亦只百年，人非必然物是。
進一步，凜然謂得，
退一步，淡然稱容。
蕭瑟寒秋，鐵石當前，心有慼慼焉。
武漢地理正中心的龜山北路，凝鐵靜靜地躺了近百年。
國棉一廠圍牆遠處是漢口和武昌正在興建的兩座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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