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壓之下,日本如何做到“變態式的井然有序”?

在東京,工作日通常從乘坐世界上最繁忙的地鐵系統開始

東京,作為日本的首都,每天約有2000萬人乘坐地鐵。

高壓之下,日本如何做到“變態式的井然有序”?

擠地鐵的過程充滿壓力,忙碌的工作者們向各個方向衝刺而去,奔向不同的目的地。在月臺上,先緩慢地排成緊密的隊形,以免阻礙乘客下車,然後隨著人流移動,被擠進車廂。

那些擠進地鐵內的人會發現就連動動身子也是種奢望,甚至有時腳都離開了地面。然而,即使是在這樣擁擠的地鐵上,安靜仍然是人群的主旋律。

高壓之下,日本如何做到“變態式的井然有序”?

在日本,即使是再擁擠的環境,人們也往往能保證冷靜與有秩序的行為。人們願意耐心等待交通、品牌發佈,以及例如8年前發生的毀滅性的福島地震和海嘯之後的援助,外國遊客往往震驚於此。

但是為了維持這種對外秩序,日本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在日本,這種努力被稱為“gaman”

困難時期的堅持

簡單地說,這是一種觀念,即當面對意外或困難的情況時,個人應該表現出耐心和毅力,並通過這樣保證和諧的社會關係。這個概念意味著一定程度上的自我剋制你需要抑制你的情緒以避免衝突。這如同是一項職責,也是成熟的標誌。

東京上智大學人類學教授、比較文化研究所所長大衛·斯萊特(DavidSlater)將”gaman”

描述為一種處理我們無法控制的事件時的策略。他說:“這是個人在自身內部發展出一種能力,能夠堅持下去,並且能夠忍受那些意想不到的、糟糕的、難以忍受之事。”

東京國際大學臨床心理學教授Noriko Odagiri解釋說,問題的根源在於,日本人重視不說太多,壓制對他人的負面情緒這一點。

訓練很早就開始了;孩子們以父母為學習榜樣。從小學開始,耐心和毅力就是教育的一部分。Odagiri說:“尤其是對女性來說,我們受到的教育就是儘可能多地學習gaman。”

高壓之下,日本如何做到“變態式的井然有序”?

gaman可以從長期行為中表現出來,比如一直從事一份不愉快的工作,或者容忍一個惱人的同事,也可以從短期行為表現出來,比如忽視一個吵鬧的乘客或者一個年長的插隊者。

現年33歲的高林芳惠(Yoshie Takabayashi)在結婚、搬到金澤並有了孩子之前,是東京的一名銀匠。 當被問及何時經歷“ gaman”時,她提到了自己生完孩子後的生活,以及自己再也不能做一些過去喜歡做的事情。 她還記得,為了得到重要的培訓、避免麻煩和保住工作,她不得不在工作中違心奉承一個恃強凌弱的人。

"現在回想起那段經歷,我的老闆甚至沒有提供任何幫助。 我本應該辭職的。 但是我的父母,還有我身邊的每一個剛剛開始工作的人,一直在鼓勵我堅持。 當時我沒有意識到我gaman的程度。"她說。

美化“gaman”

“gaman”起源於佛教教義中關於提升自我的教義,後來逐漸形成了個人操縱社會團體成員的毅力機制。

它在日本戰後經濟繁榮時期磨練出來,當時工作成為了國家建設的一部分——很多人需要犧牲與家人在一起的歡樂時光待在辦公室裡。

一些人將“gaman”式的堅持視為日本的標誌性特徵。 東京立朔大學(Rissho University)的犯罪學家小宮伸男(Nobuo Komiya)說:“這是日本人的典型特徵,但也有其優點和缺點。”

小宮認為,與“gaman”相關的相互監督、自我監督和公眾期望是日本低犯罪率較低的原因之一。 當人們互相關注並避免衝突時,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行為更加小心。

但這不僅與群體動力學有關。小宮說:“銘記gaman對個人的益處十分必要。” “這意味著他們很少因工作而被解僱。”

“gaman”對個體同樣施加了壓力。“我們美化了“gaman”,”Odagiri說。在日本,許多人希望別人能猜到他們的感受,而不是直接表達自己的想法,有時這會讓壓力越來越大。

“太多的gaman對我們的心理健康有負面影響,”她說。“有時候,當人們持有太多的負面情緒時,“gaman”會轉變成身心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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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dagiri說,在心理健康方面尋求幫助的人通常被視為失敗者。人們希望自我調整,但有時這並不奏效

,導致憤怒的井噴式爆炸,還可能引發家庭或工作場所的暴力。

“gaman”也會讓女性陷入不幸的婚姻。“我們的社會希望女性謙遜且安靜。所以,有時候女性不想表達消極的情緒,只是自我“gaman”,”Odagiri說。當她們決定離婚時,許多人會發現她們無法離婚,因為她們為了家庭放棄了自己的事業,經濟上也不再獨立。

小宮將最近報道的性騷擾和欺凌事件的增加與社會結構的崩潰聯繫起來,社會結構將群體置於個人之上。他說:“日本人說‘gaman’是一種民族美德,但實際上它是人們留在團體中的一種手段。" 現在,如果人們敢於直言,就不太可能被排斥在群體外。

為什麼“gaman”在改變

社會確實在改變。30年前,日本的就業是終生的。傳統上,男性工作時間長,工作資歷高,而女性通常被安排在非升職的崗位上,為離開公司撫養孩子做準備。

但今天,終身僱傭制瀕臨崩潰,人們結婚越來越晚,更多的女性選擇工作,出生率處於歷史最低水平。許多年輕人從事臨時合同或兼職工作,而“gaman”在這些工作中毫無價值。

高壓之下,日本如何做到“變態式的井然有序”?

“他們並沒有把你看作是團隊中固有的一員。你被僱用和解僱都有合同,按小時計酬。”斯萊特說。“在這裡,gaman的整個理念已經完全不適應了。

你還是可以選擇閉嘴來保住你的工作,但是所有關於gaman的價值觀卻都不再有意義了。

一些年輕人選擇不再“gaman”,避開了前幾代人走過的道路。39歲的松永美(Mami Matsunaga)在離開東京搬到海灘之前曾在時尚媒體工作。現在,她每天都衝浪,並在日本各地的休養所和工作室教授正念、呼吸和瑜伽。

松永表示:“在日本文化中,對gaman的期望給每個人都施加了不小的壓力,要求他們做同樣的事情,所有人都是一個樣。”當被問及她是否曾在工作中“gaman”時,她回答說:“沒有。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很快就選擇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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