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和杰杰死了，是溺水死的。李婆婆看着孙子孙女胀鼓鼓的小肚子，闭不上的眼睛，跪在地上，双手不停的捶地，嚎啕大哭。
围观的人纷纷抹起眼泪，不停的安慰李婆婆，叹气。村里主持白事的周大爷说，要赶紧给孩子们换上干净的衣服，让他们清清爽爽的上路：趁着天亮，孩子们好走路。李婆婆在大家的搀扶下，颤抖的去找孙子孙女最喜欢的衣服，然后拿了干净的毛巾，细细的擦拭孩子们那惨白僵硬的身体，轻轻的、慢慢的给他们穿上，好像他们睡着了，害怕动作大了影响他们睡觉一样，可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李婆婆做完这一切，去找了两张干净的毯子，把他们裹上，抱了抱。对周大爷说，你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别分开了，否则他们会走散的，姐弟俩去哪里都是一起的，去了那边，他们还要一起玩的。然后又说，你要轻一点，一定要轻一点……周大爷不停的点头，挑起两个孩子，往专门埋葬儿童的地头走去。村里规定，不满36岁的人去世，是不能进祖坟的，何况花花和杰杰只有八岁和六岁。
他们是可怜的孩子，没爹没娘。在花花三岁，杰杰一岁的时候，他们的父母离婚了，从此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爸爸在三年前，有次凌晨吃完夜宵，开摩托车回家不幸出车祸身亡，所以他们从小就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据说，花花和杰杰的父母之所以离婚，是因为男方家太穷了。要是在当地说媒，肯定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的。女的是外省人，之所以愿意嫁过来，是因为两个年轻人都在广东打工，大了肚子就回家结婚了。后来陆续生了两个孩子后，受不了贫穷的生活，离婚就走了，丢下两个年幼的孩子给爷爷奶奶带。
其实，村里有一些外来的媳妇也是这样的，生了孩子，受不了穷，就丢下孩子跑了，再也没有回来。在村里，有了孩子后离婚，总比没有娶上媳妇的强，所以大家都觉得没什么，至少娶过媳妇，还留了后，不会被人指指点点。相反，那些娶不上老婆的人，才会被人指指点点。
因为儿子没了，儿媳也跑了，李婆婆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孙子孙女身上。当然，花花和杰杰也特别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所以更让李婆婆心酸。当别的小孩嘲笑他们没有爸爸妈妈的时候，花花总是跟他们吵架：我妈妈会回来的，我长大了她就回来了！当弟弟哭着找妈妈的时候，她总是安慰说：妈妈在外面挣钱，等你长大了不哭了，妈妈就回来了；等我们长大了，就能出去找妈妈了……她像小大人一样，保护和安慰着弟弟。
村里好事的妇女有时会调侃花花：你妈妈是外省人，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她不要你们了，你们不要去想她了。每每这时，花花都抿着嘴，倔强的看着对方，不说话。
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里撒娇的时候，花花和杰杰除了上学，每天就跟在奶奶身后，帮忙喂鸡喂鸭，添柴火；跟着去地里拔草，挖番薯；帮爷爷奶奶捶捶背，抓痒痒……因为越来越大，他们很少提起妈妈，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在想妈妈。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花花比杰杰大两岁，很多时候奶奶在忙的时候，她充当了妈妈的角色。监督弟弟刷牙洗脸，洗澡吃饭，带着弟弟睡觉。当然有时他们也淘气，奶奶就骂他们，说就是因为他们淘气，所以妈妈不要他们了。
有时，有人问花花和杰杰，想不想妈妈？他们不假思索的说：想！然后又摇摇头，低声说：不想。然后就用树枝在地上乱画，沉默。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儿子没了，儿媳跑了，李婆婆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孙子孙女身上，总是跟别人说，我以后就靠这两个小孩了。他们二十岁的时候，我也才六十多一点，还能享他们的福。别人总是安慰她说，肯定能的，孩子很快就长大了。可谁知，李婆婆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有一天下午放学回来，天气很热，花花和杰杰跟奶奶说，要去河边游泳。李婆婆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们一直吵闹着要去，说很快回来。想着村里平时很多小孩也去那里游泳，花花和杰杰也去过很多次，那里水也不是很深，李婆婆就跟他们说：要快点回来。花花和杰杰高兴的说：知道了，蹦蹦跳跳从奶奶的眼前消失了。
半个小时候后，李婆婆看见几个小孩也去游泳，就让他们把花花和杰杰叫回家。谁知不到一会，那几个小孩就跑回来对李婆婆说，没见到花花和杰杰，只在岸上看到他们的鞋子和衣服，是不是掉水里去了？犹如晴天霹雳，李婆婆跌跌撞撞的往河边跑，当然村里会游泳的人也都去了（那几个小朋友到处说花花和杰杰落水了），他们在河里，用脚和竹竿不停的在下面捞，最后在河底捞到了花花和杰杰的尸体。据说，那里水不是很深，只到成人的脖子。当然，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深水。谁也不知道花花和杰杰是怎么溺水的，因为没有人看见。想想孩子溺水时的痛苦，李婆婆总是掉泪。
几天后，花花班上的同学把她的作业本给送回来了，其中有一本是作文本，有一篇《我的妈妈》，里面有一句，看着就让人掉泪：大家都说妈妈不要我和弟弟了，可是我不信。我跟弟弟说，我们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原来在花花的心里，一直在等着妈妈回来。
花花和杰杰带着对妈妈的念想，去了天堂。在这对小小的孩子的心里，原来对妈妈的渴望，从来没有停止过。那没有闭上的双眼，应该是没有实现愿望的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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