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也對之前沒充分展開的慕容楷、慕容紹在後燕立國中的作用作一定補充。
年少早慧
那一年，慕容氏的政權，還叫前燕。
那年，我們的主人公只是個九歲的孩子，有一天，突然問太史令黃泓：“俗話說‘參辰相見，萬人相食’，參、辰為什麼彼此不相見？”
參星和辰星分別在西方和東方，出沒各不相見。辰星也叫商星，所以我們有個詞叫“參商”。《宋史》在描述蔡京為了權力連弟弟蔡卞都排擠的時候，就說“兄弟為參商”。
黃泓說：“昔日高辛氏（帝嚳，五帝之一）有二子，長子伯閼，次子實沈，總是爭鬥，後來高辛氏身體不好，就改成伯閼主辰，實沈主參，一旦相見就會相爭。”
孩子卻不但沒有作恍然大悟狀，還反而問倒了大人：“天上的星星都是原來就那樣的，這兩個人以前，天也是這樣的，那又是為什麼呢？”
這個孩子叫慕容農，是前燕皇帝慕容暐的叔父吳王慕容垂的兒子。慕容垂知道這件事後，覺得這孩子是個奇才。但是，他還來不及把孩子培養成材，就為了躲避政治迫害，在長子慕容令勸說下，不得不帶著全家逃到前秦，並且眼看著故國被前秦所滅，而且慕容令也在前秦名相王猛設計他時死於非命，白髮人送黑髮人。
初露崢嶸
不久，王猛去世，天王苻堅開始驕傲自滿，宮殿也建得奢侈起來。
當初的神童慕容農已經長成少年，覺察到其中有機會，勸父親慕容垂趁機復國。慕容垂沒有聽，但也默默記住了。
當前秦在淝水之戰中被東晉大敗後，慕容農又一次說服父親復國。
這一次，慕容垂聽了，以平叛為名脫身起事。
但是慕容農卻沒有和父親一起——他被鎮守鄴城的苻堅的長子長樂公苻丕強留了。但是，他也得到了父親的信號，和兩位堂兄弟慕容楷、慕容紹籌劃響應。天已黃昏，慕容紹偷了苻丕的駿馬，接應二人微服而出，逃到列人（今河北邯鄲市東）。直到過年，苻丕才知道慕容家的人都跑了。
慕容農很快拉起一支數萬人的人馬，被推為使持節、都督河北諸軍事、驃騎大將軍。他擔心父親不同意，不敢封賞將士，但聽了手下趙秋的建議後還是封賞了，結果，他的隊伍更加壯大了，慕容垂表揚他都來不及。
苻丕看不下去了，派名將石越率步騎萬餘去征討，擺平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總沒什麼問題吧？
然而慕容農說：“石越有智勇之名，如今不在南方抵抗大軍卻來這裡，他畏懼我父王，所以才來找我；他肯定不設防備，可用計取之。”眾人請求修繕列人城，慕容農說：“善用兵的人，用心結交士人，不用異物。如今起義兵，只求破敵，當以山河為城池，修繕列人怎麼夠呢！”石越才到列人城西，其前鋒就被慕容農派趙秋和參軍綦毋滕擊破。參軍趙謙說：“石越甲仗雖精，人心危駭，易擊破，應該急擊之。”慕容農說：“他的甲在外，我的甲在心，如果白天交戰，士卒見敵軍雄壯會害怕的，不如等黃昏再擊之，可以必克。”令軍士嚴備以待，不要妄動。慕容農又注意到石越立柵自守，就笑著對諸將說：“石越兵精士眾，不乘其初至的銳氣來攻擊我卻另外立柵，我知其無能為了。”又是一個黃昏，慕容農鼓譟而出，在城西列陣，牙門將劉木請求先攻石越柵，慕容農笑道：“凡人見美食，誰不想要呢，何必獨自請求！然你猛銳可嘉，當讓你做先鋒以為恩惠。”劉木就率壯士四百人破柵而入，秦軍潰敗，慕容農率眾隨後，大敗秦軍，不但斬殺石越，把首級送給父親，並引兵會合父親攻打鄴城。
