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遠:畫作(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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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 作---王祖遠

美術館五點半閉館,週六夜間免費開放也從五點半開始。其實平常五點過後進場即不收費,裘圓圓直到最近才知道有這麼人情味的規定。念在一趟路來只有半小時,半小時大概只能用來感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裘圓圓在戶外散步等待五點半來臨,鄰接美術館廣場的故事館正好有一場露天演出,不在歐式古蹟的本館,是更靠近廣場後來拓築的白色建物。從地緣那方位平日即是間夢幻西餐館,何況初夏在這兒舉辦婚宴。入口處適度的佈置著薄紗、花兒和氣球,呈靜置的等待狀態,等待魔術、時髦的新人和依約盡著白衣的賓客集聚天台。

所有人都像白氣球般輕盈飄然,背後是黃昏抒情的酒黃天光。新人交換誓詞、接受祝福,恰如其分的笑聲、掌聲和歡頌層次分明地一波波湧來。兩把小提琴,四野空曠。

裘圓圓取了一個她覺得畫面最美的距離──屋後木麻黃枝刺向天際,側邊上樓的階梯連著屋頂欄杆,越過美術館上空的飛機映在他們腳下餐館的玻璃窗──便停止前進。雖然未能免俗地很想看看新娘的面貌,這重要性如畫龍點睛。但這有時並不操之於觀賞者,如同看畫。

回頭驚覺背後空無一人,她忍不住笑了。大步在廣場上走,忽緩忽疾,用力拍掌,好像想嚇飛地上的鴿子,然而並無鴿子,也像穿了雨鞋的小孩存心濺起地上的積水。驚訝於沒有其他外人受婚禮吸引,也驚訝於廣場上沒有其他外人,這忙於開始或告一段落的半個小時。瞥見美術館簷下立著一個手插卡其褲的男人,令她有些不自在,幸而並未四目相接。

結束閒踱,她朝館側通往停車場的小廣場去,透過落地玻璃望入館內,金魚暮色在裡面優雅地擺尾。

五點半過了幾分鐘,她才又晃過來,不經意地瞟了屋頂上的婚禮一眼,彷彿半點也不感興趣的樣子。他們腳下的燈光已亮起,無聊統一的白衣微微泛紫。

再好的展覽一看再看,也會有了無“心意”的時候,雖然純熟地走步反而跋扈起來,貌似興致高昂。重要展覽展期往往長達一季,少有花能開過一季,美術館的常客得保持恆溫,練就不熱也不冷的態度。有時就只像一個寂寞的貴婦,定期來開保險箱,點數寶物。對她而言,更象是參觀墓園。

她越過大廳,乘手扶梯直上二樓展場。冬末春初開啟的這個畫展她尤其投入,“隱藏的真實:典藏品修復展”。常設典藏展向來在二樓展間,這一次好像是她在這裡所看過的重要名畫大會合,星光雲集。她的記憶力沒有強到能指出和它們初次或再次相遇的時間、位置,但確定見過,並且都在這個四通八達、十字交接如走迷宮的展場。

天花板低矮、空間狹長,似車廂、隧道、人造洞窟,引發某種藏匿、找尋、長驅直入的慾望。作品在左右兩側牆上一幅幅排開,隔岸觀望亦一目瞭然。她喜歡傳統的手繪作品和展出方式,特別是在這兒,勝過各種類型的藝術表現和拼貼式的懸畫方式,面對面、一對一直視是最誠懇舒坦的姿態。這不也是畫與畫唯一面對面的機會,它們彼此相遇重逢的機率可能比和觀眾見面來得低。

起始的第一個展間必然是兩頭開放,其他大多呈馬蹄形,封閉的牆面上獨自一幅畫佔有整面牆,好像上了封面。她在入口即先注目,但沒有一次直接走向它,仍舊按逆時鐘方向由右而左漸次靠近。

起始的第一個展間右手邊牆上第一幅畫是陳澄波的《夏日街景》,之前郵局的月曆上印有這幅畫。當她向母親提起這幅畫是這個展出的開端,母親馬上說出:“就是好像公園,有花圃,樹畫得圓圓那張嗎?”

