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陳彥霏 李佳雨發自廣西桂林
一場大火後，西龍村下起連綿陰雨。被燒得漆黑的房子留下了5條年輕鮮活的生命，倖存的租客們則開始陸續冒雨撤離。
5月5日6時，廣西桂林雁山區西龍村村民自建房發生火災。據警方通報，火災已造成5人遇難，30餘人受傷。另據廣西師範大學灕江學院通報證實，5名遇難者和24名傷者，均是該學院在讀大學生。
死傷者中，為何多為大學生？他們為何選擇在外租住？慘劇又有可能被避免嗎？
連日來，封面新聞記者來到事發現場調查發現，這起火災悲劇背後，不僅高校禁止外宿令制度形同虛設，校園周邊村民自建房變身賓館的肆意生長之後，安全隱患問題卻未能得到及時有序的管理。
5月5日，應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通過官微“中國消防”對這起自建房火災予以關注時指出，村民自建房不斷增多且連片建設，造成大量區域性消防安全問題。有的在自建房內設置人員密集場所、生產加工場所、超市飯館場所等，從業人員消防安全意識薄弱，抵禦火災能力較低，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通報
5位遇難者都是大學生
5日清晨6時許，一陣急閃的火光打破了雁山區西龍村的平靜，隨之而來的是滾滾黑煙和不斷蔓延的火勢。有人被燻得滿身漆黑從樓內跑出，但也有人被大火永遠留在了出租房內。
據桂林警方和廣西師範大學灕江學院的官方通報，5名遇難者和24名傷者為灕江學院學生。目前，包括房東在內的4名涉案人員已被控制，火災原因正在調查中。
此外，封面新聞記者從當地消防部門瞭解到，起火建築為6層磚混結構村民自建房，總建築面積約3000平方米，每層約500平方米，一層為門面，二層為空置房，三層至六層為出租房，毗鄰建築東、南、西面均為居民樓，北面為空地。起火部位位於1層樓梯間，過火面積28平方米，燃燒物質為電動車。
5月6日上午，封面新聞記者來到火災事發地時，發現事發民房所在的西龍村，毗鄰兩大高校，離廣西師範大學（雁山校區）約1公里，而離廣西師範大學灕江學院僅一街之隔。
探訪
一棟自建房就是一家旅館
走進灕江學院對面的出租房區，封面新聞記者發現，在失火房屋方圓100米範圍內，有類似出租房近10家，多以“公寓”“客棧”“賓館”命名。據當地村民證實，這些房屋多為村民自建房，一家公寓便是一棟房屋，管理和經營者均為房東。
失火房屋隔壁的出租房房東告訴記者，隔壁火災發生後，學校已要求學生搬回學校宿舍，她的出租屋裡，一早上就搬走了3個學生。“昨天還有人專門來檢查過，警察還要求我們所有房東去開會，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出租。”該房東因此停止了招租。
據記者觀察，雖然是自建房，但房屋從修建設計之初就並非自用。房屋一般設計為4-5層，第一層是倉庫，用於停放電瓶車，倉庫內還設有充電線接口。
房東稱，平常為了防盜，一樓停放電瓶車的倉庫門，一般是緊閉的，只有租客要停車時，才會拿公用鑰匙打開倉庫停車，因此平常處於無人照管狀態。
截止目前，此次火災原因仍在調查中。不過，當地人紛紛將罪魁禍首指向了電瓶車起火所致，“他們那個公寓電瓶車太多，都堆滿了，我們這就沒幾輛電動車。”
通過警方公佈的現場照片可以發現，事發出租房一樓倉庫有猛烈燃燒的痕跡，且倉庫內有十多輛被燒焦的電瓶車。
離開一樓，從2樓到4樓，每一層樓，大致都設有8間房，樓道寬不到1米，大部分房間是單間，面積十多平方米，內有有一張床和一個浴室。“失火那棟房，樓道還沒有我們這寬。”這位房東說，房屋修建於2013年，主要租客群就是附近兩所高校的大學生，月租金500到600元。這位房東還稱，因為當時主要就是做酒店生意，所以也辦了正規營業執照。