慕容農第一次軍事行動就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奇效。而在另一個反秦戰場上，丁零首領翟斌也斬殺前秦另一驍將毛當，並擁護慕容垂為盟主。
石越、毛當相繼敗亡，前秦人心浮動，盜賊群起。慕容農奉父命經營清河、平原，徵督租賦。他不但有戰略，而且軍紀嚴明，即使不侵害百姓，也有豐富的軍資，父親很滿意。
從上表我們可以看出，慕容農在哪裡，勝利就在哪裡。
可能有細心的朋友會說小編尬吹，你看下邑一戰，不是輸了嗎？
但是，這鍋不是慕容農的。他早就覺察到自己的士兵累了而敵營卻沒有壯丁，懷疑有埋伏，誰讓慕容楷不聽呢？而且更早的時候，當翟斌還是慕容氏的反秦隊友的時候，慕容農、慕容紹還有他們的叔父慕容德都指出過翟斌兄弟有問題，慕容垂沒聽，果然翟斌因為沒當上尚書令而暗通前秦，破壞了後燕水淹鄴城的堤壩，導致後燕無法破城。如果慕容農每次說話都被採納，可能根本都不需要再費力去鎮壓翟氏了。慕容農在另一件事上也曾表現出識人之明，當時從事中郎眭邃奉命巡視未歸，被長史張攀彈劾，慕容農不僅不為所動，反而假傳父命封眭邃為高陽太守，將家在趙北的參佐都假署官職放歸，舉補太守三人、長史二十餘人，說等他北還時，眭邃必然相迎。後來果然如此，張攀也不得不服。
能戰能治
可能還有細心的朋友注意到，385年—389年間，慕容農的軍事生涯為什麼出現了空白呢？
這就要細說慕容農除了打仗以外還兼具的內政才能了。就在這段時間，他受任為使持節、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諸軍事、幽州牧，鎮龍城，治下：
農於是創立法制，事從寬簡，清刑獄，省賦役，勸課農桑，居民富贍，四方流民前後至者數萬口。先是幽、冀流民多入高句麗，農以驃騎司馬范陽龐淵為遼東太守，招撫之。
同時，作為皇子，他受封為遼西王。
幽州、平州安定下來後，慕容農又萌生了新的志向：
（建興四年（389年））春，正月，……遼西王農在龍城五年，庶務修舉，乃上表曰：「臣頃因徵即鎮，所統將士安逸積年，青、徐、荊、雍遺寇尚繁，願時代還，展竭微效，生無餘力，沒無遺恨，臣之志也。」庚申，燕主垂召農為侍中、司隸校尉。以高陽王隆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徵北大將軍、幽州牧，建留臺於龍城，以隆錄留臺尚書事。又以護軍將軍平幼為徵北長史，散騎常侍封孚為司馬，併兼留臺尚書。隆因農舊規，修而廣之，遼、碣由是遂安。
當時青、徐、荊在東晉治下，雍州在後秦治下。慕容農志在此四州，可謂志向遠大。由於接班的慕容隆沿用慕容農的治理方式，幽、平的良好態勢也得以維持。在父皇的配合下，慕容農也得到一展拳腳的機會，鎮守鄴城，後來參與滅翟魏、西燕，並如願拓地到東晉的青州。
但是，394年十二月，也就是殺入臨淄後第二個月，慕容垂卻召回了慕容農，史書沒有記載其中原委。
風頭倒轉
有時，我們打麻將、打撲克，講究手氣、風頭。
對慕容垂來說，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統籌安排，但對慕容農來說，常勝的風頭，就這樣斷了。更糟的是，這不是簡單的一個暫停。
