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芽:欲與力

周春芽:欲與力

藝術家周春芽,上海工作室,2019年(攝影/賈睿)

2019年10月25日,周春芽個展“東南形勝”在上海龍美術館開幕。身為當今中國最重要的標誌性藝術家之一,周春芽在此次展覽中呈現的全新系列作品以中國傳統山水為母題,承載家族歷史記憶,以其極具表現性的當代藝術語言再一次實現了自我突破。

私 密 與 共 情

“時尚芭莎藝術是我在這裡招待的第一家媒體。”上海的10月秋高氣爽,周春芽迎面走來,步伐輕盈卻虎虎生風。今年,他終於搬進了位於上海的工作室。這座隱匿於嘉定郊區的灰色建築,在周圍成片的葡萄園中並不顯眼。五米寬的黑漆鐵門只有在來客拜訪時,才會被拉開一條縫隙。

周春芽:欲与力

周春芽《桃花》,布面油畫,120×150cm,2017年

佔地八畝的工作室早已在十年前落成,周春芽專門請來了建築師童明,讓其把這間工作室當成自己的作品來創作。冷冽的清水混泥土材質與安徽搬來的木質老宅,雜草生長的野趣式庭院與簡潔利落的設計師家居——種種“衝突”在這塊僻靜的鄉間土地上交錯融合,無不透露出主人豐富的個性氣質。

周春芽:欲与力

藝術家周春芽,上海工作室,2019年(攝影/賈睿)

沒有特別安排時,周春芽都會獨自待在這裡創作。一個人的時候,連落地窗外的風聲都聽得清。周春芽很享受:“我來上海,就是圖安靜。”遠離了家鄉熱鬧的名利場,他獲得了片刻寶貴的私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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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太湖石》,布面油彩,149×119cm,2000年

“藝術本身就是很私密的東西。”同樣經歷過上世紀社會全方位的鉅變動盪,但與很多友人以“傷痕藝術”、“政治波普”等形式試圖重申時代中的集體記憶不同,周春芽選擇去接觸更親切的自然,他自始至終都堅持了一條獨一無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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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豫園一景》,布面油畫(雙聯畫),280×360cm,2012年

在四川美術學院讀書期間,周春芽從阿壩州採風回來後,以對當地藏民粗獷形象的深刻記憶創作了《藏族新一代》,強烈的表現力與繪畫性在這幅成名作中初見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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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剪羊毛》,布面油彩,167.5×234cm,1981年

不出意外,《藏族新一代》獲得了“第二屆全國青年美展”二等獎,周春芽順利進入體制內工作,但他很快選擇留學德國。而80年代的德國,新表現主義盛行,基弗(Anselm Kiefer)等人的表達方式刷新了周春芽對繪畫的感知。除了映射所有人可知可見的世界,自己的創作還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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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諾爾蓋草原》,紙本素描,77.5×83.5cm,1984年

周春芽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創造了一個主觀的世界。無論是“綠狗”系列,還是“桃花”系列,每一階段的母題都是在機緣巧合下,從真實的生活狀態中信手拈來。他像孩童般感性:暴力的、張揚的、妖冶的,甚至情色的——他從不像老練的成人一樣,避諱人類心底深處最原始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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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大喬小喬》,布面油畫,254×360cm,2010年

作品就是生活:“畫自己的生活簡單一點,沒那麼複雜。”周春芽很坦誠,也很謙虛。當藝術家的創作極度私密化,又如何賦予作品共情的能力?周春芽在大多數藝術家極易陷入的兩難境地中尋求到了平衡:強烈的色彩、極具張力的構圖、表現性的筆觸……豐富的細枝末節,逐步構建起周春芽鮮明而系統的繪畫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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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黑色的線條,紅色的人體》,布面油彩,199×160cm,1992年

語言本身就是思想,這套語言被周春芽執拗地保留下來。如果說周春芽的藝術是隨性而為,那他唯一的斟酌正是對自身繪畫語言的考究。但他又從不拘泥於外在形式的雕琢,其中樸實的感染力愈發深厚,積蓄的力量在迸發,直抵創作者與觀者共生共息的情緒高潮

傳 統 與 牽

或許正是保有如此充沛的情感與創造力,如今已過耳順之年的周春芽依舊身形挺拔、充沛瀟灑。“中西糅合、傳統與當代的交匯”,這是在與周春芽相關的學術文章中常常被引用到的關鍵詞。但同所有伴隨中國當代藝術40年成長的藝術家們一樣,周春芽與中國傳統藝術的牽絆,遠比一紙藝評中的字句更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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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春桃》,布面油畫,200×

150cm,2013年

“我能理解我們當代中國人在擺脫苦難、奔向現代化的過程中,對傳統的憎恨和忌諱。”1993年,周春芽在《讀“四王”有感》一文中曾寫下這樣一段話。在留學前,他一度刻意迴避傳統,直到身處全然陌生的西方文化環境中時,他才開始關注“我們的東西”。