當時父親的病已無積極治療的必要,只能等待奇蹟,日子過得好慢,月曆一片空白,為它翻頁的動力也沒了。因而舊畫面的凝滯感加重,乍見新頁的驚喜也加倍。

她和母親都會大聲地把圖說的小字念出來。時間是1927年,陳澄波旅日打拚習畫,這件作品第二度且是連續兩年入選“帝展”。他是第一個入選帝展的臺灣西洋畫家,這對異鄉人的他是極大的鼓舞。

她在地下室書店裡讀到一本傳記,形容陳澄波長得像鄉下人,生性樂觀。樂觀的人應該也會感動得熱淚盈眶、喜極而泣,尤其他在家鄉有個縫衣養家的妻子。當時通訊不易,打國際電話是奢侈的事,他應該只是坐下來,給在家鄉的親友寫封信,告知這個好消息。讀信的人讀到這兒,說不定也會雀躍地念出聲來。

她低頭看了地上“請勿越線”的灰色標線,像個賽跑選手把腳尖挪前抵在在線,伸長脖子,眼神殷切,一副要嗅吻它的模樣,想看清楚一點夏日街景中走入畫中的小人兒。編著一條長辮子的小姐所撐的陽傘花色較為年輕活潑,隔著一個花圃,另一個牽著戴帽小孩的女人,撐著一把暗沉的陽傘,兩人所穿的綠色及膝裙大同小異。三人皆背對觀看者,畫的深處樹蔭下,彷彿有什麼發出鳴叫聲的活動吸引著他們。

抑鬱的夏日街景,無一絲風,前景的那片黃土赤地幾乎佔畫的一半面積,是厚重的綠樹和不夠晴朗的天空白雲的總和,人走過似乎會揚起藥散般的黃塵。在保護作品陰闇的照明底下,又處於角落的位置,毫無豔陽天的感覺。

兩牆畫作中間有座長條桌櫃,供人透過玻璃桌面閱覽這批典藏品的病歷。《夏日街景》被診斷出的病症有:“局部剝落、灰塵汙染、油脂汙染、不當補色、全面龜裂、破洞。”利用現代科技拍下各種檢測照片以為佐證。

單邊光源側拍的照片最怵目驚心,修復前的畫布嚴重凹凸不平,特別那一大片黃土赤地,佈滿了參差的縱向龜裂,像一塊滿是縐紋、黃癟的裹屍布。那是因為這件蓽路藍縷時期的作品長時間未裱裝於畫框而產生的損傷,日久支撐體亞麻布老化,強度不足,更多顏料脫落剝離。看似樸拙,其實色澤暗沉,沒了層次感。

凡此種種,也許都該歸因於畫老了。逛美術館的人該慶幸自己有的只是一雙無法洞悉苦難的肉眼,無憂無慮地在一座病院、安養院逛過去了。

他們在幕後進行的修復工作也列舉出來:“畫面加溼攤平、塗凡尼斯層、畫面加固、接邊、基底材加固、調整內框、繪畫層清洗、填補缺洞、清除不當的補色、補色、重繃畫布、畫布轉移、更換固定調整器、更換內框、X光檢視、紫外線檢視、紅外線檢視。”

如同殘忍嚴肅的外科手術、琳琅滿目的醫學美容項目,光是想象,主角換作人,自己,在骨肉上面作業,就知道麻煩大了。治療過程肯定充滿恐慌、壓力、疼痛和危險,牽一髮而動全身,十分棘手。

膚淺地瞭解到它們經歷這麼多的冒險磨難重回美術館,回頭又在原畫前佇立。除了陳澄波的《夏日街景》,多位留日畫家的作品,此次同赴日本接受治療,算是他們與日本情緣的延續。日本修復師撫觸著這些作品,也許沒有久別重逢的感覺,但一定感受到了南國高溫潮溼的氣候。

