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是 場 庫 的 第 2079 部 每 日 一 片
我 明 白 你 會 來，所 以 我 等
前段時間，《復仇者聯盟4》在國內上映8天，收割了30多億票房，人們還在漫威的狂歡裡沉淪，鮮少注意到，還有這樣一部被遺忘的好片——
《撞死了一隻羊》
海拔5500米的可可西里，空氣稀薄，人煙稀少，無人區居多。
很多人對這樣的藏區充滿好奇和嚮往。
這部電影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
藏人金巴，是個經驗豐富的司機，外形粗曠、不拘小節，一身皮衣、墨鏡不離臉，頗有一股搖滾氣質，跟其他藏區人的著裝不同。
金巴終日往返於藏區的各個地方，為大家輸送物資。
可可西里的無人區，是他每天的必經之路。
這一天本來跟往常一樣，並無什麼異常。
金巴開著車，邊看車前掛著的女兒的照片，邊哼唱著《我的太陽》。
因為他說“作為女兒唯一的親人，他就是女兒的太陽。”
行至無人區中間地帶的時候，禿鷹飛過，金巴覺得不對勁，下車一看，一隻羊躺在自己車下。
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撞死了一隻羊。
他一邊喃喃自語道：“無人區怎麼會突然跑出來一隻羊？”一邊愧疚地將羊抱起，想找個寺廟超度它。
車還沒開出去多遠，金巴又在茫茫荒野中，發現了一個人影。
說來也怪，荒無人煙的無人區，怎麼會接連碰到一隻羊，又看到一個人。
這個人不善言語、身材消瘦、蓬頭垢面、腰上別了一把精緻的刀、目光堅定。
金巴沒多想，以為是個乞丐，就讓他上車了。
上車後的男人一言不發，在金巴“擠牙膏式”的詢問下，才說出自己是康巴人，要去前面不遠的薩那找人。
一聽要找人，金巴的八卦心再次上線，向他發出了連環三問：“你是誰，從哪兒來，要找誰？”
男人小聲回答道：“我叫金巴，要去薩那殺人，一個多年前殺了我父親的人。”
金巴眉頭一緊，心想這個人怎麼跟我叫一樣的名字，而且這個看上去很蔫的人，怎麼會去殺人？
到此，殺手金巴與司機金巴完美相遇，構成了整個故事的開始，也暗示著故事的結束……
《撞死了一隻羊》預告片
這部藏區電影出自本土導演萬瑪才旦之手，上映一週，豆瓣評分7.4，萬人評價。
導演萬瑪才旦
雖然跟《復聯4》撞檔，票房平平，但口碑卻出奇的好，一改人們對文藝片的刻板印象。
有觀眾說：“第一次看懂文藝片且準確把握住導演的意思，真難得，如此有靈性的片子，值得二刷。”
不止國內的觀眾給出了高評價。
《撞死了一隻羊》在國際上的口碑也很好。
這部電影是唯一一部入圍威尼斯電影節競賽單元的中國電影，並最終獲得了最佳劇本獎。
同時，提名了第55屆金馬獎最佳導演和最佳改編劇本兩項大獎。
幕後的製作班底，更是讓人興奮：
文藝片之父王家衛監製
香港大師張叔平（《春光乍洩》）剪輯
臺灣錄音師杜篤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聲音指導
賈樟柯御用配樂師林強（《三峽好人》）配樂
……
這樣的陣容很少出現在同一部電影裡。
三年前，王家衛公司的監製彭綺華跟他說，想拍一部西藏題材的影片。
機緣巧合，經朋友引薦，他們認識了被譽為“藏區第一導演”的萬瑪才旦。
萬瑪才旦最開始是一名編劇，1997年編寫了第一部小說《誘惑》，隨後開始拍攝自己的作品：《靜靜的嘛呢石》《尋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塔洛》……
《靜靜的嘛呢石》劇照
他的作品遊離在寫實與寫意間，很多人稱之為「藏地新浪潮」。
這些年浮現了很多藏區本土導演的作品，拉華加的《旺扎的雨靴》、松太加的《阿拉姜色》……
《旺扎的雨靴》劇照
《阿拉姜色》劇照
作品的故事內核基本圍繞藏區生活。
萬瑪才旦在某次採訪中說：“藏戲對藏族人來說是家喻戶曉的故事，它所體現的精神、所講述的故事，讓人無法割捨。”
王家衛在看過《撞死了一隻羊》的劇本後，十分滿意，決定投拍。
在此之前，萬瑪才旦較為中意的並不是自己的這部小說，而是次仁羅布的短篇小說《殺手》。
次仁羅布
由於《殺手》的篇幅較短，無法構成一部長篇電影，萬瑪才旦想起自己寫過的小說，將兩者糅合起來，有了今天的這部電影。
在萬瑪才旦的改編下，《殺手》中的司機和《撞死了一隻羊》中的司機完美結合成喜歡戴墨鏡，內心善良，外在豪放的金巴。
萬瑪才旦的“二度創作”完全改變了故事原型的走向，這種改變直接奠定了電影的成功。
要知道，原小說《殺手》中的司機和殺手並不叫同一個名字。
電影中二人的緣分就從“同一個名字”開始，這種改變很微妙。
直接道出了現實、回憶、夢境三個維度的真諦，也凸顯了「輪迴與施捨」的主題。
在片中後續的故事中，司機金巴將殺手金巴送到目的地薩那後，自己驅車前往送貨的地方，順便為自己撞死的羊超度。
兩人的交集在殺手金巴下車後，結束。
