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山|大師滿天飛,光北京就一百個不止

李小山|大师满天飞,光北京就一百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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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山

記者:您怎麼看近幾年新一輪的“傳統復興熱”與“新水墨熱”?

李小山:“傳統復興”本身沒錯,但要看建立在什麼基礎上。西方的“文藝復興”運動也是以“傳統”為旗幟,但兩者的區別在於,我們的“復興”是朝後看,是用國情的獨特性替代普世標準,是以一廂情願的想象遮蔽了現實存在。它和“大國崛起”幻覺相一致——我知道,紙糊的巨人看起來也算巨人,但實質是什麼,應該是一清二楚的。

至於說“新水墨熱”,正是在此背景下的一種集體起鬨。我在三十年前寫過一篇眾所周知的批評當代中國畫的文章,現在來看還真有點先見之明。除了市場導致的各種笑話外,前不久發生在眾目睽睽下的跪拜醜劇,還不說明這個系統內部的病灶有多致命嗎?

記者:“新水墨”這兩年在市場上屢掀波瀾,但在藝術創作上具體有哪些新的成果,卻還不能斷言。資本到底是助推了藝術的發展,還是將學術當成了助推市場的宣傳口號,反而犧牲了學術?

李小山我對藝術市場的態度一向比較寬容,畢竟喜歡買範曾、崔如琢的畫只是品味差一些,與食品市場裡要人命的毒大米、三聚氰胺是兩回事。我們時代就是這個面貌,像網絡紅人鳳姐,電影《小時代》之類東西都能大行其道,還需要追究什麼根源呢?

在幾百年前,莎士比亞就把資本的本性揭示得淋漓盡致,我想加上一句,如果藝術家從頭到腳被資本武裝起來,我們乾脆把他叫做“資本家”吧。所以我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再談論叫做“學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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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庚 明清山水系列 | 138x68cm

記者:奇怪的是,上世紀80年代以來,藝術家唯恐與傳統沾邊,競相“現代”;現在大家又紛紛轉身投奔於傳統門下,揚言與西方拉開距離。其中的差別頗值得回味。您怎麼看這樣一種轉變?

李小山:什麼叫跟風潮、隨大流?你所問的問題本身便已做了回答。

記者:談論“傳統”與“山水”,其背後的民族主義情節也是顯而易見的。有人嘲諷說,為何沒見有人提過19世紀的“法國性”,20世紀的“美國性”?……對傳統與東方的念念不忘,確乎是一種狹隘的偏頗嗎?

李小山:山水畫當然要追溯傳統,這和當前知識界、理論界叫嚷的“中國性”是兩碼事。

毫無疑問,大肆吹噓“中國性”,是自卑和自大的結合體,是換了一副馬甲的“傳統復興”論。作為這些人給出的對社會問題的療救藥方,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

山水畫作為中國傳統繪畫的支柱,在今天面臨尷尬是必然的。因為藝術的多元化和多樣性已經大大擠壓了它的空間。山水畫家老老實實在自己的園地裡勤奮耕種就行了,收穫不在當下就在未來。怕只怕此山望了那山高,反而弄得非驢非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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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洪千 良友敘舊圖 | 49×68cm

記者:我們今天接續的是五四以來傳統根脈的斷裂,斷裂之後又妄言“復古”,結果復活的很多是傳統虛偽的表面,其實是糟粕。山水文化的承載者處於這樣一種尷尬的文化境地,我們對山水的信心應該建立在何處?

李小山:我曾和我的藝術家朋友開玩笑,我說現在只有兩種藝術家,西方藝術家和非西方藝術家。這是我們所處的文化境地。說是全球化也好,地球村也好,都表明了這一點。

其實,我是反對藝術家的西方或非西方身份的。藝術家最理想的狀態是面對藝術自身,面對自己的內心,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正如一句流行的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陀斯妥耶夫斯基有個觀點,沒有上帝,一切事情都可以做。而在我們現實裡,沒有自尊,一切事情也都可以做,根本沒有任何底線,所以虛偽啦,謊言啦,糟粕啦等等,那是順理成章的。

對山水畫信心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不是靠立規矩講道理,而是靠一個或幾個優秀的藝術家的巍然聳立——也就是說,作品最有說服力。整個宋代,一個蘇東坡就拔高了那時的文藝天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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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復興 山青出雲圖 | 135×69cm

記者:當代藝術講求“原創”,但將這一點挪用到今日山水畫的創作之中,是否仍然成立?

李小山:諺語道,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原創”只是一種說法,真正的原創在原始人那裡才有,文化的傳承或藝術的傳承都是有上下文關係的。即便再離經叛道的當代藝術,仍然是藝術系統,是文化生態和社會環境的產物。如果今天的藝術家想到山水畫裡來“原創”,做做夢可以,但千萬別把做夢當成現實。

記者:今日的山水畫家有沒有可能同時是一個當代藝術家?山水畫能否看上去不再是一種沒落的“俗套”,而是煥發出足以吸引當代人眼球,符合當代人閱讀與思考習慣的“當代的藝術”?