她鮮少加入導覽隊伍,遇到了也肯洗耳恭聽幾句,藉機打量隊伍中求知若渴的小羊,在三塊綠洲之間移動兩次,然後離他們遠一點。但她還不曾在夜間遇過導覽隊伍,是不是他們太識途老馬了?她也從不買導覽手冊,這次破例想買,竟然尚未出刊。她想也好,繼續用力記住。像往常一樣,她在禮拜天早晨,把僅有的薄薄窄窄像張登機證的展覽簡介,遞到母親面前。

印在海報和簡介上的主題圖像是陳澄波的另一件作品《紅與白》,母親一無所悉,這才是正常現象。這是一幅油彩寫生小品,僅51x39公分,年代不詳,畫著一個壺形綠花瓶,插有紅花與白花。花瓣油彩厚重,白多於紅,花瓶放在赤褐色如一片紅土的木桌上。背景更是失血的肝臟般的深褐色,使得瓶與花顯得有些悽愴凝重。

簡介上的《紅與白》被直線切割成三個窗塊,左上是經由X光呈現出來的灰白畫面,左下是可見光接近原本的顏色,右邊長條形以紫外線拍攝,看起來藍藍綠綠,陰風慘慘。

當時母親沒說什麼。幾天後她從山上散步回來,母親迫不及待對她說:“嚇死人了,那個花上面有一個女人頭!”

母親指的是左上角X光透視下,花朵上面浮現一個女人頭。四朵花很巧妙地構成她的上半身,比例、姿態全無問題。

母親原以為這是一幅現代畫家玩的拼圖式作品,突然被頭像驚嚇,以為靈魂附身,回頭想想也可能只是種設計。所以她知道母親並沒有閱讀簡介上的文字。

母親笑說:“眼睛越來越不行,還是留著看路、看風景。”

原來《紅與白》的畫布經過兩次彩繪,X光檢視下,底圖昭然若揭。第一次為裸女圖,靜物為第二次創作,甚至有集三畫於一身的。

母親輕嘆:“窮畫家!真是見鬼了!”

展覽最令她感興趣的並非隱藏的畫中畫,那只是個話題。既然畫家已經用厚厚的油彩淘汰了它,要不是科技多事,它連魅影都不是。她想說的,其實是跟天上的父親說,她在這個展覽中發現了一個畫家叫何德來,畫風獨特,她在意的是她到今天才知道有這個人。

他的畫在展覽中佔了很重的比例,且集中在第一個展間,題材特別,很難不注意。裘圓圓離開《夏日街景》,橫向半側面慢慢移動,何德來的兩幅大型畫就在同一條在線。她聽到一男一女先後念出那兩幅畫警語般的名字:“人終須一死。”“人滿為患的地球。”

她隨之轉臉,他們在看著掛在一起全是裸男、裸女的兩幅畫。鄰近裘圓圓的小姐說了句什麼,先生向她靠近,稍傾了一下肩耳,臉卻來個怪異的扭曲,向裘圓圓半望過來。

馬上裘圓圓腦內激起騷動,好像鳥群被攝影鏡頭嚇飛了,趕緊收回臉來,矯枉過正地回眼去看已經走過的上一幅畫,聲音的記憶也在甦醒。她認得他的側臉,或許他也認得她的側臉。她十分後悔貪看那一眼。

隔著一個女人、三幅畫的距離的那男人好像是陳為拓,認錯的機率低,他們曾同居七年。他的眼神亦傳達出不可思議看見畫中畫似的,引得照理是他女朋友的女人也看了過來。所以她想她在這時候把臉跟著右撇,也是自然而然的,好奇他們所張望的。

那股疑懼湧遍全身,由裡到外,自脊骨竄出皮膚,一時燒紅的鐵沉入冷水般的,更感展館的低溫冰麻。現在做什麼都是徒然了,她仍照著自己的進度移動。她本來就是參觀得最慢的一個,即便在這時候看來有些刻意。