周春芽:欲与力

周春芽《石頭與雜草》,布面油彩,161×130

cm,1993年

這種自發性的回顧並不是對文化身份的辨析,那不免落於俗套——他以縱深的眼光回溯世界藝術史軌跡,期望在中國當代藝術與以西方為主導的全球性藝術史中摸索到突破口:西方藝術的發展環環相扣,與中國千年沿襲下的傳統藝術如出一轍。那麼在國內當代藝術日新月異的語境下,是否可以視傳統為契機,搭建一座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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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紅石》,布面油彩,150×121cm,

1999年

身處浪潮中,有前衛的藝術家選擇極端性地反傳統,以此拓展“純當代”的語言,這不失為一種方式。但周春芽還是選擇以“中庸”的文人心態,溫和地去彌補中國藝術史中脫節式的鴻溝。

1997年,周春芽開始用高飽和的綠色畫自己的德國牧羊犬“黑根”。雖然“綠狗”系列的緣起頗有傳統意趣,像是文人對花鳥蟲獸的鐘情,挪移到身邊的愛犬身上,是周春芽一次無意識的嘗試。畫了很多張,符號逐漸凝練,所有造型、力量、色彩被反覆揣摩,成為當代語言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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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黑根一家—男主人和女主人》,布面油彩,192×131cm×2幅,1995年

從最終呈現的意象反溯至方法,這樣顛覆性的倒置效果出乎意料得好:寧靜而抒情的綠色與暴力侵略的形象和諧地共為一體,爆發呼之欲出,惴惴不安的壓迫感充斥整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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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山石圖—紅石》,布面油彩,149×119cm,1999年

緊張的心理狀態到了“桃花”階段,又自然而然地舒展開來。陷入熱戀中的周春芽“忽逢桃花林”,將這一帶有傳統文學中“豔詞情結”的意象置於更加鮮活飽滿的情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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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桃花》,布面油彩,200×150cm,2010年

對《桃花源記》,周春芽反覆強調其中的曖昧。他對情事的追求無疑是浪漫主義的,含蓄的東方式寫意被揉進爛漫的色彩中:“我有一個理想,造一大片桃花林,男男女女在其中玩耍,不會色情,是非常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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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具區林屋圖—乙》,紙本丙烯,180×110cm,2019年

從綠狗、桃花,再到造型與寫意兼具的山石與園林,他將中國傳統意象挪用至更加複雜、廣義的今天,恰到好處地把控著“借”與“還”的微妙關係:“我們的價值不是繼承了什麼,而是證明了有價值的東西仍然能承載我們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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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丹山瀛海圖-石綠》,布面油畫,170×300cm, 2019年

韌 性 與 自 信

當下,不乏中國藝術家逐漸成長為國際性的藝術家,但周春芽笑稱自己離不開中國。從黃賓虹、八大山人開始,直到最近,周春芽“借”向了自己喜愛已久的“元四家”之一的王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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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具區林屋圖—墨池》,布面油畫,250×380cm,2019年

10月25號,周春芽個展“東南形勝”在上海龍美術館開幕。展覽中的全新系列作品,均以王蒙的山水原作作為最初的線索展開。一如往昔,他不是單純地改編,而是將王蒙筆下的山水與家族歷史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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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太白山圖》,布面油畫(四聯畫),250×1200cm,2019年

周春芽的母親在寧波出生、上海長大,是地道的江南人。自然的演變輪迴、族群的遷徙生息,不同的生靈最終走向了唯一的閉環。周春芽對此感慨良多,他在每一幅作品動筆前,一定會親眼觀摩原作,並前往原作中的原址體驗一番。雖然動筆前總會經過細緻入微的考證,但客觀差別並不是他創作的憑據,只是為湧動的情感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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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具區林屋圖—紫巖》,布面油畫,250×380cm,2019年

展覽前一週,作品還未全部完成。周春芽踱步在油彩未乾的新作面前,竟表現出了一絲不確定:“藝術家的擔心。”但轉過身來,他又很堅定地表示,這只是開始,新作品會繼續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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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具區林屋圖—甲》,紙本丙烯,180×110cm,2019年

韌性,是周春芽常常用來形容自己這一代藝術家的關鍵詞。親身經歷過當代社會跨度最大的40年,中國藝術家幾乎都養成了堅忍不拔的品性。包括周春芽在內,他們一直在觀察、突破自己,摸索著去嘗試新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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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周春芽,上海工作室,2019年(攝影/賈睿)

最近,周春芽又迷上了寫書法。每天上午一定要寫一兩篇,先是臨摹,後來想到什麼寫什麼——這的確是獨屬於周春芽的品性:在精神世界裡,永遠坦率、永遠天真。

即 將 展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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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周春芽:東南形勝

時間:2019年10月26日 - 2020年1月5日

地點:上海 · 龍美術館(西岸館)

藝術無用?

[策劃/齊超][攝影/賈睿][採訪、文/景雨萌]

[參考文獻/漆瀾《周春芽:東南形勝》]

[部分圖片提供/藝術家及龍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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