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一介與兒孫的生活

“湯一介先生年過七十以後,一直想對家人和自己的經歷做一些回顧,給世人留下一些鮮活的思想和史實。”於是,在《我們三代人》這本書中,以湯先生的視角讀懂了湯霖、湯用彤以及湯一介先生。那麼再向下數的“湯門三代”之間,又有哪些珍貴的回憶和經歷呢?今天,小編與大家分享文章《湯一介與兒孫的生活》。讓我們一起從輕快的文字中,瞭解湯一介先生與他的子孫們。

湯一介思想 | 湯一介與兒孫的生活

湯一介與兒孫的生活

湯一介對於家風的傳承一向看重。面對“我們湯家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都從中國人變成了美國人?”這件事,他總是無法從內心真正釋懷。在《我的子孫成了美國人》一文中這樣寫到:我們都認為,美國的教育制度、特別是他們的研究院比中國要好得多,就希望兒女們也到美國來學習、深造。而他們都是學理工的,也很想出來使自己能接觸學科的前沿。當然在他們學成取得了碩士學位或博士學位後,我們希望他們回國參加祖國的建設,但他們都異口同聲說:“我們不能回去,看著你們幾十年在各種運動中,顛來倒去,受了那麼多苦,我們回去幹什麼?……”對這樣的道理,我們雖不贊成,但也確實駁不倒他們。我的女兒和兒子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就入了美國籍,孫子和外孫女都生在美國,自然是美國人了。這就是說,我們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都是美國人,再加上我弟弟(我只有這一個弟弟)的兩個女兒也入了美國籍,她們的子女也都生在美國,這就是說,我們湯家(由湯用彤起)這一支,以後都是美國人了。這不能不使我深為遺憾。可是兒女們卻在美國生活得很好,而且孫子和外孫女更是美國化,在那裡表現很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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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認為,美國是什麼“天堂”,它的社會同樣存在著種種問題,而且有些問題非常嚴重。但相對地說,人們比較自由,比較少受政治的干擾。我的孫子Brady,現在十三歲,上初中二年級,他在小學五年級時,全美數學考試,取得第二,紐約州第一。他由小學升入亨特中學是他們小學中的惟一被錄取的一個。亨特中學是紐約大學的附屬中學,是紐約市最好的公立學校。我希望他順利成長。我的外孫女Hedy今年十二歲,讀初一,她的功課也不錯,被選拔參加各種特殊的考試(即用部分大學入學試題考中學生),她喜歡舞蹈,也彈鋼琴,會畫抽象派的畫,還會在電腦上編卡通故事。我女兒常向她說:“應該像哥哥Brady一樣。功課出類拔萃。” Hedy說:“Brady哥哥是天才,我不是,我只做我喜歡的。”但很可惜,我的孫子和外孫女,中文很差,孫子還能聽、說;外孫女聽、說都有困難了。這也不能不使我大大地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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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孫三代(湯用彤,湯一介,湯丹、湯雙)在北大燕南園58號前院

我把我的失望說給樂黛雲聽,她的看法卻和我不同,她說:“他們屬於新人類、是世界人,沒有國家的觀念,什麼地方對他們發展有利,他們就在什麼地方做出貢獻。我們不同,受著國家觀念的影響。總是覺得,為自己的祖國服務,是理所當然的。實際上按馬克思主義的國家學說,最後國家總是要消亡的,進入世界大同。兒孫們在美國既可促進文化交流,為人類做出貢獻;又可證明中華民族在任何地方都可做出貢獻,有什麼不好?”她的這番話,從道理上說,我駁不倒她:但從感情上說,我卻較難接受,特別是我想到:我的子孫們怎麼都變成了美國人?總覺得有點對不起我的祖父和父親,沒有讓孩子們保存我們的“家風”。

我和樂黛雲完全可以在80年代移民美國,但我們總認為“我們的事業在中國”,兒女們要為我們辦“綠卡”,我們一直沒有同意。……對沒有移居國外,我們不僅不後悔,而且為之慶幸,因為我們在國內多少可以為我們苦難的人民做點事。二十年過去了,可以捫心自問,我們是在為中華民族的學術文化事業,為中外學術交流,做了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我們在國內外學術界有許多朋友,我們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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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一介先生與兒子湯雙在北大

關於湯一介與子女相處的細節中,我們從其子湯雙關於《與父親湯一介相處的點滴》一文中可知一二:

在父親的大多數同事和學生眼裡,他可能是個比較嚴肅的人。但在我眼裡,他其實是個頗有些浪漫情懷的人,也是一個崇尚自由、平等的人。

在我們這個家裡完全沒有“父父子子”那一套,他也沒有多少“權威”。多年以來,我姐姐和我與父母之間一直是沒大沒小的,“人人平等”在家庭內部基本上得到了實現。

打橋牌是我們全家住在中關園280號時(“文革”期間)的重要活動。剛開始我的水平最低,是父親和我搭檔與母親和姐姐對陣。之後技術見長,就成了姐姐和我與父母對陣。再後來,父母一方基本上是屢戰屢敗,不過他們不以為意,每次都還在記分本上由父親與姐姐代表雙方簽字,以防日後有人“不認賬”。那段時期,家裡沒什麼錢,市場上也買不到什麼好東西。在打橋牌時,如果有一塊從中關村茶點部買來的松花蛋糕(雖然得一分為四,一人一份),已經算是高規格的享受了。偶爾搞到一罐咖啡,簡直如獲至寶。儘管當時外部的政治壓力很大,在我們這個“家庭堡壘”內部仍然還是充滿溫馨與“小資”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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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一介一家

1979年暑假,父母有機會參加北大組織的北戴河度假旅遊,我和我夫人張涿(那時還是女朋友)想隨他們一起去玩。1979年可不像現在,那年月女孩兒隨男朋友出去旅遊是很難被家長批准的,張涿都不知該如何跟家裡去說。為此父親認認真真地給她的父母寫了一張字條,告之是與他們一同前往,不會出任何問題。我們於是才得以順利成行。在北戴河,有一個夜晚,我們四人帶了一臺在當時還屬於稀有物品的收錄機,坐在海邊的礁石上,一邊看月亮,一邊聽小夜曲。明月、濤聲、小夜曲,此情此景現在回憶起來似乎仍然如夢如幻。

我在上中學的時候曾隨秦元勳先生學習相對論。有一次在家裡與父親聊起相對論的基本原理,正想好好賣弄一番,不料他卻堅決不肯接受“光速不變原理”,他以哲學家的思維方式,認為宇宙間不應該存在一個不可超越的極限速度。我自認真理在手,與他反覆辯論多時,卻始終無法“取勝”。通過與他的辯論,我得到一個很大的收穫:不論一個理論多麼權威,我們仍然可以對它的基本原理問一個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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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黛雲先生與兒子湯雙在三智書院

美國俄勒岡州的克瓦利斯是個只有4萬多人口的小鎮。我在那兒的俄勒岡州立大學做過兩年的博士後。父親曾與我們一起在小鎮上住過三個多月。小鎮裡的生活十分平靜,每天一早我把兒子送到幼兒園,然後去工作,他則在家裡寫一本類似於回憶錄的書《我們三代人》。晚飯後他總會帶著小湯出去散步,走到一個名叫7-11的小店,讓小湯玩上一會兒裡面的簡單的電子遊戲機,若能贏得一小塊糖,祖孫倆便十分高興。週末,我們有時會去海邊撈螃蟹,或開上一兩小時的車,到一個由火山口形成的小湖去划船。他後來多次說那段時間是他一生中最悠閒,也是最喜愛的日子。最近我時常會想,當年他在散步的路上和5歲的小湯都會談些什麼呢?問小湯,他已全然不記得了。我自己倒是記得在我五、六歲的時候,父親常給我講莊子裡的故事。印象最深的就是“才與不才之間”(這也許對我的人生觀有很大的影響)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今天,反觀父親的一生,我忽然覺得他雖以儒家的道德自律,心嚮往之的也許卻是《逍遙遊》裡那種“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的生活。

在《懷念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一文中,湯一介與樂黛雲的女兒湯丹記述了這樣一件事:媽媽的生日快到了。爸爸是一個特別浪漫,特別心細的人。好幾天前就叮囑我訂花。爸說“你媽媽最喜歡紅色,要訂紅色的玫瑰。”媽生日那天,我早早把花取來,放在爸媽的房間裡。爸媽就坐在花旁邊的沙發上讀書,看報......下午,家裡熱鬧起來,先是湯雙一家到了,緊接著兩個女兒也從華盛頓(DC)回來了。家裡一片歡聲笑語。這真是特別值得紀念的一天。看著爸媽的笑容,覺得世界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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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一介思想 | 湯一介與兒孫的生活

關於一家人的很多生活細節,在湯一介、樂黛雲、湯雙、湯丹共同回憶和著寫的《燕南園往事》中可窺知一二。但是每每合上書本,都會想起書中最後那句“他們不過是兩隻小鳥,始終同行在未名湖畔。”腦中浮現的是已經耄耋之年的樂黛雲先生坐著輪椅,從那座充滿了她和湯一介先生很多回憶的房前,拔下屬於他們的定情信物——二月蘭,把它們的美麗與春色,盛放在裝滿清水的花瓶,輕輕的放在湯一介先生的墓碑前。

這隻形單影隻的未名湖畔的老鳥,靜靜望著那隻安息在天堂的未名湖畔的老鳥。其實,他們從未分離。他們的精神和情感“誓將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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