他倆不走馬蹄形路線,而是回到入口,從前面依序觀賞另一面牆上的畫。裘圓圓停在何德來那兩幅畫前面,雙手不自覺抱起胸來,左手舉起掩住嘴巴,在人中取暖,一副不解的模樣。

她很少喜歡能將觀賞者納入其間的大型畫,這兩幅都是。《人終須一死》乍看像春宮圖,裸男、裸女全投入在動作中,肉體與肉體連結。唯一自成一體的男性在做運動,單膝弓曲,另一腳後伸;唯一獨處的女性跪得直挺,雙手合十抵著下巴,像在膜拜的俄羅斯娃娃,兩人之間有兩個字:“落葉”。和她隔著一團交結的人體,是隻小貓頭鷹,睜著兩隻大眼睛。

《人滿為患的地球》則簡單多了,躺在星空中的一對男女,和他們的五個一兩歲的孩子糾結成一組人體,左上角有一彎新月。星空的顏色偏綠,赤裸的身體也偏綠,泛著苔青。或者他們飄浮在外太空,身體看來十分健壯,臀小渾圓。

她聽見“他女朋友”壓著大驚小怪的口吻,說了不少話,他都沒說,這更加證明他有意識地在躲避她,聲音最騙不了人。她走到那排畫的盡頭,突然一溜煙離開那兒,過個十字路口,直入對面展間。

慌亂中回頭一瞥,果然如她心眼所見,他倆倚著中間那座透明櫥櫃,像倚著珠寶店的透明櫥櫃。

她一次想看兩個人,又怕重蹈覆轍,急忙抽回視線,所以一個也沒能多瞭解一點。大概知道他高她一個頭,她穿橘紅印花上衣。

即便一次次流連,她總表現得像初次觀看般投入。但現在她無能為力了,羅列在紙上的病徵現在都在她身上顯現了:黴斑、變形、起翹,剝落、氧化、汙染、龜裂、泛黃、空鼓,像李梅樹《白衣小姐》那位白衣小姐身上的衣服鼓起成泡,衣服下的一切都在鼓起成泡,無論什麼光都照不出來。她知道自己不是瞎緊張,眼見不能為憑,她聽見他的聲音,他們不見不聽三年多了。

白衣小姐臉色紅潤、氣定神閒,倚著雕花木桌凝向畫外。三分之二個世紀前畫家所畫的白衣不知是如何的白,修復前X光所見和她心底所感投射上去,她的白洋裝泛黃起縐,像流理臺的油汙被噴上魔術靈,正在溶解起泡。

白衣小姐左手無名指戴著一枚戒指,髮型和年齡也與那時的母親相仿。學童時的裘圓圓校外教學在這裡第一次見到《白衣小姐》,畫展中最真實且名實相符的一件作品,回家之後特地跟父母親提起她。

她儘可能只關心掛在牆上的畫,忽視空間裡其他的流動,但在轉換展間時,一種未知的冒險情緒又突然湧現。她把兩手插在裙口袋裡,肩膀挺挺地肩著揹包,讓肢體和衣物環環相扣,不可侵擾。

她偏愛有口袋的衣服。在白衣小姐面前,她更是懊惱,不該穿這件藍色印花上衣,和他女朋友身上的印花相比,馬上顯得老氣。她覺得自己正在被巧合迫害,原本穿的是件白上衣啊!

