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希言堂先生
宋主匡胤卒, 其弟炅（趙光義）自立。
公元976年10月20日的一個深夜，年僅50歲的宋太祖趙匡胤突然駕崩，面對皇帝毫無徵兆的死亡，官方史書《宋史》選擇了一筆帶過，“癸丑夕，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對於死亡的前因後果都沒有隻言片語。作為至高權力的象徵，皇帝的生死關乎著國家的走向，從歷史來看，在皇帝寶座面前，父子、兄弟之情都能夠被無情踐踏，而趙匡胤的突然死亡著實讓人懷疑，尤其是其弟趙光義馬上踐祚，更是引起後世猜測，並由此引出“斧聲燭影”之謎。那麼，趙匡胤究竟為何突然駕崩，“斧聲燭影”是否確有其事？
趙匡胤
對於趙匡胤的死亡，官方史書雖語焉不詳，但宋人的筆記中卻經常透露出一些蛛絲馬跡。最早記載此事的是《續湘山野錄》：“上常切切記其語，至所期之夕，御太清閣以望氣。是夕果晴，星斗明燦，上心方喜。俄而陰霾四起，天氣陡變，雪雹驟降，移仗下閣。急傳宮鑰開端門，召開封王，即太宗也。延人大寢，酌酒對飲。宦官、宮妾悉屏之，但遙見燭影下，太宗時或避席，有不可勝之狀。飲訖，禁漏三鼓，殿雪已數寸，帝引柱斧戳雪，顧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帶就寢，鼻息如雷霆。是夕，太宗留宿禁內，將五鼓，伺廬者寂無所聞，帝已崩矣。太宗受遺詔於柩前即位。”
作者是宋代一個叫文瑩的和尚，因其與皇族貴胄交遊甚多，瞭解許多皇家秘聞，因此寫了《湘山野錄》《續湘山野錄》等見聞雜事筆記。根據記載，趙匡胤在即位前碰到了一個道士，道士算準了他以後要做皇帝，老趙覺得這個道士太神了。後來又碰到這個道士，老趙就問自己還能幹多少年皇帝，結果道士說今年十二月二十日晚上，如果是晴天那你還能活12年，不然就趕緊安排後事。到了這一天晚上，天氣晴朗，老趙心理樂開了花，結果沒多久陰霾四起，下起雪來，也不知道老趙怎麼想的，趕緊就差人把弟弟趙光義叫來，屏退了左右，倆人一起喝酒，趙光義酒量不行幾次想要走，被老趙拉著不讓走。到了三更天，外面雪下了數寸，老趙拿著柱斧戳地上的雪，對趙光義說：“好做，好做。”然後就回去睡覺了，趙光義也一起留宿宮中，到了五更天，大家發現老趙已經駕崩了，趙光義在老趙靈柩前受詔即位。這是
目前已知的記載關於趙匡胤死亡經過的最早的文獻資料，後來的一些筆記資料大體沿用《續湘山野錄》之說。從這個記載可以看出，趙匡胤的突然死亡，從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來看，趙光義是頭號嫌疑人。後來司馬光在錢君輔那裡聽到了故事的另一個版本，於是記錄在筆記《涑水記聞》中，“太祖初晏駕，時已四鼓，孝章宋後使內侍都知王繼隆召秦王德芳，繼隆以太祖傳位晉王之志素定，乃不詣德芳，而以親事一人徑趨開封府召晉王。見醫官賈德玄先坐於府門，問其故，德玄曰：去夜二鼓，有呼我門者，曰‘晉王召’，出視則無人，如是者三。吾恐晉王有疾，故來。繼隆異之，乃告以故，叩門，與之俱入見王，且召之。王大驚，猶豫不敢行，曰：吾當與家人議之。入久不出，繼隆趣之，曰：事久將為他人有矣。遂與王雪中步行至宮門，呼而入。繼隆使王且止其直廬，曰：王且待於此，繼隆當先入言之。德玄曰：便應直前，何待之有？遂與俱進。至寢殿，宋後聞繼隆至，問曰：德芳來邪？繼隆曰：晉王至矣。後見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託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貴，無憂也。’德玄後為班行，性貪，故官不甚達，然太宗亦優容之。 ”
這個故事記載得很翔實，只不過內侍都知王繼隆應該是王繼恩，醫官賈德玄應為程德玄。這個故事是說老趙去世後，老趙的皇后讓王繼恩去把老趙的兒子趙德芳找來，但是王繼恩卻派親信去把趙光義喊過來，親信到了趙光義府上，看見程德玄在門口坐著，就和程德玄一起進門面見趙光義，趙光義知道來龍去脈後有點慌，不太敢去，在和家人商量後才進了宮。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老趙死的時候，趙光義有不在場證據。
趙光義