李小山當代藝術家似乎是個榮譽稱號,代表著“先進生產力”。這是誤解,當代藝術裡的糟粕一點不比山水畫裡的糟粕少。不同的尺度會導致判斷的差異,一些人自我疑惑,生怕落伍,跟上趟,所以跟在當代藝術屁股後邊亂鼓譟。

無疑,當代藝術與我們的知識系統和現實體驗更緊密,容易引起共鳴,其中的一些現象和作品也更顯得震撼。但由於它的疆域寬泛,阿貓阿狗一湧而入,也是亂象叢生。我相信,山水畫裡的俗套是那些俗套的人所為。一個庸俗不堪的傢伙,你能要求他做什麼?齊白石不是說過麼,唯俗不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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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韶華 天山積雪 | 122x247cm

記者:現在一些當代藝術家也會在油畫、裝置、影像作品中借用山水的圖式、思想來表現自己的觀念,甚至有人說,這些當代藝術家比畫院中的畫家更懂得傳統,更會創造性的發展傳統。您是否同意這一說法?

李小山:我看過不少畫院的展覽,許多一級畫師的畫與地攤畫沒什麼區別,簡單弱爆了。還是不提畫院了吧,體制問題說了也是白說。至於說山水畫圖式被廣泛運用,證明山水畫裡有深厚的資源可待挖掘。

我與尚揚、徐冰、周春芽等朋友談論山水畫,發覺他們比弄山水畫的人見解深得多,視野開闊得多。我在北京和徐龍森聊天,他也是厲害的,傳統的吃得透,當代的也握得住。

記者:“全球化”是今日中國非常“正確”的一種口號。您認為山水文化是應該向“全球化”邁進,還是應該安於做特色的“保留畫種”?

李小山:我在三十年前說了“保留畫種”,不過這是即興式的口號,後來也沒深入思考過。假如山水文化作為一種概念成立的話,要向全球化邁進也是困難的,我覺得它的腳力不夠,邁不動步子。還是先原地踏踏步,不倒下來已經不錯了。

記者:

2014年初,紐約大都會美術館的“水墨”展備受矚目。展出之後卻惡評如潮。其中很多的作品與藝術家讓人很難將之與“水墨”聯繫到一起。其中亦有“新山水”版塊,但此“山水”亦非彼“山水”。是外國人不懂?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水墨與山水真是可以濃妝淡抹總相宜的小姑娘嗎?

李小山:他們發邀請讓我去參加座談會,我因有事沒去成。畫冊我看過,這種展覽方式國內也有,廣州、深圳和其它地方都有類似的展覽。畢竟是大都會,號召力擺在那裡,所以引起的話題比較多。我覺得,這不是老外懂不懂的問題,尤其與“陰謀論”不搭邊。老外只能按他們的理解來解讀,正如我們也在按自己的方式解讀對方。我曾和專門研究山水畫的老外專家交流過,他們確實很難觸摸山水畫的細微部分。他們能夠進入動脈和靜脈,就是到不了毛細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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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寶純 寒雲欲雪 | 68x68cm

記者:“隱逸”是古代很多山水畫家所津津樂道的生活與修行方式。而今天的藝術家有飯局、展覽、出版、宣傳等等諸多工作要做,恨不得三頭六臂。以忙為榮,以閒為恥,實難隱逸,實難無為。拋開當代藝術家不論,山水畫家如果過於入世,是否必然會影響他的創作狀態乃至最終自我完成的高度?

李小山:忙是表象,逐利才是實質。大部分弄山水畫的人也就混兩個錢,圖個虛名而已,他們是空心化的存在物,這是大環境造成的。就像霧霾天,除非你捏著鼻子把自己憋死,否則再防範你也是無法倖免的。

具體說,我們時代是典型的小人得志的時代,是逆向淘汰的時代。我有一個基本判斷,在當下,文化生態就算不是最差的時代,也是非常差的時代。文化的國營化和文化的市場化像兩根絞索,強大的人都呼吸困難了,何況軟弱的人,還不寸筋盡斷?

記者:對於今天的時代,一種聲音認為是民族復興,大國崛起;一種聲音認為是禮崩樂壞,道德淪喪。您怎麼看?在這樣的時代,“水墨大師”“山水畫大師”是否可能出現?

李小山:現在是大師滿天飛,光北京一百個不止吧?算算全國有多少?我以前說,你想表示誰傻,你就喊他大師,竟然有人當真了,找我理論來了。民族復興、大國崛起這些大概念這裡討論不起來,我只想指出一點,當下藝術界的“大師”都是神筆馬良,他們能畫金山銀山,就是與藝術無關,與藝術史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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