因為第二年，就是災難性的參合陂之戰了。
慕容垂有不少有軍事經驗的兒子，如慕容農、慕容隆、慕容麟，偏偏這一戰，統軍的卻是軍事經驗並不豐富的慕容寶；除了缺席的慕容隆以外，慕容農和慕容麟都成了陪跑的角色。
雖然有記載慕容農是慕容寶的弟弟，但根據屠喬蓀《十六國春秋》，慕容農是慕容垂的第三子，而慕容寶是第四子，所以慕容農才是兄長。
這場旨在討伐原盟友前小弟北魏的戰鬥的另一個意義，就是給統帥慕容寶鍍金刷戰功。其他皇子不缺這個，但慕容寶需要，因為慕容寶是太子。慕容農雖然有年齡優勢，但在嫡庶之別面前都是浮雲，何況慕容寶的母親段氏不僅是慕容垂的原配，當初更是為了保護慕容垂而死的。他的兄長慕容令也是段氏所出，如果這時候還活著，太子就該慕容令當了。
除了王猛的設計陷害以外，慕容令之死還有一部分緣自弟弟慕容麟的出賣。當初慕容垂奔秦的時候，慕容麟連親爹都敢出賣。慕容垂起事後，終究還是不願殺這個親生兒子，只是殺了他的母親。
然而此次參合陂之戰的參戰名單裡，慕容麟的名字赫然在列——因有多次獻計和戰功，他重新贏得了父皇的倚重和信任。
魏王珪叛燕，侵逼附塞諸部。五月，甲戌，燕主垂遣太子寶、遼西王農、趙王麟帥眾八萬，自五原伐魏，范陽王德、陳留王紹別將步騎萬八千為後繼。散騎常侍高湖諫曰："魏與燕世為昏姻，彼有內難，燕實存之，其施德厚矣，結好久矣。間以求馬不獲而留其弟[註釋1]，曲在於我，奈何遽興兵擊之！拓跋涉珪沉勇有謀，幼歷艱難，兵精馬強，未易輕也。皇太子富於春秋，志果氣銳，今委之專征，必小魏而易之，萬一不如所欲，傷威毀重，願陛下深圖之！"言頗激切。垂怒，免湖官。
[註釋1]拓跋珪堂弟拓跋觚出使後燕，後燕卻為了向北魏索要良馬將其扣押。
結果，北魏切斷燕軍和後方的聯繫，還假傳慕容垂的死訊，於是：
燕、魏相持積旬，趙王麟將慕輿嵩等以垂為實死，謀作亂，奉麟為主。事洩，嵩等皆死，寶、麟等內自疑，冬，十月，辛未，燒船夜遁。時河冰未結，寶以魏兵必不能渡，不設斥候。十一月，己卯，暴風，冰合。魏王珪引兵濟河，留輜重，選精銳二萬餘騎急追之。
燕軍至參合陂，有大風，黑氣如堤，自軍後來，臨覆軍上。沙門支曇猛言於寶曰："風氣暴迅，魏兵將至之候，宜遣兵御之。"寶以去魏軍已遠，笑而不應。曇猛固請不已，麟怒曰："以殿下神武，師徒之盛，足以橫行沙漠，索虜何敢遠來！而曇猛妄言驚眾，當斬以徇！"曇猛泣曰："苻氏以百萬之師，敗於淮南，正由恃眾輕敵，不信天道故也！"司徒德勸寶從曇猛言，寶乃遣麟帥騎三萬居軍後以備非常。麟以曇猛赤妄，縱騎遊獵，不肯設備。寶遣騎還詗魏兵，騎和十餘裡，即解鞍寢。
由於慕容寶的缺乏經驗和慕容麟的翫忽職守，燕軍最終被魏軍打了個措手不及，慕容紹、尹國等光榮犧牲，慕容農等僅以身免。
這不僅對後燕來說是一次傷及國本的慘敗，對慕容農個人來說也只是黴運的開始：即使他並不需要為這場大敗背鍋，但後來的事情證明幸運女神不僅拋棄了後燕，也拋棄了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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