村民自建房用作旅館是否符合規定？記者查閱相關文件得知，村民自建房需要向村委會提出建房申請，還要報縣級人民政府批准。改用旅館更是須要向公安、消防、衛生、工商，稅務等部門辦理相關資質。
三合村（管轄西龍村）村委會主任告訴記者：“說實在話，桂林十幾年都沒審批了。”，但隨後又表示“其他村都沒有合法的審批手續，西龍村是有合法審批手續的。”，當記者進一步詢問如何審批手續時，該村委會主任說：“我才工作一年多，那都是前幾任的事情，我自己沒有審批過。”隨後，記者就村民自建房資質問題向雁山區委宣傳部求證，回應稱相關情況正在調查中。
學院：已要求租房學生搬回學校
6日上午，在前往失火房屋途中，封面新聞記者注意到，有學生正在搬運行李。學生們告訴記者，他們是灕江學院學生，因為火災事件，他們被學校要求今天（6日）內搬離出租屋。其中一位大四學生小王（化名）稱，他們學校平常大概有100人左右住在西龍村自建房內，“有一些是情侶，還有就是考研和實習的。我是因為實習，覺得搬出來住比較方便。”小王還告訴記者，雖然搬回學校對他今後實習會造成一些麻煩，但一是學校要求，二是家人也覺得出租房不安全，所以還是決定搬回去。
5月6日中午，記者就近100名學生在校外租住一事向灕江學院求證。該學院宣傳部工作人員向記者介紹，根據學校住宿規定，一般情況下學生是不允許在校外租住的，即便有也需要嚴格審批，隨後該工作人員稱“但具體工作是學生事務部在負責，我們不清楚。”記者多次撥打灕江學院學生事務處電話，截止發稿，尚無人接聽。
追問：學生校外租房何去何從？
在灕江學院官網，封面新聞記者查詢《廣西師範大學灕江學院學生公寓及住宿管理暫行規定》顯示，“我校全日制在校生必須服從學校統一安排，原則上不允許學生外出住宿。”“私自外宿的學生由其本人對其安全等問題負責，學校發現後要限期搬回，否則按相關規定處理。”
截止目前，死傷學生是否屬於“私自外宿”，灕江學院尚未作出公開回應。不過，在自建房火災發生後，周圍其他高校均開始了寢室住宿的清查工作。
記者通過查閱多所高校的住宿管理條例發現，多數學校均明文規定：一般情況下只允許住校內寢室，如遇特殊情況需要外宿，則需要申請。
實際上，從2004年和2007年，教育部曾兩次發文禁止大學生在校外租房。該項規定曾因爭議過大而一度解禁。現在，多數高校依舊沿用了教育部的“禁止外宿”規定。但在執行過程中卻較難落實。記者瞭解到，現在很多高校大三大四隻要保留在校床位，學校則很少管他們出去住哪裡，以及住多久。
北京知名律師周兆成認為，出於安全考慮，學校明文規定大學生禁止外出租房並無不妥。
學校有規定，學生外出租房，發生了死亡事故，學校是否要承擔責任?周兆成律師認為，這要看學校是否有過錯。如果學校雖然有明文禁止，但對外出租房大學生在管理上卻是放任不管，學校就存在管理過錯，對學生死亡就應負責。如學校對外出租房學生做到了告知義務，並且與外出租房學生簽署《安全保證書》，那麼學校責任可以免除。大學生作為成年人，應對自己行為和人身安全負責。既然選擇在外面住，就該考慮房屋的安全。
離開西龍村時，曾經住滿租客的村子，如今已變得空空蕩蕩。沒事做的房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拉著家常，隨著大學生租客的陸續離開，西龍村又成為了一個普通村莊：冷清，寧靜。只有一旁的消防車和警戒線提醒著人們，這裡曾發生過一場突如其來的慘痛災難，並奪去了5個鮮活的年輕生命。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封面底稿】創作，在封面新聞和今日頭條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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