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鞋、炒盲盒的90後、00後們“輸了”。

當50、60、70後們將兩毛一本的小人書，交易出10萬元的價格，之前大喊“衝鴨”的年輕人開始在瘋狂的溢價市場裡，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就連菜市場上，“三十一本，一套起賣，不接受還價”的書商，輕輕鬆鬆把攤一擺，就讓小人書的價格，翻了150倍。

甚至為了適應年輕人的好奇心，閒魚上還與時俱進地推出了小人書的PDF版。

聚集在鞋圈、娃圈的年輕人群，也不得不在小人書的領域裡，就經濟實力和鑑賞水平，感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90後炒鞋，60後炒書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機遇，“70後炒股，80後炒房，90後炒鞋，00後炒盲盒”雖然是坊間戲謔的玩笑，但擱在“好物永遠缺乏的”市場環境下，有新熱點就有新機會，甚至在互聯網的助推之下，萬物可炒。

就連已經不太屬於這個時代的小人書，也出現了10萬元一本的拍賣價，日常價30元一本，5本起售——直接翻價150倍。

鴨綠江畔的臨江市，集市上的舊書攤就曾靠著小人書火了一把。

1元一把的新鮮蔬菜，跟其他地方的菜市場並沒有什麼區別，這樣的物價放在整個吉林省並不算高。但偏偏賣出了不少客單價150-200元左右的小人書。

“這絕對的良心價，有的小人書光一本就已經拍賣到了10萬多元。”賣書的老闆王良說，30一本可不算貴。

從1997年開始做小人書生意的王良，只是把自己家裡的收藏拿出來交易，而他的同鄉王富，已經靠著小人書這兩年的熱度，在北京把同樣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淘寶上，也多了不少交易小人書的店鋪。

其實到舊書攤上仔細翻一翻，這個最近又火起來的小人書，其實就是連環畫。

跟現在的一些兒童讀物一樣，都是通過連續的圖畫來敘述故事、刻畫人物。一般題材比較廣泛，內容上老少皆宜。

不只是讀物，廣義的連環畫基本上存在於生活的各個領域。比如文人畫的卷軸、廟堂的壁畫、民間的花紙年畫，甚至是建築中的木雕和磚刻。

“連環畫比較繁榮的時期，其實人們的娛樂活動相對簡單。80年代前後其實電視機都還沒有這麼普及，看小人書是一種娛樂消遣的方式。”78年的常易安是小人書的發燒友，在淘寶上開有一家收藏店，其中就有不少小人書在架，他還為每一套書都仔細書寫詳情。

在平時接觸和收集時，“大多是50、60後的人多一些，我屬於玩這個比較年輕的。”常易安表示，跟90後一樣，60後們也有自己的圈子。甚至遇到喜歡的畫本時，痴迷程度絲毫不亞於今天90孩子們對球鞋的狂熱。

“10萬元一本也是有的，要看品相、名家、版本及印刷量等等條件。”常易安解釋道，品相是連環畫收藏的第一要素，在溢價市場裡面，情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

常先生與自己的小人書收藏，文中“常易安”為化名

“我們小時候，小人書一本兩毛四，冰棍一根兩分錢，誰捨得用十二根冰棍的錢換一本小人書啊，很少的。”所以從小，這些書就彌足珍貴。今天大家提起小人書，也常常會說“這是那一代人的童年和記憶”。

所以有人因此而狂熱。

但更多的，是大家所不瞭解的部分——小人書身上國寶級的藝術價值。

一本書10萬元背後的價值

“我們小時候真沒什麼玩的。”常易安回憶自己的同年，小時候沒有ipad、電視機，快樂一般都圍繞著火柴盒、洋畫片和小人書。

1978年後，中國的連環畫迎來一段繁榮期，但90年代以來，連環畫風光不再，青黃不接，越來越走向“文物”。

“相應的，那會兒的藝術家們，也沒法像現在開微博、拍抖音，向大家展示藝術。”根據常易安的介紹，一方面是藝術的形式在當時不夠多樣，另一反面是特殊時期，畫畫賣錢是不被允許的，所以藝術家們都在為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

所以小人書的形式，在今天看來可能有些不夠正式，但在當時，卻是文藝工作者們的大集結。

“當時都是一流的畫家，配上高水平的文學工作者來做腳本。”常易安對這一點特別有體會，在他的記憶中，除了圖畫特別精細、栩栩如生以外，小人書上的文字，都是用最簡短精煉的語言來講故事。

長篇內容更是如此，“一套完整的《三國演義》是由幾十位共同來完成的，這在今天已經很難再做出來。”

