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懷念張西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我人生的第一本像冊是在西雙版納時建立的,像冊裡有你也有我,卻沒有他!他,就是我的同學張西。張西,男,北京第十四中學六九屆初中生。一九六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離開學校,由老師帶隊,我們乘火車汽車輪船,跋涉十天來到雲南西雙版納橄欖壩屯墾戍邊。

他死的太早了!以至沒留下一張照片,他是第一個離開我的同學,死時年僅十七歲。

住的茅草房睡的竹板床,喝的玻璃湯,躺在床上能看見星星和月亮是當時我們生活寫照。我們營房在原始森邊緣,這裡沒有電燈,也沒有自來水。河邊挖個坑,坑水就是我們的飲水之源,小河是我們洗漱洗衣的地方。


知青往事:懷念張西

知青在小河邊洗衣服(右一為作者)

我們水利三團共一千五百一十二人來自北京、上海的學生,任務是修建曼嶺水庫。兵團連營團正職領導全部是現役軍人,兵團生活實行軍事化管理。每晚十點睡覺,十點前點名後一陣急促的哨聲響起營房內一片靜悄悄。

在那艱苦的歲月一個人的勇氣是不夠的,知青想著紅軍為革命爬雪山過草地,在上工路上大家像軍人一樣排著隊,高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還唱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的革命歌曲。

張西推著裝滿土的小推車向大壩奔去!知青們用火藥炸山,將土從山上拉到坡下,填壩截流。下坡時張西雙手用力壓著車把,騰空飛躍,雙腿高抬離地到坡下再慢慢雙腳落地,被大家稱作飛人!許多男知青也學著他的樣子在工地上生龍活虎地飛馳著!有時腳下或車輪碰到石頭摔倒了爬起來接著幹。張西也是如此,經常摔的鼻青臉腫也滿不在乎。

張西愛聽好聽的,越誇越賣力。畢竟來時只有十六歲,文革時才上小學六年級,是屬小龍的,他的十七歲生日是在兵團渡過的。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張西的人生永遠定格在了十七歲!


知青往事:懷念張西

水庫工地戰地廣播站(作者在廣播)

天氣酷暑難奈,每天揮汗如雨,勞累的一天過去了。晚上十點哨聲響起,可張西躺在床上睡不著。突然他警覺地豎起了耳朵,聲音是從門口發出的。張西想著準備著找什麼工具與毒蛇拼一死戰!可是,到門口一聽是哭聲,噢!是班長嗎?他悄悄打開班長的蚊帳,月光下看見斑長在低聲哭泣。張西看不得男人哭,心中像被什麼劃了一下!他拿手中的電筒一照:“兒啊,你媽走了,住院時給你發了兩封電報你都沒回……”你收到了嗎?張西問了班長。得知班長沒收到電報後,張西一把抓起班長手中的家信撞入連部尋問。領導說不知道後,張西用手電筒照著,在報紙存放處亂翻,突然紅格黑字的電報被他找到了,張西緊緊握著拳頭,高舉著電報質問!領導一把奪下電報大聲喊:“幹什麼?你要打人!”“不,不是,我、我沒有……”

此事鬧的沸沸揚揚,一時成了全團的事件。

知青往事:懷念張西

知青在營房前合影(右一為作者)

“明天要開你的批鬥會了……”

幾天後,不測風雲傳到了張西耳朵裡。

深夜,張西悄悄走出連隊,走到一起乘火車來雲南的小夥伴雲亮的連隊,隔著竹牆他求救著:快快,雲亮你快出來!雲亮是炊事班的,悄悄出來帶張西來到了伙房,張西低下了任性高傲的頭,訴說著要被繩子捆了要挨鬥了。說著說著,他突然抓住雲亮的手哭得像個小孩子:“真的,真的,我真沒打領導……”說完全身無力的坐在了地上。“這樣吧,明天晚上我把鍋巴放在伙房外,你當乾糧逃跑吧”。雲亮剛說完,張西馬上說:“跑不了!沒有邊疆通行證出不去,再說到瀾滄江要走兩個多小時會被抓回的,還有沒有證明不能買船票也過不了瀾滄江……”

兩人無語了,世界靜止了。這時灶臺下埋火的炭灰“撲”的一聲冒出一縷青煙,張西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彷彿是一個沒有生命體徵的擺設。

終於張西沒有從恐佈的氣氛中解脫。新的一天開始了,一聲尖叫撕裂了晨空!啊!一個女生叫著,用手指著上方後瘋一樣的跑著,營通訊員抬頭看見了上吊人的雙腿,瞪著的雙眼……

張西走了,在通往團部必經之路掛標語的架子上。

之後沒人考證張西從哪兒弄來的繩子,是怎麼爬到架子上去的。也不知何安葬的、安葬在那裡?禁止通行一天後一切平靜了,時間將一切沖刷的乾乾淨淨。

張西的家在北京牛街,現在每當路過他家,我不知疼愛他的曾是老革命的奶奶是否還健在?也不知想念他的父母是否已望眼欲穿?欲問無人語,不知惆悵何時休?不知這世上還有誰想著他?一切像一塊石頭壓著我的心。

西雙版納水利三團知青是偉大的,開挖了三座大山用血汗用青春築高了40米的大壩,成功建成了曼嶺水庫!

但即使在學校百年校慶,即使在知青重返故土集體聚會的狂歡中,我也沒能找到內心的慰藉!光陰似箭,半個世紀過去了!在上山下鄉五十年清明節之際,為了曼嶺水庫曾經的建設者,我終於拿起了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大字:懷念張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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