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嫩大平原的天气变凉了,江汊里的芦苇弯下腰,蛙鼓虫鸣也停歇了

松嫩大平原的天气变凉了,江汊里的芦苇弯下腰,蛙鼓虫鸣也停歇了

大水退了。

土地变凉了,江汊子里的芦苇弯下腰,蚊子销声匿迹,蛙鼓虫鸣也停歇了。

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漂姐给我们送粮食的第三天,大水一夜退回到两道大江之间,变得平静舒缓。

但大水退去并不能让我们高兴,漂姐也给我们带来悲痛的消息━━豆芽在渡江时被大浪卷进水里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当大水淹没西岸的时候,漂姐日夜心焦如焚,人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我们能否脱险。她早就想过来救援我们,无奈无法成行,一是前些日子风浪太大小船根本过不来;二是无论日夜都有民兵组成的护堤队巡逻,严禁闲散人员靠近大堤。漂姐几次偷渡都没有成功,万般无奈,她只得将小船拖上岸坡等待时机。

我们后来晚上发出的求救信号,东岸的巡逻队当然看到了。但他们知道西岸的住户大都转移安全的地方,乱葬岗子上的人肯定是盲流。他们用不着管我们死活,淹死饿死更好,省得再兴师动众扫荡,对篝火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老头鱼他们的那两个木筏也走得很不顺利。

刚离江这岸的时候没有起风,木筏行驶得还算平稳,越靠近江心水溜越急,划桨的汉子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夜色浓得化不开,隔一段距离便看不清楚,老头鱼冻得瑟瑟发抖,四下张望着,不断招呼着另一个木筏上的人,注意保持联系,千万不要拉开距离,出事好相互照应一下。

两个木筏接近水流湍急的主溜,江面上骚动起来,颠簸起来,且划桨的人配合得并不默契,只要有一个人松懈,不管其他的人如何使劲,整个筏子就打起横来。转来转去,稍一松劲,激流又把木筏带回到洄水溜上。半夜时分一阵疾风卷过,辽阔的水面沸腾起来,泛起白沫,满江都是滚滚滔滔的大浪。木筏时而出现在浪峰上,时而隐没在波谷里,向着一个方向艰难行驶着,搏击着浪峰波谷。突然,木筏大幅度晃动起来,划桨的人撑不住劲了,木筏急速向后退去,转向下风,顺流而下势如脱缰的野马。大浪扑上木筏打湿所有的人,大伙的心忽而顶住喉咙,忽而又落到肚子里,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到底能不能脱险上岸?绝奶将豆芽交给一个汉子,替下他划桨,竭尽全力稳住了木筏。

星星在天空闪着微光,黑暗更加浓重,双方谁也看不清谁。两个木筏靠在一起随波逐流,任凭浪头摆布,人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冻得直打哆嗦,而且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退回乱葬岗子已不可能,只有破釜沉舟,奋力冲过主溜,才能闯出一条生路。

由此看来,非这样不可。

“大伙儿拿主意吧,冲还是不冲?”老头鱼征求着大家的意见。

“老大,听你的。”

“就这么干啦。”

“那好,”老头鱼站起身,“有桨的用桨,没桨的用手划,冲他奶奶的!”

“我喊号子啦,大家跟着。”接近主溜时,平时说话悄声细语的绝奶,突然挺起上身,放开嗓子喊道。“使劲啊━━嗨哟!”

松嫩大平原的天气变凉了,江汊里的芦苇弯下腰,蛙鼓虫鸣也停歇了

“加油啊━━嗨哟!”

“嗨哟嗨哟嗨哟哟━━”

风越刮越大,浪越涌越高,大水借着风势咆哮起来,它晃动着千千万万的浪头,聚集着淫威和力量,企图阻击冲击主溜的人们。两个木筏一前一后,筏上的人弓着腰,合着有节奏的号子,劈波斩浪前进,划水的动作也越来越协调。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老头鱼的木筏一鼓作气冲过主溜,后面的木筏使尽力气也没有跟上来,顺溜漂流下去,这一连串的变化几乎是同时发生的,等前面的人反应过来,落后的木筏已经滑下去好远了。老头鱼双手合成喇叭筒喊:

“喂━━你们在哪里?快跟上来!”

下游传来回答:“我们划不动啦!”

“加油,再拼一把劲。”

“不行啊,实在没力气了,你们走吧,别管我们……漂到哪儿算哪儿。”

激流将那个木筏裹走,一会儿歪向这边,一会儿倒向那边,声音也越来越远,火把的余烬洒落江中,好像一切都消失湮灭了。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同样的问题,解救他们的愿望不可能实现,况且这个木筏也自顾不暇。这时候,一直抱着豆芽的汉子只顾用另一只手划水,直至拼尽他身上最后的力氣。木筏在大风中奋力前进,征服一个又一个风浪,渐渐逼近对岸。冰冷的水浪溅到人的脸上,双手因湿冷而发胀、麻木。一个浪头打来,从背上漫过去,汉子的身体左右摇摆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眼睛,他再睁开眼睛时,豆芽已被浪头卷下水去。

“豆芽,豆芽!”他喊叫起来。

绝奶回过头来惊呆住了。

“他……被浪头卷走了……”

“你他妈怎么搞的,连个孩子都没看住!”老头鱼瞪大暴眼珠子吼叫。

那汉子喘着粗气,无地自容,站起身来要往筏子下跳,绝奶一把拉住他道:

“你要干啥?”

“去找他。”

“还想再搭条命,不行!”

“我对不起你呀,绝婶儿。”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木筏在湍急的江溜中飞快地往下游漂流,孩子早不见踪影。汉子双膝跪下痛哭起来,坚持要下水去救孩子。大家都劝绝奶,要求再次回头去寻找豆芽。

“我说过不行,快走!”

绝奶斩钉截铁地说着,一下子晕倒在木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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