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天龍
今天的朋友圈，被“母親”刷屏了。我也習慣性的打開手機，準備給我母親打個電話。不過，我很快回過神兒來：母親一個多月以前已經走了。
我的母親1937年出生在一個巴東農村窮苦人家。我外公去世時，作為長女，尚且年幼的母親不得不跪在一家家鄉親面前，好不容易給外公借了一口棺材。
母親十九歲嫁給我父親，之後的十七年裡，連續生了六個子女。
我三歲那年的臘月二十四，父親猝然離世，留下嗷嗷待哺的六個孩子。那年，大姐十六歲，小弟才一歲。
記憶裡，父親去世那一天，母親一直沒哭。我曾小心翼翼地問過母親，她說，家裡人多事兒也多，哪裡有時間和心思哭啊。
父親走後，母親靠著自己的一雙手，養活六個年幼的孩子，贍養年過七旬的爺爺奶奶。沒人知道她有多苦。
我始終不記得年輕時的母親長什麼樣，只記得她從沒穿過一件彩色衣裳，不是灰就是黑。她像村裡那些男人一樣，背一百多斤的公糧走幾十裡山路，只為多掙幾毛錢的工分。她帶著鐵錘和鋼釺，到深不可測的漆黑的煤窯裡挖煤，只為讓家裡的孩子和老人過一個暖和的春節。我從沒聽她有過抱怨。
1998年和2006年，我三姐和二姐先後因病離世。白髮人送黑髮人，母親一定比任何人都絕望和悲傷。可處理完後事回到家，母親沒有流淚，只獨自一人低聲埋怨離世的二姐和三姐，“你們還說要孝順我呢？我都還沒死呢，你們為什麼先死了？！”
這幾年，堅強了一輩子的母親，倒是越來越喜歡流淚了。每次我們回家再離開的時候，母親總是紅著眼眶目送我們遠走。
今年春節回家，母親已經病得“脫了型”，她還是硬撐著陪我們說笑，揚起嘴角跟我們微笑著合影。大年三十團圓那天，侄子開了網絡直播，記錄團年飯實況。當時我心裡就隱隱覺得，這也許是我們的最後一頓團年飯。
春節過後，我趁週末回去陪母親。那幾天，她說的最多的就是兒女的孝順，談到我嫂子更是激動地難以自持：“你嫂子真的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走了，你們一定要感謝她。”
陪了她幾天，忍淚暫別母親，而這一次，竟成了永別。我終於明白，有時候的再見就真的是再也不能相見。
母親出殯的第二天，我對家人說：別悲傷，往前走，活成你自己想成為的樣子，這是老太太最希望看到的！多年以後，如果有機會回到巴東鄉下那個叫“後衝”的山埡，你可以坦然地對墓碑裡面那個世界上最疼愛你的人說：我挺好的，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再過幾天就是母親的“七七”了。按照我們土家族的習俗，"七七"過後，母親就真的永遠離開了。可我不信！我只要閉上眼睛，母親彷彿就在我身邊。她從不曾離去，她永遠住在我的心裡。
田天龍 (播音名田天）巴東縣綠蔥坡鎮肖家坪村人。曾經在巴東縣畜牧局、巴東縣團委工作多年。1992年至今，先後在巴東電臺、恩施州電臺、湖北電臺從事播音員、主持人工作，多篇作品獲中國新聞獎、湖北新聞獎，曾獲“湖北省十佳播音員（主持人）”稱號。
主編：萬鵬
法律顧問：楊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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