她拐進放映室,揹包很自然地滑落下來。習慣性地坐在靠入口的椅條邊緣,布幔下的光或動或靜地干擾陪伴她,椅條另一頭囤著一具黑影。

紀錄片裡的修復群正忙著為離開原畫框的圖畫,於畫心背後託貼紙層。“加託與總託覆背紙層,以修復用中性薄美濃三刃及楮皮紙四刃、五刃逐次加託三層強化後,於乾燥板上定型……”

紙取名託命紙、託心紙,兩人輕執四角,如一匹白布搖床。畫面越發蒼白,映顯得觀影者臉上帶著恐慌。

不出所料,朝聖者必經之途,陳為拓的女朋友撩開黑布幔走進來,陳為拓跟著。女朋友辨別長椅兩端兩人的性別,和他調換位置,男靠男、女靠女坐了下來。

她在那一刻更認出他那種無所謂、好配合的肢體動作,以及氣息。等他們就座目視前方,她偷偷將目光轉移到他倆平行併攏的大腿上,都穿牛仔褲,線條飽滿漂亮,像酒窖裡兩對酒瓶平行置放在瓶架上。他們且動作一致地將手交疊在胸前,避免與陌生人不必要的碰觸。

裘圓圓不自覺地又把左手壓在鼻唇間。陸續有兩個人進來門邊站了一會,最早在長椅上那人從他那邊的布幔離開。裘圓圓隨之起身,裙子好像被扯了一下,原來被左邊他女朋友坐住了。

“啊!對不起!”他女朋友說。

她拎著揹包,循剛才的參觀路線,一幅幅快速倒著看回去,在何德來小幅畫《終戰》前面停留。這畫具象的部分只有一小隻貓頭鷹,站在一根瘦長的枯木上,畫得並不精細。鳥和木連成一氣的黑褐色,兩隻鳥眼射出亮光,背景全是著魔亂舞的筆觸。

據說這塊畫布他使用了三次,第一次橫的畫了一幅水果靜物,第二次直的畫了一個男人的肖像,好像是自畫像。兩次都在戰前,第三次則是戰後,畫布如戰場。

走過《夏日街景》,從入口離開展場,乘手扶梯下一樓。

左轉往裡面,繞著玻璃牆走,一邊俯瞰玻璃牆下的地下室,或說天井。幾張白色桌椅擺在裡面,周圍竹木盆景,夏天有遮陽傘插在桌上。

她看著自己的鞋子映在玻璃上,好像騰空走在天井上,因而有些膽怯。她曾因冷僵了,跑進去裡面取暖,身歷其境才知道原來是枯燥的。夜間俯瞰豐富優美多了,桌椅都幻化成安逸的白兔、白鳥。

她臉貼著玻璃仰高,探不見天窗,更不可能知道有沒有月光。

她在一樓草草行逛,抓到機會就以指背輕釦展場牆壁,水泥牆和層板隔間兩種截然不同的回聲。她也晃入放映室,倚上牆邊卻片刻不留,撩開布幔就走了。

離開前,她來到美術館最後一個避風港──洗手間。她打開門時,看見那件橘紅印花燈籠上衣走了過去,雖未細看,但望過即有美好印象,印花俗美一眼立判。

她跟在她後面走向洗手檯,低頭認真洗手,符合衛生單位倡導:洗手乳搓泡二十秒,衝手捧水淋水龍頭。

陳為拓極可能就在外面幫她揹著揹包。他女朋友稍微碰了一下水,便開始對鏡撥發。她不想看見自己今天的樣子,尤其是在同一個畫面,卻還是抬眼瞄了他女朋友一眼。就一眼,那眼睛溼亮像剛點上去油墨未乾,青春洋溢文藝氣質,像個研究生,一隻手像鳥兒來回在唇上塗護唇膏。看見她捧水淋向洗手檯上的小盆栽,用天真關懷的口吻說:“枯掉了!”隨即俏麗轉身離去。

她的聲音她已經熟悉到可以記下來了。

她澆完三盆盆栽,還想找事磨蹭。美術館洗手間的盆栽枯萎是頭一遭。

她繼續沿著玻璃牆走,俯瞰像一座景觀模型的天井。一個白衣人走進裡頭,她想,外面那場浪漫婚宴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王祖遠,重慶人,退休教師。熱愛文學,近年在《牡丹》《遼河》《中國鐵路文藝》等報刊雜誌發表小說、散文多篇。閒時研究文史,有多篇文史作品在省、地級刊物見刊。

【組稿:李鳳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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