除了人力規模，每位畫手挑出來，都是精兵強將。

就像京劇裡講“四大名旦”一樣，連環畫界，也有“南顧北劉”。

其中的“南顧”，指的就是顧炳鑫。在小人書圈子裡，他的《渡江偵察記》可以說是經典之作。“就像用鉛筆或是炭筆畫出來的，濃烈的黑白筆觸，讓人看了之後心裡特別‘爽’。”

而他除了從事連環畫時間40餘年、迄今為止創作過100多本連環畫作品，還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上海美術家協會主席團委員，藝術造詣方面的認可，有極強的背書。

“北劉”中的劉繼卣則是新中國連環畫奠基人，甚至被成為“連壇第一人”，被譽為“當代畫聖”和“東方的倫勃朗和米開朗基羅”。

《窮棒子扭轉乾坤》、《武松打虎》、《大鬧天宮》等連環畫，就是他的代表作。《武松打虎》還獲得了1956年萊比錫書展覽會金獎、1984年瑞士西耶爾第一屆國際連環畫節獲特別榮譽獎。

而他最厲害的其實是工筆畫。他繪製的國畫《金絲猴》、《東北虎》，都被中國郵票公司採用為紀念郵票進行髮型。

“當時的藝術家們個個都很厲害。”例如畫作家王叔暉，就是《西廂記》的作者。“國家發行《西廂記》的郵票，用的就是他的作品。”常易安作為一個70後，對這些內行才看得懂的“門道”，如數家珍。

“連友”們的書圈

對連環畫如此熱愛的，遠不止常易安一個人。

“原來我舅舅不是不趕潮流，他只是對鞋不感興趣。”

94年的林羽，在外是個風風光光的“鞋狗”，但一回到家裡，自己花幾千塊錢買的AJ，總要在舅舅面前遭受一番嫌棄。“浪費錢”、“跟風”等標籤，一直是他挨嘮叨關鍵詞。

直到有一天，#小人書身價暴漲150#上了微博熱搜，他才知道自己的60後舅舅，年輕時可不比自己理智。就是到了今天，再看到經典的小人書，還是會兩眼放光。

王叔暉西廂記圖冊-初遇

“他現在沒事兒看到舊書攤，還得蹲下來翻一翻。”林羽說，視頻上30塊錢一本、一套5本起賣的價格，舅舅一看就知道，“這都是翻印的。”

在現在的小人書市場，出版社新印的版本，大多會被做了爸爸媽媽的60、70後們買來作為新書送給孩子閱讀。而所謂的“翻印”往往指的是市場上的盜版。

“書值不值錢，除了題材、名家、印刷是否清晰、是否正版，最重要的是品相，也就是保存的完整度。”林羽也從舅舅那裡聽說一些淘書的標準，往往盜版書和私印、多印版本，在這方面會做的比較差。

市面上流傳最多，最容易讓“小白”入場跟風的，正是這一批流轉在書商手中的盜版。“有些會故意做舊，打著原版書的旗號，騙不懂的人說有收藏價值。”因為客單價很低，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買就買了，成本不大而且還有不小心買到真品的可能。

但對於林羽的舅舅和常易安這樣的小人書發燒友來說，有時候過過眼，就能分辨的出來。他們還會有自己的圈子，平時也會在網絡上，或是在線下進行交流。

和年輕人的“鞋狗”、虎撲上的“jr”一樣，60後小人書愛好者也有自己的“圈名”——連友。

“大概就是連環畫的朋友，平時線上會互相分享一下藏書，線下有不少交流會和拍賣會。”林羽的舅舅就是連環畫拍賣會的常客。雖然出手的機會並不多，但每一次都能大飽眼福。

根據他的描述，小人書的拍賣、展會，一般規模也就是在百十人左右。

那本網上盛傳10萬元的小人書，聽說就是出自拍賣會。

而曾經5本原價0.2元的《西遊記》，也確實在全國連環畫交流會的開展儀式上，拍出了1.2萬元的高價。

雖然目前全國“連友”的數量，還在十幾萬的規模，但連環畫已經是藝術收藏品的一大門類。對於這幾年一直不斷爆發的炒書，連友們既擔心，又高興。

一方面，爆發性的跟風會紊亂市場，同時投機和急功近利的市場心態，會誤導和影響整個圈子的狀況。

但另一方面，“連環畫作為我們一種有歷史積澱的藝術，和別國的繪畫作品有著很大的區別，我們當然希望未來有更多的人知道、熱愛小人書，讓它能真正在‘情懷’之外，散發深厚的藝術魅力。”

注：經採訪對象常先生同意，文中“常易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