從趙匡胤死亡一事來說，無非兩種結果，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如果是正常死亡，那麼就可以直接判定趙光義沒有謀殺兄長的嫌疑。從《宋史》來看，當年八月，趙匡胤“幸新龍興寺”“幸東染院”，又“幸控鶴營觀習射”，九月“幸綾錦院”“幸禮賢宅，又幸晉王第”，還接見高麗使者，到了十月，“幸西教場”，接見吳越國使者，從其活動情況來看，趙匡胤生前健康狀況比較好，史籍中也只有《續資治通鑑長編》中記載了老趙去世前三日“帝不豫”，但是三月份的時候老趙還巡視了洛陽，哪怕身體狀況不好，史書也會正常記載，不會有所遮掩。
有人說老趙死於家族遺傳病，當天晚上喝了酒，突發急性腦溢血死亡，但是從《續湘山野錄》來看，“逮曉登明堂，宣遺詔罷，聲慟，引近臣環玉衣以瞻聖體，玉色溫瑩如出湯沐”，要是老趙死於腦溢血，遺體應該不會是“玉色溫瑩如出湯沐”，哪怕是死後清洗了，從五更到拂曉，這麼短的時間如何做到？即便是突發疾病死亡，史書也會記載“暴崩”。有人認為老趙是喝多了誘發了疾病，但老趙喝酒是有節制的，有時候還對侍臣說一些“沉湎於酒，何以為人”的警示語。從這些不尋常的事件中證明老趙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那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兇手又是誰呢？
從文瑩和尚的記載來看，最大嫌疑人為趙光義。首先是作案動機，老趙一死，趙光義馬上就登基，並且一反常態，在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就改元太平興國，按理來說，新皇繼位後會在第二年改元，以示對老皇帝的尊重。趙光義此舉實在耐人尋味。同時，在趙光義登基後，老趙的兒子德昭、德芳及弟弟趙廷美都非正常死亡，史書對此亦語焉不詳，實在不能不讓人產生懷疑。
從司馬光的記錄來看，當時參與這次事件的主要有宋皇后、王繼恩、程德玄、趙光義四人，據史書記載，宋皇后“性柔順好禮”，與老趙夫妻關係應該是很不錯的，在老趙去世後，宋皇后連忙召老趙的兒子趙德芳進宮，但實際來的人卻是趙光義，宋皇后只能是“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託官家。’”其反應實在是反常。
至於王繼恩，原本是老趙身邊的一個宦官，但是在趙光義執政期間，受到重用，還曾領兵平叛。而程德玄原本只是趙光義身邊一個會醫術的小吏，後來官授翰林使、東上閣門使、刺史等職，可以說也是平步青雲。在《涑水記聞》記載中，程德玄說當晚有人告訴他趙光義召見他，他擔心主子生病，於是就在趙光義府門口等候，而這個告訴程德玄消息的人是一個叫馬韶的天文星象愛好者，《續資治通鑑長編》記載：九年十月十九日既夕，韶忽造德玄，德玄恐甚，且詰其所以來，韶曰：“明日乃晉王利見之辰也。”德玄惶駭，因止韶於一室中，遽入白太宗。太宗命德玄以人防守之，將聞於太祖。及詰旦，太宗入謁，果受遺踐阼。數日，韶以赦免。後來馬韶從一介平民升為司天監主簿，後又擢升太僕寺丞、太常博士等。
幾位相關人員都在趙光義登基後加官進爵，不能不讓人懷疑其中有沒有勾結。此外，據《宋史》記載，程德玄是奉詔去請趙光義入宮的，但是這份遺詔卻藏在金匱中，等到老趙死後六年才被趙普說出來，這份遺詔全文不見史籍，從記載來看大意是為了防止老趙死後，老趙的兒子年弱，鎮不住，所以傳位給弟弟趙光義，更讓人不解的是這份遺詔還是在杜太后死之前草擬的，杜太后死的時候老趙才三十多歲，杜太后怎麼知道兒子會早死呢？更加可疑的是，如果遺詔存在，為何在《太祖舊錄》中未見記載？與老趙感情很好的宋皇后為何不知，還要去請趙德芳入宮？趙普為何不在老趙死後就拿出遺詔來平定非議？這隻能說明所謂的遺詔大概率上是偽造甚至杜撰的。
關於斧聲燭影之事，雖然沒有實錘來證明趙光義謀害了趙匡胤，但是從對史料的分析推理來看，一系列反常事件足以證明趙光義難逃嫌疑。也許《遼史》的春秋筆法可以給我們提供一些新的證明——“宋主匡胤卒, 其弟炅（趙光義）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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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中國國家歷史”，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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