可是，殺手金巴那句要殺人的話，一直在司機金巴心中“徘徊”。
他不放心，決定在完成自己的事情後，去薩那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為父報仇。
在康巴人的信仰中，有仇必須報，不報不是真漢子。
於是，司機金巴決定去薩那一探究竟。
從他踏入薩那的地界開始，畫面開始在回憶、夢境、現實中切換。
別怕，這三種維度的切換，不是《盜夢空間》那種分不清所處時空的轉換。
而是為了提醒大家，主人公金巴的思想活動。
也就是說，你看到這樣的畫面，就明白，他們正在回憶之前的某個事情。
司機金巴在老闆娘的提示下，來到殺手要復仇的人家。
從他坐下的那刻，眼前閃過殺手金巴來過的場景。
這一幕，依舊是回憶。
導演用回憶的方式告訴司機金巴，也告訴觀眾，殺手來到復仇地幹了什麼：
其實，他並沒有真的復仇，他在看到仇人的一刻心軟了。
十幾年前，那個殺父的仇人，如今已變成滿臉皺紋，行動緩慢的老人，他每天都要去誦經來為自己之前的罪過懺悔。
殺手看到他的一刻，彷彿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心一軟，哭著離開……
得知殺手沒有真的殺人，司機金巴放心了。
離開路上，再次經過之前的那段無人區。
在撞死羊的同一個地方（輪迴），他的車拋錨了，一番折騰後，在車邊睡著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成了殺手金巴的樣子，殺死了那個仇人。
夢醒，司機重新回到車裡，摘掉了一直戴著的墨鏡，駛向遠方……
電影的最後出現了一句藏族諺語：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夢，也許你會遺忘它；
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那也會成為你的夢。
萬瑪才旦在訪談中解釋說想通過這段諺語告訴觀眾這段故事宛如夢境。
夢境是荒誕的，它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完成自己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想法。
但，迴歸現實，一切又如初。
《撞死了一隻羊》幕後特輯<strong>
看到這裡，你或許可以明白，司機金巴和殺手金巴同名的含義。
金巴在藏語中的意思是“施捨”。
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倆就是一個人。
也就是說，他們分別“飾演”了兩種人性。
一個外表兇狠，內心虔誠善良，疼愛女兒，眷戀紅塵（司機金巴）；
一個外表無害，內心被仇恨捆綁，無慾無求，沒有希望（殺手金巴）；
好在，兩種人性的結局都是正向的，邪惡並沒有發生，而是被善良制止。
導演用了這樣一種文藝的方式，就是想要我們看清這兩種人性的外化，看清金巴們在仇恨與放下過程裡的掙扎。
人性是多樣的，善惡同屬一個本體，卻又在一念之差。
在萬瑪才旦眼中，故事可以是任何狀態，真的、假的，現實的、超現實的。
故事只是輔佐電影的工具，而非核心，他所要表達的「輪迴與救贖」才是電影的主體。
這部文藝片，一點都不意識流，甚至很簡單。
只要搞清楚，一個願意為自己的過錯懺悔和放下仇恨的人，也就看懂了這部電影。
為了增強電影的藝術感，導演才將司機、殺手兩個素昧平生的人戲劇化地綁定在一起，來詮釋一個人的懺悔與放下。
即便不理解這兩個人是人的善惡兩面，只要看懂他們的掙扎，也就理解了故事的本意。
可以說，導演在文藝片的直白表達上，下足了功夫。
拍攝過程裡，為了昇華殺手、司機的相遇，他們苦苦等待了一場大風。
跟很多文藝片導演不同的是，萬瑪才旦之前的作品都比較偏向寫實。
跟很多藏區紀錄片相仿，在真實故事的背景下，還原當地人的生活。
《塔洛》中的主人公“小辮子“經歷著被現代社會接納的過程。
他為了辦身份證而進城照相。
又在縣城中體驗了人生第一次卡拉OK。
這些經歷，幫助他把一個複雜的情緒在不失藝術感的前提下，簡單化。
這次，他跳脫出慣用的風格，有了新的嘗試，藉助視聽語言的技巧，來了一次心靈的碰撞。
把藏區的民族精神與大家通俗易懂的簡單故事結合，讓更多人明白何為人的輪迴，何為藏民崇尚的救贖。
表面上看是在討論西藏傳統文化與漢族文化和現代文明之間的衝突，實則是跟大家講述人性。
交融出“人本善”的意念。
從這部電影的畫質、音樂、聲音、演員的演技，你都可以看到最樸實的那面。
好的電影，會讓觀眾有種“心被撫摸了”的感覺。
看完動作大片的酣暢淋漓是種開心；
看完耐人尋味的文藝片，同樣是種愉悅。
這部電影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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